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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了两三个时辰,道路越走越是崎岖,数十里内不见人烟。
又行了十七八里路,忽然瞥见树林里露出屋檐的一角来。杨慕非心下大喜,拨马进了林子,近了,却见是间破旧的小木屋。他将段沅君抱下马来,放在地上。段沅君脸上又是一红。杨慕非走到木屋前,拍门叫道:“有人么?”叫了四五声,也无人应门。他伸手在柴门上一推,那门支支格格开了,只见屋里锅碗瓢盆,床灶桌椅,一应俱全,梁上还挂着几只野兔。原来,这是间么些猎人盖的小屋,此时春暖雪融,么些猎人进深山狩猎去了,是以无人看管。杨慕非道:“我们就在这里弄点吃的罢。段小姐,你先把火生上。我去找些野味作下饭菜。”段沅君“嗯”了一声,神色甚是忸怩。
杨慕非走出七八里路,才摘了一小把野菜,心下正急,突然间眼前一亮,只见不远处峭壁上,生了几大朵蘑菇。他心下大喜,飞身跃上峭壁,采了两朵,待要飘身下地,忽瞧见小木屋上空黑烟滚滚。他吃了一惊,左足在崖上着力一点,便如一头大鹫般扑下,右足再在地上一借力,向前跃出,一纵便是数丈,几个起落,便到了小木屋外。耳听木料噼噼啪啪爆响,小木屋已大半着火,屋里烟雾弥漫,梁柱倒坍之声不绝于耳。
杨慕非大叫道:“段小姐,你在哪里?”冲进门去,但屋里浓烟滚滚,熏人泪下,根本睁不开眼睛。他只得用手四下摸索,连找了几个地方,也没有找到段沅君。他心中又急又痛,泪水不禁扑簌簌而下,两手在地上乱摸,忽觉触手之处软绵绵的,似是段沅君的腰。他心下一喜,抱起段沅君,撞破墙壁,便如一枚炮弹般冲了出去,屋顶在他身后轰然坍塌。
段沅君咳嗽了两声,悠悠醒了过来,虚弱地叫道:“姐夫。”杨慕非厉声斥道:“你是怎么弄的,把屋子都给点燃了?”段沅君抽抽噎噎地道:“姐夫,对不起。我不会生火做饭。”杨慕非愠道:“你不会生火,干嘛不早说?”段沅君泣声道:“我只是想帮你的忙。我以为我可以,哪知道……”说到这里,声音已然哽咽了。杨慕非见她泪眼盈盈,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淌下,在灰扑扑的脸蛋上直冲出了两道梨沟,心中忽地一软,柔声道:“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其实,这都怪我,竟没想到你是千金小姐,不会做这些粗活。好了,快别哭了。”
段沅君点了点头,却仍是抽抽噎噎哭个不停。杨慕非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地道:“这么一场大火,只怕梁上挂着的野兔也已烤熟,可以入口了。”段沅君忍不住噗哧一笑,道:“说不定早烧糊了。”杨慕非笑道:“我去瞧瞧。”他走进断垣颓壁里,见梁上挂着的那几只野兔果然被烤焦了,一股刺鼻的糊味,再四下里一瞧,墙角边搁着个大铁箱。
他拾起一根烧焦了的桌腿,撬开箱盖,不禁喜出望外,只见箱里装着几大块腌制的鹿肉。他伸手抓了两块,奔出门去,大叫道:“段小姐,我们有吃的了。”段沅君奇道:“这是甚么?”杨慕非道:“天上龙肉,地下鹿肉。这可是野味中的极品。你尝尝!”说着,递给了段沅君一块。段沅君接在手里,凝目看着那块鹿肉,不敢下口。杨慕非微微一笑,自己先咬了手中鹿肉一口。段沅君见他吃得津津有味,这才试探着咬了一小口,果觉细腻香滑,甚是美味。杨慕非笑道:“好吃么?”段沅君点了点头,道:“好吃。”两人早已饥肠辘辘,当下风卷残云,将两大块鹿肉吃得一干二净。杨慕非叹气道:“要是再有一坛百年佳酿就好了。”段沅君嫣然笑道:“既得陇,复望蜀,人苦不知足啊。”顿了一顿,道:“姐夫,你以后就叫我作沅君罢。我不爱听你叫我段小姐。”
杨慕非怔了一怔,道:“好啊。沅君,你身边有银两么?”段沅君摇头道:“我的珠宝首饰全在大木箱里,方才行走匆匆,没有带在身边。你要银两作甚么?”杨慕非道:“我们烧了人家的房子,又吃了人家辛辛苦苦腌制的鹿肉,总不能一走了之罢。好在我身上还有些碎银。”说着,掏出身上所有的银两,搁进了大铁箱。
两人共乘一骑,沿着林间小道续向前行。过不多时,耳听水声淙淙,转过两道山坳,便见到一条清澈的小溪。杨慕非道:“这里有溪水,我们洗把脸再走罢。”抱了段沅君下马。段沅君俯身溪上,见自己在水中的影子,蓬头垢面,身上衣衫又脏又皱,心想:“我怎么变成这付邋遢样子了?羞死人啦。”杨慕非洗完了脸,见她兀自对着溪面怔怔发呆,问道:“你怎么了?”段沅君满脸娇羞,嗫嚅着道:“我想在这里……洗洗身子。”
第三十八回:从此别(下)
杨慕非脸上亦是一红,道:“你洗罢。”转身向远处走去。段沅君叫道:“姐夫,你别走远了,就在那里坐下罢。我怕!”杨慕非只得背对着小溪坐下。耳听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解衣声,段沅君突然一声惊叫。杨慕非吃了一惊,问道:“沅君,你怎么了?”段沅君急急地道:“你别转过头来!我没事。这水好冷!”
段沅君抹去身上的水珠,穿上衣衫,以十指权当木梳,将头发梳好,走到杨慕非身边,道:“姐夫,我们走罢。”两人上马续往前行。段沅君洗过身子后,尘垢尽去,一股股清新的幽香扑鼻而来。杨慕非只觉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中,鼻旁香泽微闻,不禁神魂飘荡。忽听得段沅君轻声轻语地说道:“姐夫,我们究竟去哪儿呢?”杨慕非定了定神,道:“我先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再回大理城见你爹娘,劝他们取消了这场婚事。”段沅君幽幽叹道:“可我娘不会听你的。”杨慕非宽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有法子的。”段沅君嫣然一笑,道:“是呀。世上哪还有雪雕大侠做不到的事啊?”杨慕非心想:“我做不到的事可多了。”
段沅君道:“姐夫,你跟谷雨姐姐是怎么认识的?”杨慕非便将如何与萧谷雨在梁王府不打不相识,如何自己陪萧谷雨千里赶赴江南,如何萧谷雨遇害身亡,择要说了,只是他与萧谷雨共浴爱河那节隐去不说。段沅君幽幽叹道:“我真羡慕谷雨姐姐。她能陪你一起闯荡江湖,而我却守在闺阁之中,连大理城也出不了。姐夫,你带我到江湖上去闯闯罢!”杨慕非笑道:“沅君,行走江湖又苦又累,你吃不消的。”段沅君轻咬薄唇,道:“我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她本想说“只要能够跟你在一起”,但她性情极是娇羞,这几个字终是说不出口。
两人是夜在荒郊野地里歇息了一晚。次日,纵马又行,穿过两片黑压压的林子,终于拐上了大道。又向前驰出数十里,杨慕非只觉沿途湖光山色甚是熟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抬头,但见远处山峦间,露出天龙寺十六级高塔的一角。他心下一惊,道:“糟了!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大理城了。”连忙拨转马头,往来路上奔去。驰出了十余里,忽听得蹄声如雷,数十骑快马迎面疾驰而来,拦在当道,其中一人厉声喝道:“大胆杨慕非,竟敢挟持总管大人的千金。”杨慕非勒住马缰,凝神待敌,只见来人正是梁王府的黄衫护卫,无损道人的徒儿逍遥二怪也在其列。
凌风生撮唇作啸,示意已找到段沅君,招呼同伴赶来,说道:“杨慕非,你今日插翅难逃,还不束手就擒。”杨慕非心想:“待会人多了,更不易脱身。”低声说道:“沅君,坐稳了。”双腿使力一夹,那白马向前直冲而出。逍遥二怪喝道:“哪里走?”纵马迎上,伸手往段沅君肩头抓落。杨慕非吃了一惊,使招“云卷云舒”,双掌齐出,分别迎击上去。逍遥二怪不敢直撄其锋,左手回护胸前,右手从左臂下穿出,又去抓段沅君的手腕。
杨慕非明知逍遥二怪不会伤害段沅君,却也不敢让她犯险,大喝一声,又是两掌击出。便在这时,坐下白马一声悲嘶,向前猛地跪倒。杨慕非吃了一惊,抱起段沅君,顺势向前窜出,落在两丈之外,回头看时,只见爱马口吐白沫,已然毙命。一个青袍老者纵身扑到马前,从马颈下拔出一枚钢针,转过头来,正是川西唐门的唐月笙。原来,他发钢针毒死白马,便是要杨慕非不能倚仗马力冲出重围。
逍遥二怪一声唿哨,众护卫圈转马头,将杨慕非二人围在了垓心。杨慕非哼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未必能拦下我。”凌风生冷笑道:“杨慕非,你武功远胜于我哥几个,我们是拦不住你。但你若想带段小姐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杨慕非冷冷地道:“好,我就先料理了你们哥几个。”疾纵而上,呼的一掌,便向须弥子拍了过去。须弥子人在马上,闪避不及,便凝聚全身真气,还击出了一掌。凌风生喝道:“大伙儿并肩子上。”从马背上跃起,右手拍出一掌,按到了杨慕非左肋。杨慕非身子微侧,避开他的掌力,右掌仍向须弥子拍出。三人以快打快,交换了十来招,但听砰的一声,四掌相交,逍遥二怪各喷出一口鲜血。
两名梁王府中的护卫喝道:“竖子敢尔!”一挥霸王鞭,一执判官笔,分从左右向他面门袭到。杨慕非矮身窜出,伸指在霸王鞭上轻轻一弹。那使霸王鞭的护卫手腕剧震,不由自主的鞭端倒转,当的一声,撞飞了同伴手中判官笔。另一名使单刀的护卫赞道:“雪雕大侠,果然名不虚传。”身随刀进,直劈杨慕非左臂。杨慕非右腿横扫,已将他手中单刀踢落,左手一带一挥,他肥胖的身躯登即飞跌出去,撞趴下三名同伴。杨慕非纵身接住单刀,反手疾削而出,两名护卫哇哇痛叫,捧着断臂滚跌在地。那使霸王鞭的护卫喝道:“给我躺下罢。”一鞭砸向杨慕非脑门,势挟劲风,刚猛无伦。杨慕非暗运劲力,单刀倏地脱手飞出,贯鞭而过,直插入那人咽喉。他所夺单刀并非削铁如泥的宝刀,本不可洞穿钢鞭,但他内力一运上了刀锋,无坚不摧。众护卫见他举手投足间,便伤了己方数名好手,不禁相顾骇然。
便在这时,忽听得嗤嗤破空之声,杨慕非心知是唐月笙在身后偷袭,当下反手一拂,将三枚钢针尽数揽入袖中,再以弹指神通手法还掷而出。这一下变起俄顷,唐月笙待见光芒耀目,三枚钢针已到面前,他急忙向左闪避,后颈上还是中了一枚。逍遥二怪骇然色变,互相看了一眼,突然转身向段沅君扑去。杨慕非右足一点,已纵到逍遥二怪身后,伸手便往他们背心按落。逍遥二怪未曾料及他来得如此之快,仓惶间各反击出一掌。杨慕非正自与逍遥二怪对掌,突觉身后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撞来,势若奔雷。他前后受敌,分手不暇,只得硬受了这一掌。砰的一声,逍遥二怪被这股劲力一冲,飞身跌撞在大树上,当场便昏厥了过去。
杨慕非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只见出手偷袭自己的正是柯以行。柯以行一声冷笑,又呼呼拍出两掌。杨慕非只得挥拳迎击,连接了他两掌,两掌接完,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俯身跌倒。柯以行冷笑道:“杨慕非,明年此时就是你的祭日。”右掌高举,便要制这个生平劲敌于死命。段沅君扑身上前,护住杨慕非,求恳道:“你不要杀他。”柯以行铁青着脸喝道:“你让开!”段沅君泣声道:“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罢。”柯以行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不敢么?”伸手便往她胸口“天突穴”抓去。
猛听得一声厉喝:“住手!”话声甫歇,西北面数十乘马如飞般驰来,当先一人正是段庆,段忠、巴格左右拥卫。驰到近处,段庆翻身下马,喝道:“你想干甚么?”柯以行道:“段总管,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奉令擒杀杨慕非。”段庆沉着脸道:“杨慕非你也不能杀。”柯以行冷冷地道:“段总管,你这话是甚么意思?”段庆道:“他是我段庆的女婿。你不能杀他!”柯以行道:“这人是王爷点名缉拿的乱党。段总管,你胆敢包庇他么?”段庆叹气道:“他再怎么说也算是我段家的半个人。柯先生,请你看在段某的薄面上,放他一马罢。我改日亲自去鸭赤城向梁王赔礼。”柯以行哈哈笑道:“段总管是我们王爷的丈人。你老的话,柯某怎敢不听?我们走罢。”喝令众护卫抱起逍遥二怪的身子,拨马便回。
段庆上前去扶女儿,柔声说道:“沅君,跟爹回去罢。”段沅君摇头道:“爹,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梁王。”段庆喝道:“你胡说些甚么?梁王已把聘礼都送来了,你怎能说不嫁哪?”段沅君道:“爹,你把聘礼退还给梁王罢。我不能嫁给他。”段庆斥道:“你这丫头!聘礼怎能说退就退哪?快跟爹回去。”段沅君哭道:“爹,我不回去。我已是杨大侠的……人了。”段庆惊呼道:“沅君,你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