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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顿了顿,「倒是柳兄此茶外形条索卷曲,沉重匀整,色油亮,砂绿显红点明,叶带白霜;而汤色金黄,浓艳清澈,滋味醇厚甘鲜。莫非是人称『七泡有余香』的极品铁观音?「心下的肯定的。之所以一问,一方面是隐瞒至极的出身,表现出首次见到此茶的惊讶;另一方面却是为了探这柳方宇的底。
透过冷月堂而对江湖之事知之甚详的白冽予如何不知柳方宇名头?方才可以收敛隐匿正是为了探其能耐。这柳方宇功力之深尤甚兄长,比自己高了不只一筹。瞧他出手应敌,这年轻一本的一流高手所显示的能耐激起了他的好胜心。
心下隐有几分跃跃欲试,却仍是冷静的关注全局。
以他心思之细,不会瞧不出那人的意图。在确定如此行动尚算恰当后,先前的跃跃欲试化为实际,拔剑出手。
实则以白冽予的眼力,自然清楚柳方宇完全能独立解决,故有自己多管闲事之言――却也因而造就了刻下的情况。
听他道出茶名,店中稍有见识者都是一惊。那可是极为珍贵的名茶啊!这柳方宇竟如此大方!
只见柳方宇点了点头:「李兄瞧得很准。能与李兄这等知茶者共享清茗,当可说是一大快事了。」
「过奖。」
淡淡一应后,白冽予不再多言其它。表面上是专心品味这极品铁观音的滋味,心下却已开始琢磨此人的出身。
以其出手、习惯来看,柳方宇出身世家的可能极高。而说到「柳」姓,最有名的自然是岭南柳林山庄的柳家了。之事柳家少主比自己还小上几岁,自然不可能。且柳方宇出道至今也有数年,却无人知其出身背景……单是这点,便有了让自己多加留心的价值。
之所以会对其攀谈予以回应,这份疑惑正是原因之一。
见他没怎么说话,柳方宇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品茶。两人虽相对而坐,却半句不发,一时之间竟就那般静默着了。」
打方才的事儿到现在也过了好一阵子了。茶铺中的可能多半已各自聊起,仅有少数人仍注意着这相对坐却始终不发一语的两人。
这少数几位无一例外的皆是江湖中人。其中又以那两度想与柳方宇攀谈的湘南剑门少女为最。
只瞧她几度望向柳方宇,丝毫不理会一旁的师兄,而终于是第三度的鼓起了勇气上前。
小巧秀致的脸庞隐浮现一层红云,她步至二人桌前,首先朝白冽予开了口:「多谢李公子出手相助,净儿在此谢过。」
言罢已是盈盈一拜,这一着多少有些出乎白冽予意料之外,虽旋即想通,一时间却仍有些无措。当然,面上是不会流泻分毫的。他双手一递,在少女拜下前将之托住。
似浅实深是双眸对上少女水灵的眸子。双唇淡启:「不必客气。」
言罢,他收回了手,又自提杯、啜饮。
指尖残留着隔衣传来的温暖。少女身上阵阵淡香传来,虽是迥异于记忆中的香气,却仍让胸口一瞬间微微揪紧。
不让自己的思绪于此多加停留,白冽予转而将注意力移往已开始交谈的柳方宇及那少女身上。
少女出身湘南剑门,有自称「净儿」,该是湘南剑门门主的掌上明珠桑净。这桑净的功力以一个少女而言该算是不错了,只可惜今日前来寻衅的敌人手段高明,其防心又不够,才会看似全无反击之力地险些受擒。
但桑净显然是个颇为聪慧的少女――她虽是摆明了想与柳方宇攀谈,却先由牵头救了她、且深受柳方宇欣赏的「李列」着手。如此一来既合了礼数,也会让柳方宇对她升起一份好感。
一切正如所料。
只听那桑净一番介绍后,柳方宇微微一笑,道:
「姑娘原来是桑门主的千金。久闻令尊剑术不凡,柳某慕名已久哩!」
「柳公子太客气了。爹常说,剑虽是江湖上常见的兵器,可当世剑术高手也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又以黄泉剑聂扬与紫衣神剑东方蘅为最。而年轻一辈的,则是以柳公子居首。」
湘南剑门只是地方性的门派,门主桑建允虽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却不见得比柳方宇高明多少。可由于名声不错,又算是前辈人物,故桑净转述的这番称赞仍有一定的份量在。
但柳方宇闻言却是微愣,而后才苦笑道:「桑前辈太看得起我哩!我虽自负于剑术,但『第一』二字却未敢妄称……便如李兄吧!李兄是初出江湖,否则以李兄的身手剑术,绝无默默无名之理。」
最后的话是对着白冽予说的。后者因而淡轻扬眉。
「方才几位提过什么『四大势力』,」他没有否认柳方宇说他「初入江湖」的判断,「却不知那四大势力的年轻一辈之中有用剑之人?」
这还是他首次提问。可这一开口,众人都是一愣。
桑净和他那师兄是完全茫然了,便是钓叟也不禁低头苦思。可柳方宇却仅是略以沉吟后,有些犹豫的启了口。
「说到剑倒是有一人……」
「喔?柳兄是指……?」
老者一阵苦思却仍全无头绪,故停柳方宇此言很是讶异。
俊朗容颜之上因而勾起深深苦笑。
「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居所擎云山庄白庄主的次子天资优异,八九岁就使得一手好剑……」
语音未完,一个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还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原来是说那个废人!」
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桑净冷落已久的那个师兄。他也算是剑门年轻一辈的杰出弟子,极受长辈重视,又对师妹心仪已久,怎能忍受众人不把他当一回事?这下找到机会就脱口,全没考虑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桑净更是一声娇喝:「师兄!」
这弟子先前说的话就已不大恰当,刻下这句更是糟糕透顶――尤其他先前才赞过擎云山庄,这番却又语带贬意,让众人对他的评价当下一落千丈。
便是柳方宇也双眉一蹙。双唇微张本想责难此人,却终究没这么做,只是深深一叹,不再多言。
那人大概也自觉失言,抿着嘴不敢张口。而钓叟、桑净等其余江湖人士也都是一阵沉默。对这句话毫无反应的,反倒是当事人白冽予。
将对话牵引到这些事上头本就是他的用意。见众人如此神情,面上因而刻意染上一分不解:「那二公子出了什么事?」
此言一出,几人都有些讶异。桑净睁大了眼,讶道:「李公子不会是长年来隐居深山吧!怎么会不知那白二公子之事?」
白冽予闻言并不做答,只是望向柳方宇。
后者因而一阵长叹。
「那便是我有些不知如何启口的原因……八年前,如今已是天方王牌杀手的青龙潜入擎云山庄暗杀庄主夫人兰少桦。据说他当着才九岁的白冽予的面杀了庄主夫人,更在离开前废他手足、毁他经脉。自此,这本是天纵英才的白冽予再不能习武,甚至虚弱到难以久坐的地步。」
一旁的钓叟点了点头,接着道:「也因为青龙这厮残忍若此,所以成名以来名声一直好不到那儿去……可擎云甚至数度围捕他,他都能侥幸脱逃,想来颇有几分能耐。」
「前辈所言甚是。不说其它,便说他为了刺杀兰少桦而混入擎云山庄隐忍两三年之久这一点,便已不可小觑――倒是白冽予惨遭横祸,如今也不晓得情况如何了。看青龙依旧如此逍遥自在,他心底必定是十分痛苦吧。」
叙述的语气沉重中带着感慨,全无一丝虚假,湘南是发自内心的。
可这番叙述却让白冽予心下一凛。对柳方宇出身世家这点又添了几分把握。
原因无他:对于「白冽予」及八年前的那件事,柳方宇知道的太多。
不论是青龙潜入山庄达两、三年之久这点、还是白冽予的伤势、那一夜的情景……这些事擎云山庄从未对外公开。虽说江湖上不乏各式揣测,可真正能弄清个大概的,还是各大势力高层――没有相当的情报管道,根本无从确认真伪。更别提他居然连「白二公子」的名字、年岁都一清二楚。甚至还知道白冽予自小习剑。
这柳方宇……极有可能是碧风楼或流影谷出身。
流影谷是出了名的人才众多,碧风楼则是行事隐密。他若出身二者之一,那冷月堂没能探出其背景也算合理。
心思因而略沉。恰似不经意的抬眸,入眼的却是正对面的柳方宇仍旧双眉微蹙的模样。
因而有些讶异:「柳兄是擎云山庄的人?」
他此言一出,一旁众人又是一愣。柳方宇也是一怔,然后才笑着摇了摇头。
「李兄何出此言?我与擎云山庄毫无干系哩!」
「……柳兄显然对那白二公子的事相当在意。」
「我是为失去一个好对手而惋惜。」他苦笑着回答道,「在各方面都能同我相提并论的,或许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最后的话语近乎低喃。在场几乎没人能听得真切,却不包括白冽予。
心下因而暗叹,可终究只是不动声色的提杯啜饮。倒是方才有些插不上话的桑净接着开了口。
「请问柳公子是否打算前往傲天堡呢?」
「不错。桑姑娘也是?」
「净儿是代家父前往致意――唉!这傲天堡不知是何来头。若用意不善,只怕江湖上又是一番风雨了。」
「柳某若没记错,湘南剑门和擎云山庄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
「却是如此。可傲天堡来势汹汹,不但广邀好手,还摆擂台招募人才。家父也说,若摆明了不卖他们面子,就怕手下弟子遇上麻烦。」
「桑门主的顾虑很正常。四邻门派大概也多是如此心思……就不知擎云山庄会如何应变了。」
顿了顿,目光移向白冽予,正想开口,却见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棚外天色后,起身招来伙计清帐。
柳方宇因而一怔:「李兄这是……」
「时间差不多了,」语音淡缓,一派未曾留心几人谈话的模样,「……多谢柳兄招待。告辞。」
言罢,白冽予付了茶钱便自转身离去。
众人这才注意到差不多是时候启程了。当下各自辞过,可柳方宇却仍独坐原处,望着仍搁在桌上的、那「李列」用罢的茶杯……
「既然目的地相同,柳公子可有意思同行呢?」
拉回思绪的,是桑净带着点羞涩的声音。
柳方宇笑了笑,一个颔首:「桑姑娘若不嫌弃,在下自然乐于同行。」
一应过后,思绪又自飘远。桑净虽又再说了些什么,他却没有留意……
方才没能来得及问李列的,正是:「欲往何方」,及「可否同行」这点。
第四章
越近九江,官道上便越是商旅云集。人潮熙来攘往,还没入城,便已能想像得出那城内的热闹。
承平时期,为方便商旅来往,城门关防向来是不太严的。有趣东南方是擎云山庄的势力范围,几个大城都有山庄分号,一般江湖客自然不敢随意生事,治安相当不错。
可傲天堡的兴起却改变了九江的情况。
这个突然兴起的组织打一开始就声势浩大。不但发函广邀周遭大小门派前来、重金招揽柳方宇等新一辈的高手为客卿,连一些未成名的年轻好手也以摆擂台招募新血的方式拉拢。这一手摆明了是针对擎云山庄而来,也令得九江城内一时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毕至。
不论是否有意为傲天堡所用,这次的事情都是小角色扬名江湖的好机会。
但也正因为城内此刻有些复杂的情况,城门关防不得不加强管制。进城的速度比平时缓慢了不少。
随着人群缓慢前进,白冽予手持精钢剑、背着行囊,装束依旧简便,便与一般初入江湖的年轻小伙子无异。
离家至今也有月余了。
放下「白冽予」这个身分的一切优势,将已身的容貌与实力略作隐藏后,就成了眼下的「李列」,一个出身平凡的小伙子。
也正因为刻下的身分,白冽予囊中只搁了几串铜钱、干粮和一件替换的衣衫。身上唯一的一两黄金连同几个药瓶被珍而重之的收在怀中。幸得多年来于东北深山潜修,饮食居住本就一切从简,故一路行来倒也没什么不适。
真要说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就是南方比起东北湿热不少的夏日。尤其他为隐藏身分而戴了面具,便是有透气的孔隙,长时间戴下来还是会令人颇为难受――也因此,一旦有机会住店,白冽予都会除下面具好好透气一番。
想来也好笑。出身江南的他,几年下来竟反倒不适应家乡的天候了。
此时人群又推进了些许。白冽予一方面跟进,一方面却也思索起离家月余来的一切。
毕竟是第一趟独身旅行,很多事都是头一遭经历,便连刻下这般排队进城也是……而这趟旅行,也是他头一次对用钱有所计较。
盘缠有限,在不晓得日后境遇的情况下,自然还是节省着用为宜。他不像柳方宇,他所背负的东西更多,相对的也必须隐藏更多的东西。
回想起那个相貌俊朗、气度不凡的年轻高手,心底难得的升起了符合已身年岁的好胜心。
那趟没能看到他出剑着实相当遗憾。柳方宇想必也有着相同的感受吧?同为习剑好剑之人,对于这个以剑成名的年轻好手,白冽予多少有着想在剑术上之一较长短的念头。
虽说与对方相差不只一筹,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