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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重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对他们而言,饿死也是死,战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无所谓怎么死。”说完他调头大步而去。
李弘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九里亭战场上那个被活活踩死的黄巾老兵。他的心不自觉地抽搐起来,猛烈而痛苦。
“子善……”李弘大声叫起来。
颜良飞跑而来。
“叫阎大人立即赶到涿城,把黄巾军的司马黄庭接到范阳来。”
“那你……”颜良迟疑着问道。
“子龙在这里,没事的。你赶快去吧。”
夜色里,赵云牵着一黑一白两匹战马,驻枪而立。
过了几天,中山国相张纯,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带着三千部队匆匆赶到范阳城下。
两人的目的一致,要求李弘立即出兵中山国。
现在冀州战场官军的形势非常不好,冀州牧郭典送到幽州的第二封文书就是告诉幽州刺史杨湟,自己的部队攻打九门失败,希望他尽快击败张牛角,出兵中山国。
李弘当然答应。只是范阳的敌人不解决,说什么都是白搭。而且,黄巾军十八万人都葬送在涿郡战场上,任他张牛角有天大的本事,现在派兵布阵也是捉襟见肘了。冀州送来的消息还是半个月之前的,谁知道现在冀州怎么样了?也许因为张牛角在幽州战场的惨败,冀州战场上的黄巾军人心惶惶,也许已经接连败北了。
几天后,鲜于银派人送来了消息。
张牛角和褚飞燕都安全回到了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
黄巾军在两人回去之前,就已经大乱了。郭典的部队初战失利之后,立即在元氏城附近伏击了黄巾军王当的部队。现在郭典的军队正在栾城。而王当却在攻打黄巾军另外一个小帅五鹿,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固守襄国的黄巾军白绕突然放弃了襄国,逃进了太行山。冯翊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他的部队如今正在做攻击邯郸的准备。
现在冀州战场黄巾军因为兵力不足,无力发动反攻。而官军因为连战告捷,部队需要休整和补给,所以暂时也没有大的攻击行动。
李弘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冀州军队出兵攻击黄巾军,是幽州战场取得胜利的关键。现在幽州战场击败了张牛角十八万大军,也间接的减轻了冀州军队的压力。如果冀州战场尚能支持,幽州方面目前就无需出兵。
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范阳城内的三万黄巾军。解决了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攻打中山国。
李弘现在盼望下雪。如果下一场雪,至少可以赢得半个月的时间。
阎柔匆匆赶了回来,同时他还带来了王濡对部队将士的犒劳。
李弘和鲜于辅立即以上宾之礼接待黄庭。
鲜于辅完全同意李弘的意见,能够劝降黄巾军,兵不血刃的解决范阳问题,的确是上上之策。
黄庭是张白骑帐下的司马,两人私交颇深。现在范阳城内的黄巾军就是张白骑说了算,找说客,当然黄庭最合适。
黄庭是个儒生,不会武功。他在九里亭战场上被抓,就是因为骑术太差,匆忙间掉到马下面了。黄庭三十多岁,长相普通,唯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他的胡子。因为在俘虏营里待长了,胡子没有修剪,乱糟糟的,象鸟窝一样难看。
涿城的俘虏大营里有一万三千多名俘虏,黄庭的官最大,他负责日常管理。鲜于辅押他们回涿城时,和他天天打交道,很熟。但他是头一次看见李弘,心里非常害怕。
李弘直接对他说了涿郡战场的现状,以及冀州黄巾军的现状。黄庭越听越心惊,渐渐的头上冒汗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喊你来的意思。“李弘笑着说道,“你去一趟范阳城,告诉张白骑现在的状况,问他投降不投降?什么样的条件他才投降?”
黄庭看了看他,胆怯地问道:“大人能做主吗?”
鲜于辅在一旁说道:“幽州刺史杨大人已经把这里的事全权交由校尉大人处理,你放心吧。当初校尉大人说保证让你们活着,让你们吃饱穿暖。现在你看看,你和俘虏不都在涿城活得好好的嘛。”
黄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说道:“将来呢?将来我们怎么办?”
李弘笑道:“你想知道吗?”
黄庭顿时睁大了眼睛,脸上那种企盼的神色让李弘的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戍边屯田。前朝就有先例,本朝也不会破例一定要杀了你们。只有这一条路,我也只能保证做到这一点。”
黄庭沉默了半天,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李弘的案几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李弘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安慰道:“行正(黄庭的字)兄,人总要活下去,无论你们造反也好,投降也好,内心里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你们这么想没有错,黄巾军大帅张牛角也不会希望你们毫无意义地死去。如果你们投降了,能够活下去,他当然也会同意的。”
黄庭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大帐。
晚上黄庭就回来了。
李弘赶忙把他迎进大帐,急切地问道:“行正兄,怎么样?”
黄庭脸色很难看,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被骂回来了?”
黄庭摇摇头,苦笑一下道:“骂肯定是要被骂的。要不是考虑到我死了,俘虏营的许多兄弟要陪葬,他们早把我剁成肉酱喂狗了。”
李弘好象早有准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怎么说?”
“城内有四个主要黄巾军首领,张白骑,孙亲,左彦,还有一个是黄龙的部下方飚。孙亲反应最激烈,他要死守待援。其他三个好象都很犹豫,尤其是方飚。”
“方飚?”李弘问道,“他是黄龙的部下?黄龙给张牛角杀了,他是不是不想在黄巾军混了?”
“他过去是官军的一个屯长,是被我们说反的。”黄庭说道,“他一直都不做声。”
李弘笑着点点头,“行正兄可有什么建议?”
黄庭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和张白骑是生死之交,他的许多老部下都在涿城俘虏大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我。这次他败在你手上,感觉自己愧对张牛角的信任,一直不愿意面对张牛角。如果范阳真的没有出路,他投降的可能性很大。左彦这个人总是抱怨自己怀才不遇。现在他看到张牛角只身逃出幽州,对黄巾军的前途恐怕很不看好,想投降找条活路也很正常。只有孙亲,年少轻狂,完全可以理解。”
“行正兄可有建议?”李弘再次问道,“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只要他们能够投降,很多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的。”
黄庭仔细看了李弘一眼,他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迹象。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残忍嗜杀的豹子怎么这样仁慈,和传说中的豹子差距太大了。
“如果大人答应放走不愿意投降的黄巾军将士,范阳可能马上就会举城投降。”
李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惊讶。
黄庭心里暗暗吃惊。如果李弘连这种事他都敢做,这个年轻的校尉大人真的非同一般,其胆识和胸襟不得不让人敬佩。
他出这个主意,也是事先和张白骑,左彦商量过的。
黄巾军突围是绝对不可能,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死路一条。指望如今的黄巾军来救援,更是痴人说梦。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坚守范阳同样没有出路。城中现有的粮草最多支持四个月。四个月之后呢?饿死吗?投降也是唯一可以挽救三万黄巾军士兵性命的一条路。但就这样投降,黄巾军中的一帮少壮派军官肯定不答应。这个条件最好。让他们回常山,继续做他们的黄巾军去。
“行正兄可愿意再入城一趟?”李弘笑道,“只要黄巾军士兵留下,所有的黄巾军军官全部可以离开,立即就可以走。”
黄庭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李弘。
“还有,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李弘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们明天就走。
鲜于辅走进大帐。
李弘正趴在地上看地图,中山国的地图。这是鲜于辅特意从蓟城给他带来的。
“羽行兄,行正兄回来了吗?”李弘头都没抬,大声问道。
“没有。”鲜于辅做到案几旁边,小声问道:“你这么做,将来怎么向刺史大人解释?”
李弘翻身坐起来,笑容满面,好象范阳已经拿到手一样,开心得很。
“这件事还要麻烦羽行兄亲自跑一趟蓟城。”李弘端给鲜于辅一碗水,笑着说道:“放黄巾军军官回去,有许多好处。首先,他们回到黄巾军之后,黄巾军的士兵们知道官军不会再象皇甫将军那样,抓到俘虏就杀了,最起码知道我豹子李弘不会杀俘虏了。那么下次打仗,黄巾军士兵就会主动投降,不会象在督亢亭一样,战到最后一个人都不肯投降了。现在我们连黄巾军军官都不杀,直接放回去,那就更不会杀普通士兵了。那么多军官回到部队里,这都是事实,是活生生的例子,士兵们一看就会相信,这直接就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
“其次,就是范阳城中的那批粮食了。涿郡今年颗粒无收,冬天已经到了,几十万流民怎么生活?冀州的援助去年就没有了,今年他们自己的流民问题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帮我们了。所以这批粮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那可以救活几十万人。我们不但要弄到手,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一旦大雪下下来,我们就是有粮食,也来不及送到广阳,渔阳,右北平几个郡赈济灾民了。因此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促使城内黄巾军尽早投降。只要可以接受的条件,我们统统答应。”
“还有好处就是……”
“你不要说了,就这第二个理由就绰绰有余了。”鲜于辅立即打断了他,由衷敬佩地说道:“我没有你考虑得多,不管是打仗,还是这件事,我都没有你想得这么周全,我的确不如你啊。”
李弘故意调侃道:“羽行兄,你这是夸我,还是嘲讽我?是不是下次我有难你不救我了?”
鲜于辅无奈地连连摇头,“是夸你,夸你的。”
李弘大笑起来,“羽行兄,国相大人都在忙什么,怎么看不到他?”
“我有意让他回避我们的事。”
“为什么?他有问题嘛?”李弘奇怪地问道。
“他这个国相当不长了,迟早都要被罢职的。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鲜于辅淡淡地说道。
第二天凌晨,黄庭回来了。
一切如李弘所愿,黄巾军同意投降。但张白骑增加了要求,他要求李弘再释放三千名士兵。
李弘看到黄庭吞吞吐吐,难以启齿的样子,只说了一个字:“行。”
不要说李弘怕夜长梦多,张白骑更怕夜长梦多。他和左彦极力说服了孙亲等一帮主战派,连夜召集了屯长以上级军官说明此事。在可以顺利回到常山的情况下,许多极力叫嚣要血战到底的军官不吱声了。
张白骑,孙亲和方飚让所有愿意回去的军官都回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几乎一半的军官选择了留下。这里有的是要誓死跟随自己的主帅,有的大概对黄巾军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回去,还有的是怕敌人反悔或者耍阴谋在半路上被杀了。
张白骑随即在部队里挑选了三千名精兵,让孙亲带回去。这三千人的战斗力完全可以抵得上一万大军。
方飚选择了留下。左彦也选择了留下。张白骑也选择了留下。
孙亲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但张白骑坚决选择了留下。
“如果豹子反悔,我在城里带着大家守城,一直到战死为止,决不给黄巾军丢脸。”
“我无脸见大帅。这样回去,更无脸见大帅。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你可以带我的人头走。”
孙亲当天中午就带着三千多人出了城。左彦和黄庭一路陪着。一路上,豹子军的骑兵就象空气一样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四天,范阳城四门大开,黄巾军士兵从西门出,官军从东门进。范阳顺利拿下。
李弘和鲜于辅在大帐内宴请了张白骑,左彦,方飚,黄庭。
张白骑终于看到了豹子李弘。他长时间地默默望着,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是行校尉大人,竟然是名震北疆的豹子。
“张帅是不是认为我太年轻了?”李弘笑道,“也许我的真实年纪比看上去的大。去年我在鲜卑醒来时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至今没有恢复,所以也无从查究。我和你们的褚帅比,谁的年纪要大些?”
张白骑被他的热情和坦率感染了,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笑着说道:“燕子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上几岁。但他打仗不如你。临走了,还在樊兴亭被你伏击了。”
李弘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