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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退水时,卫诩也事完赶来,重又会晤,并助彩蓉将怪物尸首移沉江中。
灵姑听彩蓉语气,与卫诩颇为交厚,只是面带忧急,神色不定,知有缘故,因忙着回去救人,也未深问,便催速往。彩蓉愀然答道:“那老道士颇能前知,已早算出我二人来意和他应遭之劫。现在身中寒毒,已不能治,至多还有三两个月可活。他虽旁门,吐纳修炼颇有根底。他必早把身后一切安排,长日闭关入定,将本身真火聚于金门玉阀,以俟数限一到,立即出神坐化,免使寒毒耗损真元。照理醒后全身都要血凝体僵,仗有灵丹之力,减却他多日苦痛;想要救活,休说我无此本领,他也未必愿意。如能施救,我早抢先救他了。庙中人少,再出这事,后日又是会期,大殿上香案什物尚且散乱。不如由我将这三间殿房清扫干净,布置还原,免惊俗人耳目,还替他们省却不少的事。”
灵姑只得罢了。
殿房血污腥秽,已经彩蓉在退水时顺便清除,只把鲁清尘师徒适才移去的陈设用具移回原处,再稍整理,不消片刻,便即完事。正要走出,浪生忽然哭着跑进来。见了二女,忽又破涕为笑,急喊:“仙姑快去救我师父。”灵姑疑心鲁清尘伤势危殆,不暇多问,便催彩蓉,抱了浪生,一同飞去。只见鲁清尘已然坐起,见了二女,便要下床拜谢救命之恩,彩蓉连忙止住。一问卞明德,才知浪生听鲁清尘吩咐完了后事,得知师父只有数十日寿命,伤心情急,拟求二女相救,探头外屋,不见灵姑。卞明德早知二女不会就走,因有话和师父商议,需避着浪生,假说仙人已去。浪生越发惶急,故此哭喊追出。
鲁清尘功力颇深,服药不久,人已好了十之七八,并无异状。
二女问完前事,见卞明德等长幼四徒环跪求救,满面悲愁之容。浪生更是泪眼莹莹,哀告不已。方在唤起来温言慰勉,鲁清尘叹道:“我适才再三晓谕,如何还不明白?浪生幼童无知,你三人怎也不知轻重利害、等天一亮,我便闭关静养,有好些事要拜求二位仙姑,似此哭闹,徒乱神思,于事何济?我蒙仙姑灵丹赐救,才脱险境,不耐多言。
明儿可照我刚才说的活,代我禀告仙姑要紧。如有一线生机,二位仙姑正在广行功德,何用你们强求呢?”说得语声断续,气颇衰弱。灵姑便劝他躺倒将息,鲁清尘告罪依了。
卞明德料知望绝,只得强忍悲酸,谈说前事。
原来那水怪本是前古蛟龙一类,名为蓝螭,产于冰雪寒潭之中。性最凶残,力猛非常,喜伏寒潭深涧和江海泉眼深处,虽好残杀,但是一饱便睡,往往旬日不饿不醒。醒时无论什么人物鱼介,遇上即无生理。因它恶明喜暗,寻常只在深水里作怪,不是饿极,无处猎食,寻常不上水面。又是卵生,为数甚少,出生时身小不过寸许。大螭口中喷吸之力极大,饿时性发,箕口暴张,猛力狂吸,离身十丈以内鱼介生物全被吸入口内。偏是护犊,所产之卵全在身侧不远的水底沙窝之中。这些小卵哪禁得起它这样扰害,不被误吞入腹,便受狂涛震碎冲裂,所以产量甚稀,世人极少见到。可是成长极速,不消多年便长过丈。
二女所杀老怪,潜伏江心水眼已数百年。起初只在江底残杀生灵,激动上面狂涛骇浪,为害舟船。近百年中渐渐通灵变化,饿时常率小怪兴风作浪,将行舟卷入漩涡之中,吞食人畜。
鲁清尘本是明末秀才,饱学博物,生来好道。明亡前弃家学道,可惜误投旁门,仅学了些旁门法术。他却立志清修,专以救世济人为务。这年云游至此,正值江中风涛大作,舟船纷纷沉没。看出江中有怪作祟,立意除害,积修苦功,便在江岸上搭一茅棚居住。乘着月明风静,冒险入水侦伺虚实。看明怪物底细,知道厉害,不敢和它水斗,盘算了三月之久,才行下手。先后在半夜里将怪物引出水来,苦斗了好几次,结果双方各受些伤害,终于制服不住。蓝螭势更猖獗,船行至此,总有半数以上难免于祸。鲁清尘无法,只得长日守在江边,遇有船过,便在暗中行法护送出险。无奈人单势孤,法力有限,抢滩的船太多,不能兼顾,不消月余,累得心力交瘁,所保全的过船并没多少。最后又下苦功仔细观察,连入水底好几次,探明怪物习性嗜好。重又择一静夜将怪物引上岸来,斗到酣处,先给它吃点苦头,然后与怪相约:从此互不侵犯;以后怪物不许伤害舟船,由鲁清尘建一神庙供它,每月两次备下牲畜,请怪物上岸受享。当时怪物神通尚小,斗时往往吃亏,心中不无畏怯,一经好言开导,许以美食,立即应诺,方得暂安无事。无如怪物性太凶暴,饱卧还可,醒时稍一腹饥便不安本分。滩本奇险,哪再经得起怪物在下面发威大闹,每月依然不断出事,只是比前好多了。
鲁清尘不愿假借神怪招摇惑众,荒江野岸,村小地僻,不能分身往别处募化。起初只和一个已死的徒弟合力在坡上建了一个大茅棚,算作神庙,用所存十多两散银买了些肥猪如期供应,预计至多数月钱便用光。恰值有一官员入川,赶滩路过,因连日风浪太大,不敢开船,时正炎暑,借宿村中。见民家宰猪,说是山坡茅棚道士托宰祭神肥猪,每月两次,每次一口,少时便要抬去。那官人颇贤能,问出道士善于医病,从不向别人捐募,师徒都是茹素,日以野菜、野草、糠米为粮,甚是清苦,每次祭神都在半夜无人之际,有那好事村人,见次早茅棚内猪骨都不留一根,前往窥探,必吃他的徒弟迎头劝阻。去的人有时不听,强横动武,交手必败。人少如此,人多照样败回,休想过去。村人知他师徒好武功,平日待人又极谦和,次日老的必率徒弟登门赔礼。两次过去,也就无人再找没趣。
那官人心想:“当地肥猪有三百斤左右,少说可供百人以上之用。照例祭神只是虚设,未见实享。道士形迹诡秘,又精武艺,莫非是江洋大盗隐迹居此?”便率悍仆和一位随护武师去探。鲁清尘已早算出,命徒来迎,接入棚内,背人告以经过,并请藏于所设奇门之内隐身静伺。到了半夜,果见怪物来此受享,亲见奇迹。鲁清尘随允明日送他过滩。那官人本来程限紧迫,几次要想冒险上驶,俱吃眷属、舟人苦求强劝而止,见道士有此法力,心中大喜。又问知怪物不是人力可除,宣扬徒自生事,怜他清苦行善,自捐二千金,另建庙供神之用。
不久鲁清尘查知怪物饿醒必闹,又算准时刻,将祭期移前一二日,不等怪物醒转,在庙中宰牲设供,命徒弟持了法牌前往近江边呼唤。由此习以为常,每逢朔望祭后数日内,多半风平浪静。纵然出事,也因滩势奇险,风色不顺,没将伏礁急漩躲开所致,与怪物无干。不似往常怪物作祟,满江舟船全部沉没,极少幸免,救不上一个生人。岁月既久,渐渐传播开去,舟人都知江神有灵,齐来供献,香火日盛,人怪倒也相安。
怪物本是一个雌螭,这年不知何处又来一个雄螭,两个交合产卵到了祭期齐来享受,鲁清尘恐它种类日繁,为害更烈,每值产卵期中,想尽方法破坏。虽得手了好几次,先后仍被长成了几个小螭,连那雄螭共有两大三小。知此怪已有灵性,再隔些年内丹一成,更难制伏。现时它防护小螭自是周密机警,无法再行下手。而雄螭不除,必要掌生不已,供应艰难还在其次,小螭更不安分,岂非大害?好生焦急。
先同来的徒弟名唤王清,随师多年,本领法力俱比乃师差不了多少。自恃太过,见师父日夕为此愁思,便乘怪物享受后回江伏卧之际,背师自入江中暗刺雄螭。那雄螭气候尚浅,但这东西在水底力猛异常,虽被刺中要害,王清却被它长须卷紧,无法摆脱。
王清自知难免,惟恐雌螭醒来发现,与师父拼命,为害生灵,把心一横,就势行法,连人带雄螭一齐沉人江心水眼以内,然后自己震破夭灵,遁回元神。等鲁清尘半夜起来,发觉爱徒不在,算出就里,赶去救助,已是无及。只得把他元神收住,用本门法术送往左近临产贫妇家中转世,等他离乳之后,用银收买为徒,便是现在的卞明德。
雌螭醒来不见雄螭,还不知为人所杀,只当年久生厌,遁向他方。连往上下游搜寻多次,终未寻到,只得仍回老穴潜伏。每年逢两怪交合与雄螭失踪那几天,怪物想起旧情,必要大闹,于是又添了一年两次大祭。到时供应独丰,怪物大嚼醉饱之余,回穴一卧多日,比起朔望两祭隔时还久。这春秋两祭,江水一涨一落,恰到好处,利于行舟,怪物又不肆虐为害,最是安稳,无形中又将江神增加不少灵异传说。
可是那号称江神的蓝螭,只是一个尚未全成气候的怪物,只能性发为祸,不能造福行旅。尤其到了近十数年间,小怪逐渐成长,只要睡醒,便在江中作祟。除两次大祭,怪物饱餐之余,照例把小怪封闭穴内,不使外出,有十来日平安外,其他时间不断出事。
往往那不信奉的倒能平安过去,那信奉的反而出事,于是渐失信仰。再有几个胆大聪明的故乘大祭行船,得了平安,于是纷纷效尤,闹得庙中香火一年比一年稀少。虽因地僻,远近商民多乘祭期来做生意,热闹不减,香火也有,但多是虚应故事,供银比昔年大逊。
怪物食量偏越来越大;鲁清尘师徒又好行善,每有余资,多以散众,向无积蓄,渐渐捉襟见肘,连牲畜都是先赊后付了。
鲁清尘年已八十,自思坐化在即,卞明德虽得自己传授,无如年来怪物本领大增,分明内丹将成,即使自己在世也未必能制得住,何况身后。屡次占卜,都是自己运尽之日,怪物也该遭劫,守候数年,却通无征兆。日前正在作难,忽见江边风雨雷雹夹着金光飞坠,因他道浅,未能深悉微妙,却已算出于己有关。当彩蓉二次暗入祭室之时,已被鲁清尘看出有人来过,嗣见卞明德行法时如有师助,知道来人尚在室内未去,越发心喜。彼时如请见二女,原不至于受伤。因想夙孽太重,多年清修到此境地,不久即可化解转劫,所有磨难都愿今生受尽。只要不伤三个爱徒,不愿再以人力胜天,始终听其自然,若无其事。自从算出此事起,鲁清尘便日夕筹划,将后事一…分派。浪生每日守伺在侧,听出不妙,心中忧急,立志和怪物拼命。鲁清尘知他和彩蓉有缘,又无凶险,故意放任,好使亲近。又令卞明德事后求二女援引。
彩蓉对浪生先颇喜欢,本无他意,及听卞明德说完前情,忽然动念,说道:“浪生孤儿,又是异禀奇资,此地如不留养,我二人拼担不是,带回山去,还有说法。但是卞道友一节,你本劫后余生,我虽奉郑仙师之命有事于此,还未正式拜师,此身尚无归着,灵妹更是人门未久,如何代为援引?”卞明德接口答道:“此层家师早已想过,并非要求二位仙姑如何为难,只求此次取宝时令弟子追随在侧,如有机缘遇合,不措口角余芬,便可援引到别位仙师门下。”
彩蓉应了。随与卞明德商议买米之事。卞明德道:“这个容易。小庙常收各方布施米谷,为数也颇不少。家师因这里买米艰难,为防灾变,每年收下新谷,除施舍贫民和变钱买猪外,向来要存下好些,年年倒换,只食旧谷。以前香火盛时,所存米谷足够上下村众和全庙人众之需。近年香资大减,存谷比前虽少,但照二位仙姑所说石数,也相差无几。到了会期,有两个乘此时过滩的谷商几乎每年必到,由弟子和他们一说,当时就可买下了。”二女闻言大喜。便令卞明德到日出头代买,暂存庙内。再由彩蓉行法,夜间运入木舟,以备应用。并命道童明日告知老纤头中止前议;原来所给买米定银也送他养老,只不许对人说起。
卞明德随谈起滩势险恶,江中伏礁甚多,怪物虽除,大害并未全去。彩蓉说:“去礁平水不难,但有多人指江为生,害去以后衣食无着。两害相权取其轻,事自应办,但这些苦人也应为他设法。”鲁清尘本在静坐养神,任卞明德代说,不曾开口。此时闻言,接口道:“贫道昔年曾经想过,这里山高石多土少,本不宜于耕种。去年秋间无心闲游,发现危崖背后有一狭长山谷,不特土地肥沃,出产甚多,还通着一大片洼地,开出田亩再好不过。只是四面危峰峭壁,无路可通,连贫道略知武功的人,也只可以空身攀援上下。有心开出一条山夹缝,使此奥区变成良田,无如遍查形势,此山是块整石,上盖浮土,石质坚固。庙后危崖有一处相隔最薄,也有三五十丈。休说贫道法力浅陋,只能驱役五鬼邪神,难任是役;便是法力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