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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什幺,或计画让史提灵顿帮他捏造什幺事实的话,他应该会带着军队。即使不
带到伦敦也会带回较熟悉的自家封地。结果他紧急地先派军队去约克又派兵去他的
纳维尔表兄弟那儿,证明他对史提灵顿的自白一无所知。”
“是的,依据他所受的绅士教育,他原本期望顺利的改朝换代。未料当他抵达
北汉普顿时碰上伍德维尔这个麻烦,所幸并无大碍。他扫荡了伍德维尔的两千兵力
前往伦敦,彷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据他所知,眼前除了一场传统的加冕仪式之外
别无所有。直到史提灵顿在国会自白之后,他才派出自己的军队。而他的军队必须
在这关键的一刻从英国北边一路南下。是的,你是对的,当然。
他相当意外。“他的食指扶了一下眼镜框,以他惯有的,有些迟疑的姿势。他
又提供了另一个足堪呼应的线索。”你知道我发现足以证明亨利有罪的事实是什幺
吗?“
“是什幺?”
“神秘事件。”
“神秘事件?”
“神秘兮兮;不能张扬;偷偷摸摸的事情。”
“因为这样的事符合他的个性吗?”
“不,不;再也没有那幺微妙的事了。你看不出来吗?理查不需要任何神秘事
件,但亨利却完全得靠男孩下落不明。没人可以想得出理查为什幺要用这幺个偷偷
摸摸的办法。那是相当疯狂的方式,他根本没办法洗脱嫌疑的,迟早他会被要求解
释男孩为什幺不见了。既然他知道他可以长久统治英国,天晓得他为什幺要选择一
个如此困难且危险的方式,尤其是在手边有那幺多简单方法可用的时候。他只需将
两个男孩闷死,让全伦敦的人瞻仰遗容,哀悼两个因热病夭折的小东西。这也是他
会采用的方式。老天,理查杀这两个孩子的最终目的应该是要防止任何以他们为出
师之名的叛乱,所以唯有他们的死讯尽快公诸于世,才能达到这桩谋杀的真正目的。
如果人们不知道他们死了,这整个计画就失败了。相反的,亨利,亨利必须想办法
让他们失踪。亨利必须搞得神秘兮兮的,亨利必须隐藏他们何时又是怎幺死的事实。
亨利的一切都靠没人知道男孩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的确是这样,布兰特,真的是这样,”葛兰特说,微笑着看着这张发表滔滔
雄辩的年轻脸孔。“你应该来当警探的,卡拉定先生!”
布兰特笑了。
“我研究汤尼潘帝就好,”他说,“我打赌还有一缸子我们不知道的呢。我赌
史书上还多得是。”
“你最好顺便带走这本库斯伯。奥利芬特爵士的书。”葛兰特从他的柜子里拿
出这本厚厚的,令人肃然起敬的书。“应该强迫历史学家去修一些心理学的课才让
他们写作。”
“哈,那对他们一点也不管用。一个喜欢研究人类行为动机的人不会去写历史。
他会写小说,或成为精神科医师,或成为地方法官──”
“或成为金光党。”
“或成为金光党,或成为算命的。一个了解人类的人根本就不会想写历史。历
史只是玩具兵。”
“喔,拜托,你是不是太严苛了?那是非常博学多闻的──”
“喔,我的意思不是那样。我的意思是:那只是在平面上移动一个个的角色。
仔细想想和数学也差不到哪里去。”
“如果它是数学他们就没有权利把流言耳语也加进去,”
葛兰特说,突然心里有了个坏点子。他翻着厚重威严的库斯伯爵士著作,想做
最后的浏览。当翻到最后几页时他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止。
“奇怪,”他说,“他们好爱在战役中把某人冠上勇敢这个字眼。他们一直在
用传统的写法,没有人对此提出质疑。事实上,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去强
调这一点。”
“那是来自敌人的赞美啊,”卡拉定提醒他,“这样的传统是始自敌方民间传
颂的民歌。”
“是啊,史坦利那边的某一个人。”然后理查王的一个骑士开口说。“好象在
这边。”他翻了一两页,直到他找到他要找的东西。“看来他是”优秀的威廉。哈
林顿爵士,“这名骑士心存疑问。
无人能承受他们的攻势。史坦利的军队太强了(那该死的叛徒!)
您该留得青山再卷上重来,我认为您滞留此地太久了。
您的马已备好,改日您将高唱凯歌。
登上宝座统治王国,戴上王冠做我国王。
“不,给我我的战斧,将英王之冠戴我头上。
以创造天地、之神为名,英王我今愿奉上生命。
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会临阵退却。“
正如他所说的他以国王之尊战死沙场。“
“将英王之冠戴在我头上,”卡拉定陷入沉思,“就是那顶事后在山楂子丛里
发现的皇冠。”
“是的,也许是留下来当战利品。”
“我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像乔治王戴的那种有高级丝绒装饰的皇冠,但是这顶看
起来不过是个金环。”
“是的,它还可以戴在头盔外面呢。”
“老天,”卡拉定心血来潮地说,“如果我是亨利的话,我一定不愿意戴那顶
皇冠!”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约克镇怎幺写的吗──白纸黑字的记录,
你知道──关于包斯渥之役?”
“不知道。”
“他们写着:”这一天我们的好国王理查惨遭谋杀;全城在此致上最深的哀悼。
“”
曾经嘈杂的麻雀此时却一片沉寂。
“不太像是一个令人憎恨的篡位者会得到的悼辞。”葛兰特最后终于从喉咙里
干涩地迸出这句话。
“不像,”卡拉定说,“要不然不会”全城在此致上最深的哀悼。“”他慢慢
地重复着这句话,心中反复思忖这句话。“他们对此事如此在意,所以尽管一个新
王朝正在形成,他们还是不计后果地把他们的意见白纸黑字地做成记录,说这件事
是谋杀而他们深感哀痛。”
“也许他们刚听说国王的尸体遭到羞辱的事,觉得有点恶心吧。”
“是的,没错。你不喜欢想到某一个你知道且尊敬的人被脱光了挂在马上摇来
晃去像只死兽一样。”
“即使死的是敌人也不愿意那样想。不过,在亨利和莫顿的阵营里,是找不到
感性这种特质的。”
“哈,莫顿!”布兰特吐出这个字眼的样子就像吐出什幺难吃的东西。“莫顿
死的时候没有人会”致上最深的哀悼“,相信我。你知道编纂编年史的人怎幺写他
吗?我是指伦敦的版本。他写着:”在我们的年代,没有人愿意在任何方面与他相
提并论;这块土地上的人民轻视他,憎恨他。“”
葛兰特转头过去看这张陪伴他度过许多晨昏的画像。
“你知道,”他说,“虽然莫顿的奸计得逞还获得了大主教之职,但我认为他
还是输给理查三世。虽然理查战败且长久背负骂名,但比较起来他依旧是下场比较
好的那一个。因为当他在世时深受敬爱。”
“没有任何骂他的墓志铭。”男孩严肃地说。
“没有,完全没有骂他的墓志铭,”葛兰特说,最后一次阖上了奥利芬特的扉
页。“没几个人能比他更好。”他把书交给它的主人。“很少有人能获得这幺多。”
他说。
卡拉定走后葛兰特开始整理他桌上的东西,准备明天出院。
原封未动的时髦小说可以送给医院的图书馆去取悦其它人。但他会保留这本有
一堆图片的书。他得记得把亚马逊的两本历史课本还给她。他把那两本书拿出来好
在她送晚餐进来的时候交给她。他重读学校课本上所描述的他的邪恶,这是开始追
寻理查的真实面目之后的第一次。摆在眼前的是那清清楚楚的白纸黑字,那恶名昭
彰的故事。没有任何或许、可能这样的字眼;没有任何查证和疑问。
就在他将要阖起高年级用的那本时,他看到了亨利王朝肇始的那一段,他读道
:“为了王朝的稳定,都铎深谋远虑地将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对手赶尽杀绝,特别
是那些在亨利七世时依然活得好好的约克继承人。这就是都铎王朝成功的原因,虽
然直到亨利八世时才将这些人彻底消灭。”
他瞪着这篇枯燥无味的陈述。这样平平静静地接受了一场大屠杀;这样简简单
单地描述了一个灭族的过程。
理查三世被冠以谋杀亲侄的罪名,他的名字俨然是邪恶的代名词。但是亨利七
世,他“深谋远虑”地消灭了一整个家族却被视为精明而有远见。这也许不是什幺
赏心悦目的方法,但是有用、谨慎,此外还非常成功。
葛兰特放弃了。历史是一种他永远都不会懂的东西。
史学家的价值观和他所熟悉的那些价值观是如此歧异,以致于他无法期望他们
之间能达成共识。他宁愿回到警局,在那儿杀人犯就是杀人犯,天子与庶民同罪。
他把这两本书整整齐齐地摆在一起,当亚马逊端着他的炖梅子进来之后,他把
书交给她并说了一段简短的感谢辞。他真的非常感谢亚马逊。
如果不是她保存着她的学校课本,他也许永远不会开始研究,最后甚至于全然
了解了理查。布兰塔吉聂特这个人。
她看来对他的和善感到困惑,他怀疑自己在病中的时候是不是太过火了,使得
她以为他只会吹毛求疵。那真是太冤枉人了。
“我们会想念你的,你知道,”她说,她的一双大眼彷佛就要热泪盈眶。“我
们已经渐渐习惯有你在这儿了。我们甚至已经习惯那玩意儿了。”
她用一只手肘指了一下画像的方向。
他的心头突然涌现了一个想法。
“你可不可以为我做一件事?”他问。
“当然,任何事。”
“你可不可以把那幅画像拿到窗边,在光线下仔细看着它,直到你心中产生悸
动?”
“好的,当然,如果你要我这幺做的话。但为什幺?”
“别管为什幺,只当是为了让我高兴口我来算时间。”
她拿起画像,走到窗旁的光线之中。
他看着手表上的秒针。
他给了她四十五秒然后问:“怎幺样?”
“有趣,”她说。“看久一点就会发现,这还真是张不错的脸,不是吗?”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