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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按照李中郎的要求,我们已经把多余的粮食和武器全部留下了。”徐荣躬身说道,“另外,金城郡兵曹从事华雄华大人率两千名精兵留下,他们将帮助大人守城。”
傅燮感激地笑笑,说道:“谢谢你们了。”
“这是李中郎的急令。他认为如果有五千人守城,大人坚持两个月的时间应该不成问题。”麴义满脸忧色地说道,“大人,你守到下雪,就赢了。”
傅燮抬头看看天,苦笑道:“这要看天意了。”
徐荣轻轻叹了一口气,担心地说道:“虽然我们留下了粮食,但我看城中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一个多月。我们回到子秀山,将尽最大的努力,劝说李中郎及早支援大人。”
傅燮摇摇头,说道:“你们统兵打仗多年了,应该知道李中郎的这个办法是现在唯一拖住叛军东上的办法。如果我们把兵力过多消耗在翼城,只能削弱自己,拱手把西凉让给叛军。你们都听他的安排吧。”
傅燮用力挥挥手,豪气冲天地说道:“你们回去告诉李中郎,就说我傅燮誓死守住翼城,即使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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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立马横枪篇 第四章 立马横枪 第四十八节
洛阳,北宫,大汉朝的中央机构和政治中枢。
光禄勋刘虞奉诏见驾。
近日,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前太尉张延被中常侍赵忠指控其滥用职权,贪赃枉法。天子大怒,命令中黄门(中黄门就是由宦官组成的近卫军队,平时值守宫门,如果天子出宫,就骑行左右,夹乘舆车。)把张延抓捕到北寺狱审讯。张延是河内人,其父亲张歆在先帝时也曾任职太尉。其家在河内是名门望族。他去年五月代替太尉邓盛出任太尉,今年二月因为西凉平叛不利被罢职。
中常侍赵忠检举揭发张延,纯粹是想献媚讨好天子。前些时候他劝谏天子严惩西凉叛逆,结果导致朝廷招抚失败叛乱再起。天子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在朝堂之上打伤了赵忠,责令他闭门思过。中常侍张恭随侍天子左右,听到天子几次埋怨远在西凉主持肃贪的平虏中郎将李弘心慈手软,竟然至今没有抓到什么显赫人物贪污的把柄。中常侍张恭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忠和张让等人。赵忠手上恰好有张延几次受贿的证据,他为了平息天子对他的恼怒,立即上奏揭发。结果天子派人抓了张延,赏了赵忠,让他回宫继续随侍。
张延的家人和好友四下奔走,希望尽早赎出张延,免得老人家在狱中受罪。自从北寺狱中的人犯纷纷赎买离去之后,北寺狱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冷森和恐怖了。张延的从弟知道光禄勋刘虞最近很为天子恩宠,可以帮忙说上话,所以三番两次携重礼上门,恳求刘虞在天子面前替张延求求情,早日把人从北寺狱赎回来。刘虞拿了人家的好处,当然要出力了。
天子正在抚琴。琴声哀怨而凄凉,令人心生戚戚。
刘虞初次进京面君时,天子就曾在宫内招待过他,言谈甚欢。刘虞长相沧桑,学识渊博,为人忠厚,口碑一向很好,在宗亲官僚中,他的才能和人缘是最好的。这大概也是天子喜欢亲近他的愿意之一。
刘虞站在大殿之外,默默地倾听着凄婉的琴声,心中恻然。
当今天子喜好辞赋和鼓琴。天子的这两个爱好,和先帝如出一辙。两人之间虽然不是父子关系,但在爱好和天赋上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刘虞在尚书台待了有半年多时间,和天子经常见面交谈,他对天子的看法竟然慢慢发生了改变。
天子的智力,绝对在一般人之上。他对修辞和琴韵的领悟,绝对来自于他先天的禀赋。不过,刘虞在天子的辞赋和琴声里,看不到沉稳和凝重,它们总是透露出太多的浮华和浅滑。天子太注重表象,他总是把精力浸淫在辞赋和琴韵的技巧上。刘虞知道,这一方面是因为天子年轻,久居宫中,生活奢华,对人生的喜怒哀乐没有什么太多的经历和感悟。另一方面,他认为天子缺乏一位好老师,一位忠诚而正直的老师。因为没有这样的老师为天子讲授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因而天子缺乏人格的修养。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虞发现天子在政治上同样如此。天子对政事,往往能够领悟其中的曲折和风险,在御览大臣们的奏疏时,往往也能感慨世事之艰难,对事物做出较为中肯的评价。但奇怪的是,他缺乏决断力,他常常反复征询中官(乏指各种职务的宦官)们的意见,对中官们的见解有一种盲目的属于感情上的信任,他把这种信任加进了权力,让中官们参予政事并赋予了他们很大的权柄。这几年,随着叛乱迭起,天灾不绝,大汉朝已经摇摇欲坠,步履维艰了,而在这种困难的情况下,中官们更加得势擅权,骄横贪暴,弄得天怒人怨,举国悲哀。年轻的天子警觉了,他开始尝试着自己拿主意。然而,因为上述的两个原因,天子的亲政,更让刘虞觉得恐惧,失望,忧虑。
琴声渐缓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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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情绪很低落,神情忧郁。
他坐在琴台后面,挥手叫刘虞起来。
“五年前的今天,小皇子出世,然而,他的母亲却被人鸠杀而死。爱卿,你说这杀人之人是不是应该处以极刑?”天子垂首望琴,小声问道。
刘虞吓了一跳,顿时紧张起来,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不要说回话了。
天子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
“爱卿是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
刘虞大骇,浑身上下寒毛倒竖,扑通一声跪伏地上。
光和三年,天子二十四岁。这年的十二月,后宫的何贵人产下一子,当时这是天子唯一的血脉,天子非常高兴,立即册立何贵人为皇后。 隔了一年,后宫的王美人又为天子生下一子。天子把新生婴儿抱在手上,怎么看都觉得像自己,小头小脑的,可爱至极。天子随即依此意给这个小皇子取名为“协”。
这本来是一件锦上添花的好事,但宫内的斗争太残酷也太血腥了,喜事转眼之间成了丧事。何皇后生性骄横猜忌,容不得这种隐藏的祸患,她在张让等中官们的帮助下,迅速鸠杀了王美人。等天子跑来看产妇的时候,王美人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天子爆发了平生最大的一次怒火,他叫着喊着要废掉皇后,诛杀她的九族,但他经不起中官们的苦苦哀求,另外自己心里也着实有点惧怕将来兄弟阋墙,上演争夺皇权的宫闱惨剧,所以他愤怒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放弃了废后的念头,不过他从此不再临幸何皇后,他觉得这个女人太可怕了,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鬼。
天子怕刘协也给皇后借故杀了,匆忙把新皇子抱给母亲董太后扶养。董太后与何皇后就像民间的婆媳一样,也是一对冤家,经常吵闹斗气。太后担心自己的孙子给那个凶残的女人害了,十分小心在意地呵护着这个苦命的孩子。天子也怕这个孩子养不大,便依自己母亲的姓给他取了个小名叫“董侯”。
王美人出身门阀,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天子志趣相投,两人感情一直不错。王美人没有了,天子日夕思念,心痛如绞。他为了寄托哀思,费尽心血写了一篇长长的,充满感伤情怀的《追德赋》。何皇后看到以后,非常生气,觉得自己在天子的心目中还不如一个死人,愤怒之下,她将天子的大手笔顺势扔进了火盆里,烧得竹简劈啪乱响,化为灰烬。
爱屋及乌,天子对刘协的溺爱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他的母亲都觉得他做得太过分了。然而,他们母子有一个共同的想法,那就是废嫡立庶。天子打算在自己百年之后,把皇位传给自己喜爱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凶残女人生下来的儿子。这个想法一经诞生,立即就象春药一样蔓延了天子的全身,让他浑身都充满了战栗和激情。他对谁都不敢说。他现在能信任谁?他的这个念头只要稍加泄露,刘协立即就会死于非命。他很悲哀,他虽然贵为天子,手握天下万民的生杀大权,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也保护不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他甚至不能惩罚一个害死自己女人的杀人犯。他要夺回这一切,他要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一切事。因为他是天子。
天子缓缓踱步走到刘虞身边,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说道:“爱卿当说无妨,朕恕你无罪。”
刘虞差点绝望了。好不容易混个九卿的官干干,还没过瘾就要被杀头了。这话能说嘛。说是吧,皇后和大将军要是知道了,自己以后在洛阳根本无法立足。说不是吧,立马得罪皇上,更不用混了。
“这是陛下的家事,臣实在无从说起啊。”刘虞虚晃一枪,意图蒙混过关。
天子“哼”了一声,伸腿又踢了他一下,说道:“算了,起来吧。”
“朕找你来,是想问问西凉的事情。”天子指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皂囊(装奏疏用的袋)说道,“弹劾李中郎的奏章越来越多,朕现在连看都不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虞赶忙躬身说道:“臣以性命担保,李中郎对陛下,对我大汉,的确忠心耿耿,绝无二心。陛下这是信任李中郎。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圣明。”
天子随意地挥挥手,说道:“你知道朕为什么信任李中郎吗?”
刘虞不敢乱说话,躬身候教。
“这么多年,只有李中郎一个人送钱给朕之后,没有提任何要求。”天子赞叹道,“很简单的原因。”
他又问刘虞道:“爱卿知道李中郎这次西凉肃贪,前前后后为朕挣了多少钱吗?”
刘虞摇摇头。他也想知道。
“一百六十亿钱。”天子睁大一双小眼睛,怒气冲天地说道,“这么多年,他们几乎偷去了我大汉三年的赋税,这些无耻之徒。”
刘虞吃惊地说道:“太惊人了。我大汉如果风调雨顺,最好的年份也就收入赋税六十亿钱。陛下竟然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抄没这么多……”
“这有什么稀奇。”天子打断他的话,生气地说道,“还没有逮到大家伙。象张延这样的大家伙要是抓他几十个,朕至少还能再赚一百亿钱。你想想,当年先帝带领一帮中官捕杀大将军梁冀,查抄他家财产三十多亿钱,由此想见现在朝中大臣们有多富裕了。”
刘虞一颤,冷汗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李中郎不是忠臣,那谁是忠臣?哼……”天子冷笑一声说道,“弹劾?哈……弹劾?朕就没有看到谁主动请缨,要求去西凉平叛的。他们弹劾?好啊。朕打算迁升李中郎为护羌中郎将,督西凉军政,你看如何?”
天子对李弘的袒护那是显而易见的,现在有谁这么大方,拼命送钱给天子?这个时候说不中听的话,那纯粹是自找没趣。何况刘虞根本就不想提什么反对意见,在内心里,他一直把李弘当作自己的门生故吏,是自己人,所以刘虞不假思索地说道:“陛下圣明。以凉州目前的状况,委派新刺史的确没有意义。李中郎在西凉肃贪,劳苦功高,应该予以嘉赏犒劳。”
天子认真地盯视了刘虞,看的他有点毛骨悚然。
他不是不懂天子的心思,但天子的心思实在骇人听闻惊心动魄,这种事历史上多了,那一次不是杀得血雨腥风,血流成河。刘虞不敢想啊。无论是从国家从自家宗室性命来说,这种事都是不能粘的。只要是粘上的,无论是失败者还是胜利者,最后有几个不是身首异处,诛灭九族?废嫡立庶,本身就违背了大汉律,不容于天地之间,那是大逆不道的事啊。这种事连普通的门阀家族里都绝不容许,身怀异心者都要遭到家法惩处,更不要说在皇室帝王之家了。刘虞觉得眼前的天子不仅仅是拿小皇子刘协的性命在开玩笑,也是在拿自己的母亲董太后及董太后的家族开玩笑,更是拿大汉国的社稷开玩笑。天子竟然连这种事都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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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看着刘虞,心情很复杂。
他理解做臣子的心。虽然荣华富贵很诱人,但性命更重要。他以同样的话先后试探过杨赐,问过赵忠,问过皇甫嵩,甚至问过最近一段时间他十分宠信的小黄门蹇硕,但没有一个人回答他。大家都顾左右而言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只有老太尉杨赐,天子的老师,他在临死之前,上了一道奏疏,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大堆,但意思很明显,劝诫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但天子不这么想。王美人的死,惊醒了这个庸碌无为,浑浑噩噩的人。他倒不是非常在意王美人的死,而是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天子,根本就没有为所欲为的权利,自己就是一个被人喊做“万岁”的白痴。
那年他二十五岁。他开始重新审视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