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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仇敌,至多山人曾经附和过纹身族人,决非主谋,已可判明。”纹身族人全数就戳,大仇已由二拉代报了一半,不由把来时怨毒之气消却十之七八。再加目睹纹身族人壮烈赴死时惨状,及近数日来经历和天明前仙人告诫,心又冷了好些。四虎先还打算只杀几个主酋解恨,继而转念:“二拉已中蛊毒,看山人畏极胆寒之状,可知蛊毒厉害,便自己不下手,也未必能活。莫如暂容些时,看个水落石出。尾随他们出谷之后,暗中擒一山人往僻处拷问,除了妖巫、纹身族人同犯建业村而外,盘谷火攻究竟是谁主谋?众山人是否全数出力?并查讯那放毒箭暗算顾修的是谁,一切问明,再作计较。只要对得过已死同党,便只杀二拉等人,免得妄杀无辜,又添罪孽,因果循环,日后遭报。”互相议定,仍立原处未动。
又待过半个多时辰,楼下山人陆续回转,照二拉所说,将干柴沿山围楼铺好,又在转角出口大路上设下两个高约丈许的大柴堆,中间全空出三尺多宽的通路,与山麓所铺干柴相联。一切准备停当,送衣粮的人也已回至楼下复命。二拉吼了两声,楼下山人全数伏倒,双手高举,拜了几拜。倏地纷纷纵起,各取火种,将近山麓一带的干柴连那两个大柴堆一齐点燃。二拉在楼口把手一挥,楼下山人一声哗噪,全都如飞四散跑去。二拉跟着发令,楼下众山人忙取火种,将沿山所有竹楼全都点燃。竹楼都是竹子、木板建成,燃烧甚速,转瞬之间,火便点齐,蔓延开来。
火发以后,二拉喊一声:“快脱了走,除火烧不坏的东西外,一样不许携带。”众山民闻言,轰的应了一声,不论男女老少,纷纷脱得寸丝不挂,手携刀矛,随着二拉,由满山火焰中飞越而下。到了路的中心,顺着两边木堆往前走去,且行且把手中刀矛向火头上去烧。这时两边干柴火焰烈烈,燃得正旺,偶然风来,火便连成一片,人行其中,无殊穿通一条火巷。出口两堆柴比人还高,火势甚大,常人到此烤也烤死。山人俱都咬牙忍受,号叫连声。火光映处,照得人都成了红色,有几个支持不住,互相抢路往前拥挤,力大的冲烟冒火抢了过去,力小的一不小心撞到火里,哇的一声惨号,立时跌倒,被火裹住,沙沙乱响,油烟冒起,全被烧焦,一会化为灰烬。都是忙着逃命,各不相顾,只一跌人火里,再爬不起,即便想救,也无法下手。走完这条火路,那葬身火穴的已不下百十个人。二拉等虽然幸脱火灾,十九身上都有烧焦了的痕迹,伤势轻重不等,一个个趴伏地上,喘息不止。等过一会,二拉发令喊走,山人才随着他勉强起立,狼狼狈狈同往谷口外走去。
四虎有存身之处,离火虽较远,热风吹来,也是难耐,不等二拉等走出人心,早绕到前面僻处相候。二拉一走,便悄悄尾随下去。正好那些未中毒的山人事前避开老远,没有再出来。二拉等新经祸变,一意死中求活,如战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挣扎前行,万不料还有仇敌在侧,通未觉察。四虎尾随到了谷口,见前面崖坡上堆着许多食粮、衣物、牲畜、用具,无一人看守。回顾来路,火光冲霄,天都红了半边,知道岭上丛林未必已延烧起来。山人这等举动,蛊毒虽然害怕,却未想适才自己立处正当下风,蛊粉已然入了七窍。心中正在后悔:“早知谷口无人看守,还不如赶在他们头里走出,随便挑选一些多好。这一来只好跟往西大林暗中盗取,费事多了。”
四虎正寻思间,前面二拉等已纷纷向前取了衣、粮、用具,赶着牲畜,走向谷外。
四虎猛想起:“杨天真曾往谷外藏金,言明事毕前来接应。此时天已近明,无论如何也应该老早赶回,怎会毫无踪迹?难道还在谷外相候不成?”且行且思,一会出谷,如终未见杨天真出现,四虎好生惊疑,便分出一人去往预定藏金之处寻找,其余人仍旧尾随下去。直跟二拉等到了西大林,有了一定巢穴,天已大亮,杨天真依然不见,复又返身寻找。途中遇到派去的人,说是金沙仍藏在昨晚所居石洞以内,天真不知去向,如为山人或是蛇兽所害,又不见一丝痕迹,俱都大惊。当下四外搜寻,直寻到中午时分,哪有一点影子。四虎重又聚集一处,商量无计,意欲先寻山人盗些粮食肉类,吃饱一顿再去搜索,不论死活,好歹也要探查杨天真下落。于是重向大林走去。
行经一片林崖之下,四虎忽觉心内烦渴难耐,一看谷下正有清流甚是清浅,连忙赶去,各自伏身水面,狂饮了一阵。一同起立,往前走没十步,烦渴愈甚。方欲回身再饮,猛地一阵头晕,心慌发闷,身子虚飘飘的,再也支持不住,相继跌倒溪边,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渐神志略为清醒。睁眼一看,都躺在一个大树林里,前面不远站定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色背影,与昨晚盘谷火后所遇的道姑相似。
那地方四外山水环抱,只当中一片小小的平原,宽广不过十亩。树均合抱参天,亭亭矗立,翠叶森森,都开着形如玉兰的奇花,每株上不下千百朵,红黄紫白,尽态极妍,灿若云锦,甚是繁茂。中间行列却又疏密相问,迎风映日,倍增光艳,不像别处树林那么密层层,黑压压。加以清溪萦绕,泉水淙淙,好鸟穿枝,娇鸣不已,越点缀得景物清丽,不似人间。四虎顿觉眼花缭乱,目迷五色,回忆前事,几疑身入梦境。正骇异间,猛想起仙人说那道姑乃是妖狐幻化,不由吃了一惊,急欲纵起。不料身子绵软,四肢无力,再也不能转动,越发害怕,不禁“咦”了一声。
那道姑本在煎药,闻声回头,见人醒传,便走了过来,说道:“你们不要害怕,昨晚我本心想救你们,忽被对头走来寻事。我也并非敌他们不过,只因他们党羽甚多,不愿多树强敌,误我清修,不得已暂时避去。我走以后,那两个对头必对你们说我坏话。
实不相瞒,他们说的也并非无因,我前身实是异类修成。幸在遭劫受害之时,所炼丹元未被仇人夺去,因得转劫为人。来此潜修已有多年,日前才得知仇人踪迹。冤冤相报,本是定数,这也不足为奇。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不过探问一点事情,并无丝毫恶意。我想后来你们被我对头救出了险地,我本不愿再见你们。偏生昨日傍晚路过西大林,见你等四人中了蛊毒,晕倒在溪边,同时还有数百山人也中了蛊毒。他们生长蛮荒,别的都蠢,唯独此事却深知趋避,长于救治。先前他们曾借火力,想将未成形的蛊子烤死,仍嫌余毒未尽,恐过些时日恶蛊死而复生,无可救药。他们知本山有一种毒虫,可用来以毒攻毒,方欲哀求邪神,由中毒山人中抽出几人为饵,去引毒虫出来,忽然发现你们,自然再妙不过。刚要把你们搭走,被我从旁看见。因你们原是五人,忽然短了一个同伴,我疑为山酋所害。况且昨晚放火,又有山酋在内助纣为虐。此山原是我的旧居,当我前生未入蜀以前,在此修炼,曾经屡受这类山入侵扰,子孙常被杀害,几无遗类,又恨他们行为凶残,触动旧仇。只不知那毒如何引法,蛊毒怎样医治,当时没有下手。直尾随他们到一暗壑之内,暗施禁法,用四山人将你四人替换,藏向僻处,观察他们如何施为。
“那山酋先将人身用刀割了数十条口子,再缒落壑底。众山民便在壑腰危石之上守候,准备圈套,擒那恶物。旁边放着许多药草,待有半个时辰,才将那毒虫引出。那虫形似一面琵琶,姑且叫它琵琶蝎吧。这琵琶蝎颇有灵性,甚是机警。肚腹底下满是小脚和吸血的嘴,跳到死人身上,只一趴,便把血吸了个干净。索圈才一晃,便即惊逃回洞。
它虽贪吸人血,也知道有人要算计它,行动如飞,敏捷非常。毒气又重,出没无常,人不敢近。人血连被它吸了三个去,琵琶蝎并未捉到。
“我在旁看出精治蛊毒的山人并不多,只有山酋二拉和几个老年山人。我这里虽有灵丹可救你们,但因炼时颇不容易,乐得有此现成治法,自是省便。暗中擒了一个老山人去至僻处,间明底细。等我回去,那四个生人血又被吸尽,毒蝎仍未捉到。二拉还不知死的四个都是他自己的心腹近人,正在暴躁无计。我一现身,全部吓得乱窜,我也未多加杀戮,只杀了几个为首山酋和一些年老的山人,略报当年之仇。另擒一山民,照样行事,去诱毒蝎,终于用了禁法,才行捉到杀死。取出皮囊内所藏丹黄,用瓶盛好,携了药草,将你们救到前面涧旁大石之上卧倒。这毒蝎未死以前虽是奇腥极臭,积恶非常,那皮囊内的丹黄却和踌香一般芳香已极。可惜当时只想救活你们,没有多取。适才连那些药草放在药釜内一熬,才发觉妙处。连忙赶去,打算全数取回时,休说丹黄无有,连尸首都不知去向。那些漏网逃走的山人也找不到一个,定是他们蛊毒未解以前,不能回转老巢,又恐你们醒转,去往红神谷查看,便赶回来取去。你们已然药性发作,从口鼻中流出许多小蛊虫,俱已成形蠢动。我连用溪水冲洗净,然后把你四人事完,方带到此地。
因我洞府逼狭,只宜我一人清修,难容多人,又用花草结成床榻,就在这洞外安歇。
此时蛊毒虽然去尽,只是元气大伤,尚须一二日始能痊愈,暂时还劳顿不得。你们虽睡在露天林里,但此间气候为全山最好所在,仗我妙法,绝无风露之侵。只管放心静养,等你们身子复原,我还有话问呢。”
四虎闻言,一看所卧之处,乃是四人并一方丈大榻。看去虽是重台叠瓣,聚叶花枝,五色缤纷,灿若云锦,似花草堆成一般,坐上去却是温软柔滑,杏无痕迹,如卧重棉,舒适非常。细一察听道姑语言,不特毫无恶意,连死中得生也是由她所赐,不觉把先时疑惧之心去了十之八九。本心想要下榻拜谢,无奈四肢绵软,卧在温软花榻上面还不觉怎样,略一转侧,便觉周身骨节根根作痛,加以气弱神惫,起动不得。道姑看出四人心意,又再三慰止。强挣着口谢了几句,只率罢了。道姑说完,仍回到药灶前去调炼那釜中药物。那药也是香的,于是花气、药香相与融会,清馨馥郁,沁人心脑。四虎闭目养神,静心领略,直如身在香海之中,有说不出来的妙趣。
过有半个时辰,四虎方觉腹饥,忽听道姑在旁呼唤。睁眼一看,林边药灶业已移去,道姑手里端着一个用细草繁花结成的花盘,里面热腾腾放着四枚薯夜,皮已剥去,挨个喂向四人口中。饥肠得此,看去已令人馋涎欲滴,人口更是鲜腴美妙,到嘴酥融,不用咀嚼。咽罢多时,犹复芳腾齿颊,甘留舌上,顿觉腹充气沛,精神为之一健。端的色香味三者均到极处,休说人间珍肴无此佳物,便是仙厨妙品不过如斯,不禁连声赞叹。道姑笑道:“此乃本洞特产,道家名为闰果,又号金瓜。一株只结两枚,连理双生,一黛一紫。三五年始一开花结实,逢闰方熟。原是瑶岛仙根,不知何时被玉雀衔来,巧值地有灵气,因得遗留。与寻常薯蓣不同,服了能益气轻身,延年法痰。我也是劫后重来,始得发现。可惜种少,又不能分根分种,守了多年,仅存下三十多枚。除每年尝一次新外,轻易不舍服食。今见你们亏损太甚,急于速好,筹思至再,方始各赠一枚,以作灵丹之代,至迟明朝即可复原。须知仙缘遇合,得这不易呢。”四虎方知果非凡物,不免又谢了几声,道姑仍禁不要多说。
当日天晚,四虎都能坐起,道姑已然他去。月照花荫,清辉四射,白云片片,时从天空缓缓飞过,轻风细细,吹面不寒。倚仰其间,俱觉心胸澄净,皎无渣滓,俗尘为之一法,霍然有世外之感。待了一会,想起当年结义五人,纵横滇黔诸省,威名远震,所向无敌。如今落得部属丧亡殆尽,两三番死里逃生,还有一人尚无下落,看出凶多吉少。
观察道姑语言、行径,不论她行踪如何诡异,是甚出身,对于他们总是有恩无怨。况她对于前生是个异类修成一节毫无隐讳,道法又如此神奇,可见不是个凶恶妖邪。人生朝露,转眼虚空,现既看破世情,何不等她回来拜求收录?再将杨天真存亡查明白,如能寻回,便在此一同修道,求一长生不老,永享清福,岂不比在江湖上奔波劳碌,争名夺利强得多了?四虎越商量越心热,(怕道姑不收男徒,心中委决不下,恨不得道姑即时赶回,行完拜师之礼,早早定了名分才称心意。正悬盼间,忽听破空之声。旋见一溜火光,后面带起滚滚黑烟,疾如电射,穿进林来,直往斜刺里密林深处投去,晃眼无踪。
隐隐闻得黑烟中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