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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重新聚在树下时,突听前山下传来了脚步声,中年文士举手示意,退回林缘。
“瞧!那人影!”带发头陀向山上一指,低声叫。
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向山上走去,相距约在十丈外,穿的青衣,因此像是一个黑影,袍
袂飘飘,脚下无声。
山下,也有一个人影向上走,相距近些。约在六七丈外,脚步声韵律有度,从容不迫,
也是个穿青袍的人。
中年人踱出路面,喝道:“什么人?留步。”
上面的人没留步,下面的青影仍向上走,近了。
“咦!你们怎么还不找宿处,不怕野兽吗?”上来的青影问。
“你是什么人?”中年人间。
“贫道是太乙观的道士。”
“前面那人是谁?”
“不知道。”
上面的青影已看不清形影了,却传来了清亮的歌声:“遁隐深山数十年,百年世事不胜
悲……”
“追!”中年文士低叫。
“刚才发冷笑的人是他。”带发头陀也说。
“我知他是谁了。”。老道走进说。
“是什么人?”中年文士问。
“如果是他,诸位施主千万不可无礼。”
“他是……”
“他是隐居九奇峰的一位老叟,为人孤僻乖戾,不许任何人走近他的居所。他在九奇峰
结庐而居,只有半年左右,把东林寺派往采药的僧侣打得头青脸肿不亦乐乎。你们……”
中年文士举手一挥,喝声“追!”领先奔出。
三人一走,老道摇头,苦笑道:“你们这些武林人,就听不进称赞别人强的话。你们这
一追,不灰头土脸才怪,真是自讨苦吃。”
三人不听老道的警告,放胆狂追,认为老家伙刚才躲在林中嘲笑他们,他们自命不凡,
这口气怎受得了?脚下一紧,不顾一切奋勇急赶。
不到半里地,青影在望。绕过一度山尾,便追了个首尾相连。最快中年人,已接近至青
影身后两丈左右了。
“站住!阁下。”
青影头也不回,像是聋子,大袖飘飘徐徐前行,脚下无声不像是真实有形质的人,极像
传说中的鬼魅。
中年文士大怒奋力向前一跃一丈。
青影突然飘出三丈。仍保持两丈的安全距离。
“站住!”带发头陀大吼,急跟而上,超越了中年文士。
原来中年文士先前追得最快,发现青影神奇地向前飘动,不由心中大骇,脚下一慢,便
被带发头陀超越了。
青影不加理睬,歌声又起:“老夫高卧九奇峰,夜来风雨满苍穹……”
“老不死,不站住贫僧可要骂你了……哎呀!”
带发头陀不知利害,迫近了一丈,但用尽了吃奶力气,再也无法拉近半步,心中一急,
说话便不好听要骂人了。岂知话未完,青影突然回身,挟着的竹杖—闪,刚好敲在头陀的大
牙上,大牙掉了两颗,惊叫出声,满嘴是血,骇然止步心胆俱寒。
青影已远出三丈外,突然加快,宛若破空而飞,眨眼间便走了个无影无踪。
中年文士与中年双双扶住了带发头陀,还不知头陀掉了两颗大牙,只用骇绝的眼神,目
送青影冉冉而逝。
“我的天!这黑影到底是人是鬼?”中年文士屏息着,久久方叫出两句话。
“咱们碰上鬼了,快走。”中年人抽口冷气说。
方士廷熟悉庐山的各处名胜,他想赶到天池寺借宿,以便一早先传信白鹤观,再折返石
门涧找七星盟的人通风报信。天池寺以南,只有难以分辨的小径,晚上决难摸到五老峰,必
须在天池寺借宿。
他的脚下一紧,连越两座山脚,突觉后脑痒痒地,有物在搔爬。他以为是虫子,不介意
地一掌拍在脑后躯赶虫子,仍向前赶路。
又有虫子在爬了,他又是一掌。
第三次有物搔爬,他动了疑,猛地扯头回顾,吓得打一冷战,吓然止步,毛骨悚然。
一个修长的穿长袍黑影,紧贴在他身后,像是他的影子,在他扭头回顾时,黑影方飘出
路侧面落入草丛。同时,耳中听到了一声冷笑。天色已晚。看不清面貌。
“你是人是鬼?”他骇然问。
“你怕鬼么?”黑影用洪亮的嗓音反问。
“不怕。”
“为何不怕?”
“在下一生中,从没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无所谓伯。”
“真的?你多大了。”
“真的。在下虚度十八春。”
“哦!难怪,小娃娃嘛,是一颗赤子之心并不足奇,难怪你不怕。”
“你是……”
黑影嘻嘻一笑,突然一闪即逝,闪入路旁的树林,声息俱无。
他吃了一惊,自语道:“我以自己的轻功自豪,比起这人来,差得太远了,我得痛下苦
功。被一个附身在后许久而一无所知,我真是不中用到这种可怕的程度,白练了十年武艺,
唉!”
他重新赶路,心事重重。
黑影在二三十丈后在他身后,他一无所觉。
他脚下一紧,心说:“世间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多的是,我这点雕虫小技真得痛下三四十
年苦功。”
当晚他宿天池寺,虎吼声令他心中不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收了别人廿两银子,
信必须要送到,万一在路土遇到虎群,送掉性命岂不误了别人的信?他当然知这这封信不利
于七星盟,但已经受托他必须送到。
五更初正之间,下弦月尚未落山。他便启程动身,攀山越岭奔向五老峰。
至五老峰须经山神龙宫,穿越九奇峰。神龙宫在江西山西面的深谷中,宫左便是白龙
潭。潭的下游,便是石门涧。
他知道这时无法找到紫燕杨娟,须等到天色大明方有希望,便径自南上,认准方向急
走,苦不堪言。
身后,黑影仍然紧钉着他。
夜间摸索,走了不少冤枉路。天色初曦,他攀上一座山脊四面张望分辨方向,发觉自己
到了九奇峰的西南,后面的一座山峰赫然是传说中,夏禹、汉武、秦始皇、太史公,曾经到
过的上霄峰。
“真要命,欲速则不达,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他叹口气说。
正待举步继续南行,听到左后方传来一声轻笑,笑声十分耳熟。
他吃了一惊,迅速转身。不远处一株古松下,石顶上坐着个须眉皆白,脸色阴沉,膝上
搁了一根斑竹杖的人,目不转眼地注视着他冷笑。
“老伯,你老人家早。”他抱拳恭敬地说。
怪老人拾起竹杖,点着身旁另一座大石,冷冷地说:“过来,放下。”
“放下什么?”他讶然问。
“你怀中的书信。”
“咦!老伯怎知……”
“废话!过来放下。”
“你……”
“你敢不听……”
他撒腿便跑,用上了劲力,展开了轻功绝学飞掠。
掠出十余丈侧微风凛然,老人一闪而过,超前丈余。
他扭头狂奔,折向飞掠,心中大骇。
连换六次方向,皆被老人迫及超越在前等侯,在第七次超越时,老人不再客气了,杖影
一入便搭在他的左肩上,像山岳般下压,压得他双腿发软,肩痛如裂。
但他不甘心,乘势挫倒,奋余力一液,便脱出长杖下,远出丈外挺身跃起大喝道:“住
手!老伯。你要书信有何用意?”
“你别管;拿来便是。”老人阴侧侧地说。
“小可不能给你。”
“为何不给?”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那封书信对你没好处。”
“小可明白,但小可已经答应送到,必须送到。”
“你没有机会。”
“小可必须尽力而为,除非我死了,你休想取得书信。”他怒声说,俯身拾起了一根五
尺长的手臂粗树枝,立下门户。
“把书信交出,你可以平安离开,老夫放你走。书信是否交到,你知我知,你何须那么
愚蠢,不爱惜自己的性命?真是愚不可及。”
“小可不做这种无情无义的事,你要书信,来吧!”
怪老人嗤嗤怪笑,突然闪电似的冲到,竹杖来一记“毒龙出洞”,当胸便点。
他招出“怪蟒摇头”,急搭来杖。可是,树枝突然折断,“噗”一声响,鸠尾穴挨了一
点,仰面摔倒在地。
在府城中,老、少两花子焦急地彻夜查访方士廷的下落。
同一期间,紫燕杨娟也出动了不少七星盟的弟兄,也在寻找他的下落,谁也没料到他已
经上了庐山。
江上传来了消息,龙飞正乘快船赶来九江。
方士廷知怪老人要书信有何用意,但他为了遵守信诺,不肯将书信交出,明知不是怪老
人的放手,但他仍然不顾一切挺身而斗。
怪者人的竹杖宛若灵蛇,一照面便点中了他的七坎穴,虽他已然运功护身,而且也在千
钧一发个硬将上体后移,穴道虽击中,但一移之下,卸去对方不少力道,穴道末被制住,可
是凶猛的点劲仍然将他震倒。移动上体下盘即虚,不倒才是怪事。
怪老人以为他已被制住,收报狂笑。但笑声刚出口,他已滚出八尺一跃而起。
怪老人的笑声僵住了,讶然叫:“咦!你小子不简单呢。”
他从怀中掏书信,抓成一团,冷笑道:“在下不怕你了,吞下腹中当无困难,你一动,
在下便将书信吞下,想要书信,阁下最好不动。”
怪老人一怔,笑道:“咦!你这小于似乎很重视信诺呢。”
“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你是大丈夫么?”
“虽不是大丈夫,但希望做一个大丈夫。”
“这么说来,你不是七星盟的眼线了。”
“谁说我是七星盟的眼线?”
“用廿两银子要你传信的人。”
“鬼话。”
“你说老夫说的是鬼话?打!”
考人说打便打,疾进两步一杖捣出。
他火速向后一跳避招,将书信往曰中一塞。
老人止步不追,大喝道:“且慢吞下,我有话说。”
他戒备着取出揉成一团的书信,冷冷地问:“说吧,你有什么话说?”
“你姓什名谁?身子矫捷,机警灵活,必定出于高人门下。首先你得明白,老夫时你并
无恶意。”
“小可姓方,名士廷。老伯如果对小可并无恶意,可否高抬贵手让小可走一趟鹤观?”
“咦!你姓方?”
“是的。”
“那……你该是他们要捉的人了。”
“谁要捉我?他们又是谁?”他硬起头皮问。
“咦,你为何不改名易姓?看你的神色,老夫便知你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小可为何要改名换姓?小可一未犯国法,二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伯什么?”
“他们是什么云龙双奇的朋友。”
“哦!原来如此。即使他们是云龙双奇的人;这封信在下仍然要送到。小可身无分文,
这廿两银子对在下十分重要。”
“你不怕钻入他们的牢笼?”
“小可送了信之后,首先要做的事,是到石门涧把七星盟的人引走,以免被云龙双奇所
害。”
“云龙双奇是什么人?”
“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英雄豪杰。”
“那你……”
“小可是安份守己的人。那云龙双奇一时糊涂,把一桩谋害他们的血案硬栽在小可头
上,迫得小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为了避开他们,小可逃走在外,不想在九江丢了盘缠,
走投无路,只好出此下策替人传信。”
怪老人嘿嘿笑,说:“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以你的武艺来说,足以在江湖上称雄道
霸,丢了盘缠,你不会去抢大户?九江府大户多的是。”
“呸!你这是什么,你这是做长辈的人的态度么?见你的大头鬼。”
怪考人鹰目一翻,冷笑道:“老夫不问江湖事,但一听七星盟三个字,便知不是些什么
好东西,你既然加入七星盟……”
“你少血口喷人,小可的盘缠,便是被七星盟的人所留下的。他们要小可加盟,并利用
小可引云龙双奇在石门涧决斗,小可不肯,所以方落得如此狼狈。”
“咦!你倒象是一位有骨气的人呢。”
“不敢当,小可不愿沾惹这些江湖人。”
“但你却又说要引走七星盟的人。”
“小可不愿他们利用小可的姓名兴风作浪,也知七星盟中也全非坏人,他们决难与云龙
双奇论短长,因此不忍心他们血溅庐山。”
“你呢?你胜得了云龙双奇么?”
“不行,小可甘拜下风。”他坦然地说。
‘怪老人的眼神,未放过他的变化,老眼中神光似电,凌厉地瞪着他,不言不动,似可
看穿他的肺腑。
他无愧于心,也冷然直视,无所畏惧。
久久,怪老人咧嘴一笑,说:“石门涧的事,早着呢。你将信送到之后,赶快到此地找
我。”
“老伯你……”
“虚云老道不在家,你将信交给太初观主,并替老夫传话。”
“这……”
“你说九奇峰的老不死怪客人,要他少管闲事。”
“老伯”
“去,快去,少给我老人家噜苏。”怪老厉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