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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半仙停步道:“咱们最好别在这通衢大道说话。”
孙小二道:“那也使得,你上我那儿去,或者我去找你。”
王半仙道:“咱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们快快离开,才是正理。”
孙小二冷笑一声,道:“蒙你赐赠良言,指点迷津,自应奉上薄酬。这里有一点儿银子,不成敬意……”
说时,疾然伸手向王半仙左手抓去。他故意指力激射,罩向王半仙腕间“内关”、“神门”两穴。
这两处脉穴如是被人扣住,纵是高手名家,也无能挣扎,只好任人摆布宰割。
王半仙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是感到指力刺腕,接着就让孙小二扣住脉穴要害。
这个瞎子白眼连翻,道:“啊呀,孙大爷你的手指怎的又硬又热,就像是烧热了铁条一样……”
孙小二冷冷道:“王半仙,只要老实告诉我一件事,就放了你,不然的话,我教你死于非命!”
他的声音从牙缝送出,冷酷沉着,任何人一听而知这话决不是空言恫吓。
王半仙摹地沁出一头冷汗,身躯战抖,吃吃道:“孙爷,您只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对不敢有半字虚言……”
孙小二比较满意,哼了一声,道:“这才像话,我且问你,你是真瞎还是假瞎?”
王半仙道:“是真的,一点儿不假。”
孙小二紧接着问道:“既然是真瞎,我经过之时,你怎生得知?”
这句话才是他真心要问的。王半仙道:“小的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
孙小二道:“那你用什么?”
他平生见得多听得多,奇奇怪怪之事,不知见识过多少。但像这瞎子所说的,都是大大的奇闻怪事,难以明白。
瞎子王半仙用另一只没有被制的手,指指自己的鼻子道:“小的用的是这个……”
孙小二恍然大悟,道:“哦,原来你用鼻子闻,像狗一样……”忽然觉得不对,冷笑道:“就算你能像狗一样,嗅出我的气味。但我与你非是贴身而过,相距还有好几步远,你怎能有这等把握?”
王半仙忙道:“孙爷您有所不知,小的早已晓得您的住处,是以找个下风所在,远远就知道你出门来了。这时小的就问那两个大嫂,用她们之眼,加上小的鼻子,所以一点儿也不会误失。”
他总算解释得清清楚楚,孙小二放开手,道:“好,你去吧!”
王半仙道谢一声,曳步行去。走出四五步,忽然停下来,迟疑了一下,才回头道:“孙爷,小的心里隐隐感到很不妥,不知道凶兆是应在你们身上?抑是小的自己……”
孙小二谈谈一笑,忖道:来啦,哼,但这一套江湖手法,休想在我面前卖弄。当下问道:“你若是狄大侠派来的,谁敢动你一根汗毛?若是应在我身上,那倒不要紧……”
王半仙忧愁地叹口气,孙小二又道:“你是半仙,何不占一下凶吉?哈……哈……”他明知道这些占卜星相的玩艺儿,十中有九是骗人混饭吃的,所以大大讽刺那瞎子一下。
王半仙得不到同情,不再多言,转身自去。
孙小二也转回树下,寻思一些问题。这时几个村童嘻嘻哈哈的走过来。
孙小二灵机一动,看准其中一个长得清秀聪明的,招手叫他过去,问道:“你有事么?”
村童摇头道:“我没事。”
孙小二道:“这儿有一百文,你拿去买东西吃。但你替我做一件事。”
深知乡村中的人大都怕事,尤其是小孩子,于是连忙又道:“那个瞎子王半仙,你认得不认得?”
村童疑虑地点了头,道:“认得,但……”
孙小二道:“他好像很不舒服,我怕他在路上会摔交或昏倒,你替我远远跟着他,没有事发生,你就不必理他。如果有人跟他说话,你瞧清楚一点儿,看是什么人,回来再告诉我……”
那村童一听差事简单,又是做的好事,疑虑一扫而空,欣然答应去了。
孙小二知道不消多久,就有消息回报,所以索性在树阴下,找块平坦石头,坐下来等待,一面考虑各种问题。
果然才过顿饭工夫,那村童奔回来,道:“王半仙才走出村外,就遇到邻村的李胖子,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便一同走了。我见有人陪他,才回来的。”
孙小二夸奖道:“对极了,有人陪他就不打紧啦,李胖子是干什么的?他住在邻村么?”
那村童道:“李胖子开了一家酒馆,就在邻村村口,远远就可以看得见酒帘……”
孙小二立刻记起来,好几次他经过邻村,即是有一座高楼,还有琴歌之声的那个村庄,村外靠近溪边,有一家酒肆。
这个李胖子既是本地人氏,可能与各大邪派无关。但开酒肆的人接触面广,关系复杂,说不定便是邪派方面的眼线。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狄大侠的人。
他把村童打发走,自我沉吟忖想,一面计算瞎子王半仙与李胖子的速度,估计他们大概已走了多远。
那李胖子和王半仙正好走到一片林子边缘,李胖子呵呵笑道:“王半仙,这条捷径你走过没有?”
王半仙道:“什么捷径?我哪敢抄小路走呢?”
李胖子道:“其实这条小路很好走,打这儿入林,到了溪边,沿着溪边的一条小路直直走,就是我那小店。”
王半仙哦一声,道:“这等小路,与我瞎子没甚相干,横竖我自个儿不敢走的。”
李胖子拍拍他肩膀,道:“小店里有几个客人等称去卜个卦,指点他们迷津,别教人家等得太急。这条小路好走得很,你试一回便知,哈……哈……”
他一面说,一面连拉带扯,把王瞎子弄入林内,王瞎子一离开大路,登时大感失措,手中的竹捧不断点扫脚前的地面。
李胖子带领着他缓缓向林内深入,走了六七十步之远,王半仙停下来,怀疑地回顾,鼻子咻咻的向四周嗅嗅。他已闻到人味,但听不到一点儿声音,而且李胖子的方向也不对。
这事大有蹊跷,恐怕是一场灾祸,王半仙心头大震,真想转身拔脚奔逃。可是他一个失明之人,在陌生的树林内,哪能奔跑?
李胖子向两丈外树下站着一个黑衣人眨眨眼,泛起邪恶的笑容。那黑衣人却全无表情,眼中射出狞恶的光芒,盯住王半仙。
王半仙道:“李掌柜的,咱们回大路去好不好?”
李胖子道:“已经走了这么远,快到溪边啦。你干吗停下来?脚疼走不动么?”
王半仙道:“不是脚疼,我刚刚起了一课……”
李胖子大感兴趣,道:“真的么,怎么样?”
王半仙道:“卦上出现重重凶险,咱们最好还是回到大路上。”
李胖子发出嘲讽的笑声,道:“回到大路就可以躲过凶险么?”
王半仙道:“大路是在正东,主有贵人救星。咱们目下再往前走,乃是向西北行,刀兵血光宛如天罗地网,万万走不得。”
李胖子笑声更响亮了,在树林内回荡着,使人听了很不舒服。
王半仙深深叹口气,道:“李掌柜的一定是不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但命理凶吉,都有定数,你不可不信。”
命理之说,总是信其有的人多,不信之人少,李胖子眼见王半仙讲得有声有色,忽然大大动心,忖道:这家伙虽是在江湖上混饭吃,可是说不定真有一套。何况他认为有刀兵血光之灾,竞是事实。待我再问他一问,看看与我有没有相干?
当下收了笑声,道:“王半仙,你的卦课想是错了。”
王半仙道:“不会错的。”
李胖子道:“想我李胖子平生广积阴德,性喜结交朋友,从来没有一个冤家,哪里会有刀兵血光之灾。如果有的话,必是应验在你身上,于我何干?”
王半仙道:“适才我在袖中起的一课,封象重叠反复,主牵连甚广,至少有两个人以上要坠入劫网之中。”
李胖子心中不禁嘀咕起来,一时测不透王半仙的话是否真的?抑是恫吓而已?至少在目前的形势之下,王半仙难逃劫祸,至于他本人,一来有良好的身份掩护,二来还有邪派高手保护,怎会遭罹杀身之祸?只是想深一层,既然与杀人的邪派勾结,就有被人报复的可能。
燕云大侠狄仁杰固然不是省油灯,至于各邪派合力追杀的展鹏飞和孙小二,当然也是可怕人物。
总而言之,只要他李胖子趟这混水,不论目前形势对他多么有利,暗中仍然隐伏着后患。
王半仙突然嗅到那股生人气味更浓了,心头大大悸震。他自小失明,是以听觉嗅觉训练得特别灵敏。尤其是嗅觉,几十年经验下来,不但一嗅闻气味,就辨别出男女老幼,甚至能区分职业,以及这个人天性的善恶。
现在他嗅到的气味,显示此人虽没有固定职业,却有钱花,生活奢华,所以他没有某一行业的特殊气味,衣服是丝绸质料,微微带有最贵重的香料气味。
除此之外,此人天性凶恶,所以他身体分沁出常人难以警觉的特殊味道。
由于这股人味近在咫尺,但他却听不到丝毫声息,可见得此人武功之高,不是一般的武林人物可比。
那黑衣人果然已经站在王半仙前面,他方才施展移形换位之术,连半点风声都没,就移形王半仙前面。
他目光如电,盯住王半仙,细看他是否当真双目失明?并且察看每一个最轻微的表情变化。
双目失明这一点已毫无疑问,黑衣人向李胖子比一比手势,告诉他这一切。李胖子用力点点头,表示说他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黑衣人冷酷的面容上,忽然泛起邪恶的笑容,迅即向李胖子比手划脚发出指示。
这指示很简单,决不会猜错,乃是要李胖子带王半仙掉头出林,回到大路上。
李胖子愣一下,不敢多问,便道:“王半仙,既然你这么说,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来,我带你回到正东方的大路去……”
他说到后来,眼见那黑衣人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绕到来路上,拔出一口精光耀目的短刀,伸直了手臂,刀刃前指。当即恍然大悟,因为黑衣人这姿式如是不变,则他带了王半仙往回去时,王半仙的咽喉要害,将必自行往刀尖上碰去。
那柄刀子锋快绝伦,轻轻一碰,脖子开个大洞不足为异。
这样的话,王半仙应该死得无话可说,因为他已经向正东方走。
这黑衣人想得好绝啊,李胖子差点儿笑出声。
王半仙一步步走去,本来四五步就碰上黑衣人手中的刀子,但那黑衣人却随着他的步伐,后退了好几尺。
故此王半仙一直走了十二三步,才来到那柄精光耀目的刀子前面。
他的喉咙只差半尺不到,就将碰上刀尖。斗然鼻子里嗅到一阵血腥味,以及扑面寒凛的微风。
王半仙感觉灵敏的刀子气味距自己只有咫尺,简直就在鼻子下面了,赶紧刹住行走之势。
在这等情势之下,如果他不动声色,还可以使对方不放弃捉弄而苟延残喘。王半仙猛一回头,说道:“李掌柜,您在哪儿?”
李胖子后来已没有主意,所以落后了七八步,当下说道:“在这儿,你先走一步。”
他们眼看王半仙只要再往前跨一步,就碰上刀尖,存心要让他自寻死路,所以黑衣人不做声,也不移动。而李胖子则叫他往前走。
王半仙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宗事,须得跟李掌柜你暗下商量,或者大家都有好处。”
李胖子不耐烦地道:“刚说过叫你先走一步,咱们到大路上再商量。也是一样。”
他硬是要王半仙伸长脖子往刀尖碰才舒服,王半仙情知不妙,背脊冷汗直冒。这个当儿万万不可露出丝毫马脚,否则那个不知名的凶人,必定叫破之后立下毒手。只是现在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拖延呢?就算稍稍拖延,便又如何?既无人赶来搭救,也无法使敌人自行退去!
他几乎感觉到李胖子盯住自己的两道目光,这使他不寒而栗。但目下已没有考虑的时间,一切言语动作,都必须十分自然才行。
一阵强风刮过树林,枝叶簌簌乱响,把王半仙的声音给淹没了。
李胖子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王半仙道:“我问您信不信命理?”
李胖子道:“你怎么搞的,还罗罗嗦嗦说个不停。”
王半仙在这一刹那间,忽然触动灵机,说道:“不是我嘴碎,只因我今儿清早占了一卦,主有大大财喜入手,但刚才忽又占得有刀兵血光之灾,是以大感不解……”
他略一停顿,忙又道:“若是命中注定有一大笔财帛入手,那是躲都躲不掉的,谁也阻挡不了,这是老天爷的意思,谁能违背?”
李胖子看了黑衣人的手势,当下道:“那也不一定,你说你命中注定今日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