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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我没有打人啊?”项澄连连摇手。
“你比打人更恶劣。你的手下把县衙大小官吏的衣服扒光了,然后把他们赶进了河里,是不是?”李弘气得连拍案几,“这么冷的天,你想把人冻死啊?”
“哈哈……”麴义实在忍不住了,抱着肚子狂笑起来,“你小子竟然想得出来,竟然……你也太缺德了……”
玉石、颜良、文丑、樊篱、赵云等人本来还强自忍着,给麴义这么一笑,忍不住了,个个捧腹大笑。
大帐内笑声四起。
李弘本来还冷着一张脸,但后来也忍不住了,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龇牙裂嘴的忍得好辛苦。
“好了,好了,不要笑了。”李弘打了任意一下,任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把他们几个给我拖下去,狠狠打,一直打到招供了为止。”
“啊……”王当、吴雄、项澄几个人看到一帮卫士冲了进来,吓得急忙跳起来,冲着李弘连连告饶,“大将军,不要打,不要打,我们招供,招供……”
“我立即把打人的手下抓起来,一人打一百军棍。”王当大声说道,“如果有时间,我亲自去给那个县令赔罪。”
“大将军,你不要生气,我回去后就把那几个小混蛋剥光了塞进河里,让他们也尝尝冰冻的滋味。”项澄高声叫道,“如有袒护,甘受大将军责罚。”
众将看到几个人狼狈不堪,无不哄堂大笑。
颜良走到吴雄身后,抬腿就给了他一脚,“还不跪下谢罪,让大将军打你几下去去火。”
“把吴大疤子的裤子扒下来,打他屁股,打他屁股。”文丑唯恐天下不乱,双手拍着案几狂呼大叫,“让他屁股上再长几个疤。”
大帐内笑声冲天,乱作一团。
李弘望着东倒西歪的北疆诸将,连连摇头,哭笑不得。
众人笑闹了一番,渐渐停了下来。
“你们实在太不像话了。”李弘挥手让王当几个人坐回席上,正色说道,“你们功劳再大,也不能违律。违律了就要受到惩处,不但害了你们的部下,也害了你们自己。”
李弘把在政议上所听到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贪图这么点蝇头小利。将来天下平定了,你们这些人都是封将拜侯的中兴名臣,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哪里还缺这么几百亩土地?你们看看彦云、文舒……”李弘手指王凌、王昶说道,“他们家祖上是中兴名臣王霸,至今已历两百余年,代代兴旺发达,什么时候饿过肚子?哪代朝堂之上没有王家子孙?现在他们王家在河北为官的至少有十几位,我这小小的行辕里就有两位俊杰。难道这么活生生的例子你们都看不到?”
“你们不能只想到自己,要想到社稷江山,要想到自己的后代。社稷稳了,富强了,你们才能享有富贵。你们这一代享受了富贵,下一代呢?你们总要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吧?难道你们希望自己的后代孤苦无依?希望你们的后代去讨饭行乞,甚至也靠吃人过日子?”
“这几年,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你们,不打仗的时候就多看看书,多研习经文,要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将来天下平定了,四海升平不打仗了,你们怎么办?你们的后代怎么办?你们总不至于脱下战袍回家种地吧?你们的后代总不至于守着几亩田地坐吃山空吧?不打仗了,你们就要去治国。将来,你们死了,你们的后代要继承你们的爵位,他们也要去治国。拿什么去治国?拿战刀吗?拿长矛吗?”
“治国需要学问,需要懂得经文,需要成为大儒名士。你们看看王家兄弟……”李弘又指指王凌和王昶,“王霸将军过去也是一员武将,他和那一代的很多中兴名臣一样,天下平定后开始研习经文,为自己也是为自己的后代留一口饭吃。”
“今天我再说一遍,请你们大家牢牢记在心上。不管打不打仗,你们都要手不释卷,都要拿一本书在手上。要用心去读,要用心去研习,要不耻下问。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自己,更是为了你们的后代。”
“还有一件事。”李弘停了一下。又说道,“诸位大人中,许多人和我一样,出身贫苦,都知道百姓的苦,百姓的泪。你们今天抢占土地,抢的是谁的地,霸占的又是谁的地?是百姓,是穷苦的百姓,是无依无靠的百姓,是命如草芥的百姓。”
“当年,你们为什么起事叛乱?为什么有几百万流民饿莩遍野?当年,太行山上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易子而食的事,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今天,我们为什么打仗?何谓中兴大业?我们打仗是为了中兴大汉,中兴大汉是为了社稷昌盛,社稷昌盛是为了让百姓吃饱穿暖。为了能让百姓吃饱穿暖,我们应该做什么?”李弘看看众将,语重心长地说道,“诸位大人跟我打了十几年的仗,年纪都很大了,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十几年前,我们在龙山大营的时候,曾一起学过王符大儒的《潜夫论》)。里面提到振兴社稷的重点是‘富民’,民富社稷才能富。但你们今天的所作所为,不但忘记了自己的出身,把‘民’丢到了九霄云外,更把‘富民兴国’一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当、吴雄等人坐在席上,羞愧不已。
“人不能忘本,这是做人的主旨。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本原都忘了,他还能忠诚社稷,还能体恤百姓吗?”
“大将军,我们没有忘本。”于毒突然跪倒在地,一连磕了几个头,“大将军,我们抢占土地,也是迫不得已啊。”
李弘笑而不语,静听下文。
“有些事你不知道,说出来气死人。”于毒气呼呼地说道,“青、兖两州的土地,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各地的郡县府衙卖光了,如果我们再不抢,就要自己去挖山填沟垦荒了。朝廷的巡案大使和各州郡大吏们联起手来欺上瞒下,他们只顾自己捞,眼里哪有我们这些武人和百姓?大将军,你不能只听一面之辞啊。”
李弘点点头:“我当然不会只听一面之辞。我连夜召集你们,就是想仔细问问这事。你们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王当、吴雄、于毒、项澄等人随即七嘴八舌,把各地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河北对迁移安置一事有丰富的经验,相关律法和实施规则也很完备,所以朝廷对南迁一事并没有投入全部精力。另外考虑到大军要迅速收复洛阳,时间上也很紧,于是便把一部分权力交给了各地州郡府衙,这直接导致了各级府衙大吏在南迁一事中徇私舞弊,贪赃枉法。
本来只有河北的门阀富豪才有资格低价购买土地,现在青、兖两州的门阀富豪也可以购买了,后来连各级府衙官吏的亲朋好友、门生弟子也可以购买,而且购买的数量也失去了控制。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意买,当然了,超过规定部分的土地就是高价了。尤其恶劣的是,很多河北官吏们先以低价购买和囤积土地,然后再以高价卖出去。于是在“圈地”大潮的同时,还有一股席卷青、兖两州的“炒地”大潮。有些地方的土地价格在一日之间翻了好几倍。
土地不够卖了,官吏们就把眼睛盯上了朝廷赏赐给立功将士们的土地。他们用了各种办法,哄骗、欺诈、威胁,以次充好,实在不行就抢,结果赏赐给大军将士们的土地还没有分配到个人手上,土地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大将军你想想,他们连我们的土地都敢巧取豪夺,那些南迁的百姓还能分到多少田?”王当无奈地说道,“南迁的百姓大部分都是中原人,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故土,当然不愿意再离开,最后也只能租种这些门阀富豪们的土地,将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李弘气得浑身颤抖,“宣高,青州的情况是否好一点?这次迁移到青州的人口较少,应该不会象兖州这样严重吧?”
“青州的情况暂时还没有这么严重。”臧霸躬身说道,“青州的将士们已经拿到了朝廷赏赐的土地,南迁青州的百姓们也正在受田。估计他们到了四月,就可以下地开始春耕了。不过,由于这次圈地、炒地现象非常严重,青州受到了很大影响。目前臧洪大人已经无法压制各郡县府衙。估计圈地、炒地一事在青州马上就要开始泛滥。如果不及时遏制,恐怕一两个月后,青州的情况和兖州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岂有此理。”李弘一拳砸到案几上,睚眦欲裂,“有人想死,想摧毁中兴大业,我就成全他。”
“传令,给我封锁行辕,关闭定陶城门,任何人不准出入。”
李弘一跃而起,手指任意,“拿着我的手令,急调一万铁骑,火速赶到行辕待命。”
任意答应一声,飞奔而出。
麴义、玉石等数十员大将神情震骇,齐齐站了起来。
“大将军,你想……”玉石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大将军,是不是先奏请天子和朝廷?”
“我是本朝的大司马大将军,隶尚书事,领尚书台,主掌国政,我有权诛杀祸乱社稷的不法之徒。”李弘厉声喝道,“对付我李弘,我可以退让一步。但要摧毁大汉社稷,我绝不容他。过去在西凉,我曾一日之间诛杀三千条人命,今日我杀他五千条人命又待如何?”
诸将无不骇然变色。
“你们中间抢占土地的,立即给我让出来,向天子和朝廷上表请罪。”李弘怒视王当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谁敢欺瞒不报,给我查出来,杀无赦。”
“各营副统帅立即返回各自大营传达我的命令,限各级将领在三天内交出被占土地,如有抗令者,杀无赦。”
吴雄、项澄等人躬身领命。
“各营统帅暂留行辕,等铁骑到达定陶后,拿着我的手令,各领一千铁骑奔赴兖州、青州各郡县,清查土地,整肃纲纪。凡贪赃枉法、假公济私、违法乱纪、徇私舞弊、中饱私囊者,不论他是谁,就算是皇亲国戚,也给我把他抓起来。抗令者,就地格杀。罪大恶极者,就地格杀。秩俸六百石以下官吏知法犯法者,就地格杀。”
诸将轰然应诺。
“大将军,此事关系重大,一旦大开杀戒,河北必定震荡,请大将军务必三思。”司马懿突然跪倒在地,大声恳求道,“南迁不利,和朝廷政策失误,用人不当有莫大关系,大将军不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当地府衙和官吏们的头上。”
“放屁。”不待李弘说话,麴义已经高声咆哮了,“朝廷要南迁人口迅速恢复青、兖两州财赋有错误吗?朝廷要偿还河北门阀富豪的土地,让他们按户按量低价购买土地有错误吗?朝廷让荀攸、谢明、唐放、陈好四位大人到青、兖两州主持南迁有错误吗?这都是各州郡县大吏私心作祟,贪图钱财,贪赃枉法所致,他们无视社稷存亡,无视百姓死活,这种人留着干什么?让他们倾覆社稷,摧毁大汉,涂炭生灵吗?”
司马懿头一晕,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也不敢说。
“和百姓为敌,就是和我李弘为敌,和大汉为敌,死有余辜。”李弘一甩手,大步向帐外走去,“急召巡案使者和各州郡大吏,我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我李弘要杀人,是有人逼着我李弘杀人。”
议事大帐内鸦雀无声,气氛肃杀,几十员大吏胆战心惊,心神俱寒。
“我不想干涉南迁一事,但南迁的事现在危及到了河北安危,危及到了中兴大业,危及到了社稷存亡,我就不得不出面干涉了。”李弘杀气腾腾,挥手说道,“我不能让南迁中原的两百五十万百姓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更不能让数十万战死疆场的大汉将士们九泉哭号。”
“毁我大汉者,我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望着李弘愤怒的背影消失在大帐外的黑暗里,大臣们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一时人人自危。惊惶和恐惧笼罩了整座行辕。
“我早就说过,不要这么干,不要这么干,你们就是不听,结果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杨奇老脸涨红,手指众臣,嘶哑着声音气急败坏地叫道,“我们这位大将军肃贪是有传统的,死在他手下的贪官成千上万,你们难道忘记了?早年在西疆,后来在河内,北疆更是一轮又一轮,杀得血流成河。这次青、兖两州算是遭劫了,你们自求多福吧。”
杨奇甩手走了。
荀攸看看神色惊惧的大臣们,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这些人,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有此祸啊。”他对谢明、唐放和陈好三人招招手,也要走了。
“荀大人……”东郡太守刘延急忙拽住了他,“荀大人,求你急告晋阳,向长公主禀奏原委。这件事朝廷也有责任,不能把过错全部推到我们头上。”
“公达,你在中原主持南迁,所有事你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