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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飞虎营也与元军交上了兵。蛇节夫人脸色凝重,一扫平时的妩媚之态。杨慕非眼望远空的一钩眉月,心想:“也真难为她,身为一个弱女子,却要带领族人与凶残的元兵对抗。”忽听得她大笑道:“快看!飞虎营的弟兄们也胜了。”杨慕非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沿河上空升起了一道焰火。
蛇节夫人转过身来,一拍手,道:“兄弟们,飞龙营、飞虎营都打了胜仗,我们飞豹营该怎么做?”众军士振臂疾呼,道:“奋勇杀敌,奋勇杀敌。”蛇节夫人道:“对,我们飞豹营的勇士们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绝不会逊于他们。”众军士齐声欢呼:“蛇节,蛇节。”蛇节夫人一挥手,道:“大家从此刻起就地休息,不许出声。若有违抗此令者,一律以军法处置。”林子里霎时间一片静寂,但听得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不多时,一大队元兵如潮水般涌至,铁骑铿铿,声势甚是浩大。
这队铁甲军乃征缅都元帅阔阔旗下的精兵,平时训练有素,虽在混乱之中,却阵势严整。待铁甲军冲到身前十余丈外,蛇节夫人一声唿哨,数千枝羽箭如飞蝗急雨般射了出去,铁甲军前锋纷纷倒地。副元帅忙兀都鲁迷失急忙挥动令旗,指挥铁甲军以盾甲护身,扎下阵脚。蛇节夫人一挥长鞭,纵马疾驰而下,便如一朵火云般冲入铁甲军阵中,鞭梢卷处,元兵纷纷落马。飞豹营众军士紧随其后,从树林里冲出,登时金铁交并,厮杀声大作。众摆夷族勇士以一当十,高呼酣战,将铁甲军从中拦腰截断。杨慕非所到之处,人仰马嘶,当者无不披靡。元兵骇然失色,纷纷向旁闪避。
猛听得西边马蹄声雷动,似乎有千军万马疾驰而来。阔阔心下一凛,忖道:“想不到蛮子竟形成了这般气候。”当下令旗一挥,指挥军马向东边突围。元兵惊惶失色,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蛇节夫人带领众摆夷族勇士,在后赶杀了一阵,直杀得元兵哭爹叫娘。此时,远处那队军马也越驰越近。杨慕非凝神远望,只见火光中,一面大纛迎风飘扬,上书“大理梁王”四个大字,却是松山的军马。
杨慕非见蛇节夫人兀自还在领兵追杀,连忙拍马过去,叫道:“梁王兵马过来了。快退,快退!”蛇节夫人回头一望,亦是心惊不已,急忙传令退兵,自己与杨慕非在后掠阵。忽见梁军阵前正有几个摆夷人且战且退,往这边疾驰而来,奔得近了,认得是乔烈等人。蛇节夫人道:“我俩去接应他们。”杨慕非应了一声,纵马驰入梁军阵中。乔烈左拆右挡,正自抵敌不住,忽见杨慕非二人到来,心中大喜,叫道:“师姐,寨子被梁王劫了。”蛇节夫人大怒,喝道:“你快走,我俩替你抵挡一阵。”乔烈回身砍死三名梁兵,领着几个手下,纵马奔了过去。
蛇节夫人软鞭一抖,已将两名梁兵卷下马去。梁军阵中,一名千夫长勃然大怒,纵马抢上,挺矛向她胸口刺来。蛇节夫人侧身避过,左腕倏地一翻,抓住矛柄,就势往他胸口送去。那名千夫长喷出一口鲜血,倒撞下马。蛇节夫人闻到那股血腥味,忍不住收鞭抚胸,哇的呕吐起来。杨慕非见她脸色煞白,急道:“你没事罢?”蛇节夫人淡然一笑,道:“我没事。”胯下坐骑突然间一声悲嘶,向前跪倒。杨慕非眼疾手快,将她抱了过来,放在身前马鞍上,右手单刀乱舞,拨开乱箭,拍马向树林里驰去,可没奔出几步,身下坐骑臀部、后腿各中了一箭,软倒下去。杨慕非搂着蛇节夫人,从马背上顺势纵出,一跃便是数丈,顷刻间便隐入密林里。梁兵追了一阵子,眼见赶不上了,便鸣金回营。
见梁兵相离已远,杨慕非将蛇节夫人放下地来。这时浮云遮月,风声鹤唳,半空中闷雷滚滚。蛇节夫人道:“就要下雨了。我记得前面砚池山上有个石洞,能容纳下几个人。我俩去那里避雨罢。”两人用单刀开路,刚走出十余里,那雨便下下来了。两人冒雨赶了一程,终于找到了那个山洞,矮身钻了进去。那石洞不是很大,仅一丈纵深,洞口低垂下几条紫青藤。
杨慕非背对着蛇节夫人,在洞口坐下,耳听得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他紧闭两眼,不敢回头去看。蛇节夫人轻声唤道:“杨郎,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罢,穿在身上会着凉的。”杨慕非道:“不用。”他盘膝坐下,暗运内力,一股热气散发出去,烘干了衣服上的水气。忽听得蛇节夫人牙关互击,冷得瑟瑟发抖。他脱下外衫,扔了进去,道:“你穿上它罢。”蛇节夫人依言把他的外衫裹在身上。两人望着洞外,良久不语。
第二十六回:枉叫她 泪珠儿盈睫(2)
杨慕非忽听得蛇节夫人在低声啜泣,忙问道:“你怎么了?”蛇节夫人咽声道:“杨郎,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么?”杨慕非道:“我不讨厌你,但也不会喜欢上你。”蛇节夫人听罢,默然不语。杨慕非犹豫了良久,问道:“你方才怎么吐了?”蛇节夫人冷笑道:“你既不喜欢我,又问我作甚?”杨慕非道:“你是不是病了?”蛇节夫人道:“是,我是病了,而且还是你害的。”杨慕非诧然道:“你说甚么?”蛇节夫人道:“我怀上了你的孩子,这不是你害的么?”杨慕非一惊,转过头来,借着电闪,只见蛇节夫人蜷缩在洞里,脸上泪珠晶莹。
杨慕非颤声道:“你真的有了?”蛇节夫人点了点头,脸上绯红有若烟霞。杨慕非沉吟半晌,道:“这孩子既是我的,不论是男是女,我都会负责的。”蛇节夫人一招手,道:“那你过来。”杨慕非依言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蛇节夫人把头枕在他膝上,低声唱曲儿,声音越来越低,终不可闻,竟是睡着了。隔着单薄的衣衫,杨慕非只觉她温软滚热的胴体紧紧依偎着自己,一股股淡淡的幽香潜入鼻端,不禁心神激荡,忍不住搂紧了她,直到四更时分,才阖眼入睡。
杨慕非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得蛇节夫人厉声喝道:“恶贼,哪里走?我要杀了你为爹娘、阿弟报仇。”右肘猛地擂了过来。杨慕非胸口被她一撞,登时痛醒了。又听得蛇节夫人大声哀求道:“杨郎,杨郎,不要丢下我。我会一生一世好好服侍你的。我知道……你恨我在你身上种下金蚕毒蛊。可我也不想啊。我怕你离我而去……”杨慕非柔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着手滚烫,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抱着她窜出石洞,向山下发足疾奔。此时,天色已大亮,山道上却一个人也没有。
杨慕非穿过一大片乱林,又在平平旷野上奔了半个多时辰,才望见一缕炊烟,走近看时,却是一座临江而建的竹楼。他上前急急拍门,过了半晌,才出来一个罗罗族老妇。那老妇见他衣不遮体,脸上又残留着淡淡的血迹,心下甚是害怕。杨慕非不会罗罗话,便指着怀里的蛇节夫人,向她打手势。那老妇瞧清了蛇节夫人的面目,吃了一惊,连忙将他让进屋去,又匆匆请来了寨子里的大夫。那大夫给蛇节夫人开了一付药,吩咐了那老妇几句便走了。杨慕非煎好药后,亲自喂蛇节夫人喝了一碗。蛇节夫人喝了药后,重新睡倒,出了一身大汗,病便好了大半。晚上,杨慕非侍候她吃了半碗稀粥,又让她睡下。
第二日起来,蛇节夫人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大病后还尚有些虚弱。她用罗罗话问了那老妇几句,那老妇一一作答,躬身退下。蛇节夫人托腮沉思,良久不语,脸色显得十分凝重。杨慕非问道:“怎么了?”蛇节夫人嫣然一笑,道:“没甚么。我只是担心寨子里的兄弟姊妹们。我已向大妈打听清楚了,这里是文屏镇,龙山寨被梁王攻占后,宋长老他们便转移到离此地不远的凤凰镇去了。大妈说,她已让人给宋长老捎了消息过去,宋长老今日便来接我们。”正说着,楼梯口脚步声响,门帘掀处,宋隆济走了进来。
蛇节夫人大喜,叫道:“宋长老。”宋隆济微笑道:“夫人,你没事就好了。”蛇节夫人急急地道:“大家都还好么?”宋隆济道:“夫人但请放心,大家都很好。梁王带兵来劫寨子时,早被我们的哨探发现。乔兄弟一得到梁军来袭的消息,便组织全寨子男女老幼向山上密林里转移。他自己领兵断后,虽受了点伤,也并无大碍。”蛇节夫人闻言精神大振,跳下床来,道:“我马上去凤凰镇看望乔师弟。”宋隆济道:“夫人,你身子还有些虚弱,经不起旅途颠簸,便在这里静养几日罢。我已在附近村寨里买下一座竹楼,收拾干净,就等夫人过去住了。”蛇节夫人叹气道:“好罢。宋长老,你代我向乔师弟问好,叫他安心养伤。”当下,宋隆济令两个军士用青藤软椅将蛇节夫人抬到新居。
蛇节夫人见那新居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屋内摆设竟与龙山寨自己原来的屋子一模一样,心下大喜,道:“宋长老,也难为你这么用心。”宋隆济笑道:“夫人别忙着夸我。我心里正嘀咕着该怎么向姑爷道歉啦。”杨慕非奇道:“向我道歉甚么?”宋隆济道:“老朽忘了给姑爷准备一张竹席。不过,我看今儿也用不着了罢。”杨慕非二人听了,脸上都各是一红。蛇节夫人嗔道:“宋长老,你越来越老不正经了。”右手一扬,作势便要打。宋隆济连连作揖,道:“老朽知罪,这就告辞,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了。”哈哈大笑而去。
晚上,两人各裹了一张薄被,并头睡在竹榻上。杨慕非和蛇节夫人脸蛋相距不过数寸,只觉她吹气如兰,几丝秀发拂在自己脸上,闻到空气里淡淡的幽香,他心里七上八下,折腾到半夜也未睡着,正迷迷糊糊间,忽觉一个光溜溜的身子钻进了自己的被窝。他一惊之下,醒了过来,道:“蛇节,你作甚么?”蛇节夫人紧搂着他的脖子,娇声道:“杨郎,我想抱着你睡。”杨慕非柔声道:“你已有了身孕,还这般胡闹?乖,回自己的被窝睡罢。”蛇节夫人摇头道:“不嘛。这孩子才两个多月,有甚么大碍的?我就要和你一起睡。”
杨慕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好罢,可不许胡闹。”蛇节夫人躺在他怀里,媚眼如丝,娇喘细细,小手便似充满了电流般在他胸膛上游走,所过之处,无不令他为之一颤。杨慕非正值壮年,哪里经受得起她这一挑拨,双手忍不住抱紧了她,往她樱唇上吻去。两人自结为夫妻以来,时至今日,方真有洞房春暖之乐。
第二十六回:枉叫她 泪珠儿盈睫(3)
两人情意缠绵,不觉时光如梭飞逝,直到七日后,宋隆济过来相请,才如春梦乍醒。杨慕非二人在这里住了几日,对此地已颇有感情,不忍心相弃,但宋隆济一再催促,也只得收拾细软,起程赶赴凤凰镇。众摆夷族人见蛇节夫人安然归来,都不禁欢呼雀跃,出寨十里前来迎接。蛇节夫人眼含热泪,与众长老逐一拥抱。众人分离已数日之久,有许多事务要即刻相商处理,便一起到议事厅喝茶叙话。
宋隆济道:“梁王为了对付我们,从大理境内各地选拔了五千虎贲之士,又从八百媳妇地区征调来两千蒙古精锐骑师,组成了怯薛营,早晚操练,只待元廷拨下军饷粮草,便要大举来犯。”蛇节夫人秀眉深蹙,道:“宋长老,我们还有多少兵马?”宋隆济道:“大概还有两千左右。”蛇节夫人来回踱了几步,道:“加上长寨、瓜寨、八仙营的两千多兵马,也足以与那狗王一拼。”宋隆济道:“可长寨、瓜寨、八仙营素来与我们不和,要他们出兵相助,只怕不容易。”蛇节夫人紧咬下唇,道:“大不了将青坪、桃源、新河割让给他们。”
乔长老忽插嘴道:“据探子回报,长寨、瓜寨、八仙营在这两日内已先后向梁王投降了。”蛇节夫人柳眉倒竖,愤然道:“这些没出息的兔子。”宋隆济沉吟道:“若这个消息可靠,那我们将四面受敌,以两千兵马对抗梁王的九千精兵。”蛇节夫人一摆手,道:“我们只要把兵马练熟,以一当五,怯薛营倒也不足为惧。”
正说话间,忽听得山寨外号角声长鸣,守卫军士飞马来报:“梁王使者到。”蛇节夫人道:“让他们进来。”不一会儿,守卫军士领进三个人来,为首那人正是东方不亮。他们也不行礼,神情倨傲地站在大殿上。蛇节夫人压抑住满腔的怒气,冷冷地道:“你们来作甚么?”东方不亮傲然道:“梁王有旨,命令你们即刻缴纳兵器,归顺元廷,否则到时兵戎相见,悔之晚矣。”蛇节夫人凛然道:“你回去告诉那狗王,我们摆夷人哪怕只剩一人,也决不投降。”
东方不亮冷冷地道:“很好。”忽向杨慕非行了一礼,道:“杨大侠,梁王有密函交于你亲手拆阅。”说着,一挥手,身后的一个随从双手呈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