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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诤的经历并不复杂。
他捡了那一锭从天上掉下来的银子之后,按照叶子的吩咐,先去查访赵大升死亡那天凌晨的活动情况,看他是不是去找傻张了。
韩诤怀着十万个小心,先找到傻张的住处,然后挨门挨户向邻居们询问那天凌晨的动静,结果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看见过赵大升,也没有一个人听见过有什么异常的响动。其中有两位起得很早的老太太,说自己都是天没亮就起床了,天刚蒙蒙亮就去扫院子,顺便还扫扫院子门口的地方,如果有人经过一定会见到的。
韩诤还不死心,扩大了查访范围,把从镖局到傻张住处的这一路都问遍了,还是一无所获。韩诤无奈之下,又开始寻访石墨的线索。
苍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韩诤给查到了。有家铁匠铺说张捕头来买过这东西,因为买石墨的人几乎就没有过,所以有谁来买了自然都能记得。
韩诤大喜,急匆匆溜到傻张住所附近,准备伺机潜入。
韩诤有几分小聪明,先以随时准备逃跑的姿势敲了敲傻张的房门,敲了几声,没人答应。韩诤放了心,一算时间,傻张应该正在衙门,一个时辰之内不会回来,于是便溜了进去。
找啊找,那块石墨还真让韩诤给找到了,一看,已经不完整了,明显是被掰掉了一些。韩诤兴高采烈,揣上这份证据,就要溜之大吉,却没想到自己在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韩诤把傻张的回家时间给估计错了。
韩诤没算到的是,傻张在和州一地是当之无愧的高层领导,是不坐班的,衙门里又有他专门的轿子和轿夫,而这一天,傻张和以往一样,又是避开了下班的交通高峰时间,坐着轿子,提前回家了。
这一来,韩诤被当场抓了个正着。
傻张一见是韩诤,又一见搜出块石墨来,心里便有了几分明白,却也不去审他,只吩咐人把他关进牢房,还特意叮嘱要和叶子隔开,不能让这两人见面。
所以,叶子在牢房里埋怨韩诤怎么还不来的时候,韩诤其实已经“来”了。
正如没有人会处处都强,也没有人会处处都短,所以,别看韩诤在查案上要处处以叶子为师,可在牢房里糊起纸盒来,那可比叶子利索太多了。旁边的狱卒眼睁睁看着韩诤那双灵巧的双手,十指翻飞,就像变魔术一样,一个个精致的纸盒就出来了,一天下来,韩诤竟然一共糊了两千一百二十三个纸盒,创下了和州大牢自建牢起五十年来的纪录,并且,这一纪录从此以后就再没被人打破过。
韩诤终于停下双手,喘了口气,问旁边看呆了的一众狱卒道:“不是说伙食标准是根据糊纸盒的多少来的吗?几位大哥看,我能吃些什么呢?”
闻言之后,一众狱卒面面相觑,半晌无声,终于,有一位老狱卒一挑大指,升出一脸崇敬之色,道:“这位英雄,鸡鸭鱼肉您随便吃,我们请了!”
所以,韩诤在牢里倒一点儿没过苦日子,他这一辈子里,除了跟叶子蹭莫老先生那顿饭,就要数牢里的饭菜最高档了。
后来,牢房失火,韩诤也算机灵,趁乱逃了出来。他知道叶子被关的地方,自己被囚的时候和叶子联系不上,这下机会可来了,说不定还能救叶子一起出去呢。可到了关叶子的那间牢房一看,没人,再一看,窗子的栏杆被弄断了,韩诤一想,叶子肯定已经逃出去了,可他逃到哪里去了呢,自己下一步又该怎么办呢?韩诤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韩诤发现了叶子在墙上留下的记号:刻上的一条鱼。
韩诤非常谨慎,仔细看那刻痕,没错,是新刻的,那就肯定是叶子刻的。叶子刻这条鱼说明什么呢?哦,明白了,叶子一定已经知道自己也被关进来了,现在这把火肯定就是叶子放的,他肯定是没机会和自己打招呼,又想到自己一旦脱险就一定会到他的牢房来的,所以就留了这个记号。对!这一定是告诉我下一步的安排。
火势越来越大,韩诤已经来不及多想了,他迅速逃出了大牢,在逃跑的一路上都思索着叶子刻下的那条鱼。
“他为什么不直接写下文字呢?”
“哦,是为了怕别人看到。”
“那这条鱼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韩诤一路跑,一路都在问自己这些问题,终于,他大叫一声,满脸的激动。韩诤终于想明白了:鱼,哪里的鱼最有名?
韩诤一路跑,一路都在问自己这些问题,终于,他大叫一声,满脸的激动。韩诤终于想明白了:鱼,哪里的鱼最有名?
——当然是西湖宋嫂鱼羹和云州醋鱼!
西湖远在杭州,肯定不是,而云州却近啊,而且,周雪儿不就是去云州查找线索了吗?
云州醋鱼!
对!叶子是让我到云州去!
也真不怪韩诤会产生这个误解,他自己在牢房里吃着鸡鸭鱼肉,哪里会想到同在牢房的叶子竟会落到画鱼充饥的地步呢?
韩诤想着云州醋鱼,想着云州,想着周雪儿此刻正在云州,难道……难道是周雪儿有了危险?!
韩诤再也不敢耽搁,就这样踏上了云州之旅。
韩诤生怕耽搁,事急从权,偷了一匹马来,昼夜兼程,风餐露宿,连解手都是解了一半就急不可待地提裤子上马,就这样,等赶到云州城的时候也就成了方才一出场时的那副乞丐模样。
到了云州,韩诤首先想到的是,周雪儿八成会在府衙落脚,这才急奔府衙,急慌慌说要见周雪儿。可府衙的差役们一看这个人一副叫花子相,先就心里不待见,又一听找什么周姑娘,周雪儿,更觉得此人胡闹,于是便一顿棍棒,便有了方才险遇周雪儿那一幕。
周雪儿听韩诤讲完,又是感动,又是好笑,对韩诤道:“这些差役们只知道府里住进了一位周大小姐,你说什么周姑娘,周雪儿,是没人知道的。”
韩诤盯着周雪儿,叹道:“你没事就好,我这两天真是急怕了,吓怕了,越想越怕你出事,所以刚才猛然一见到你,心里一激动,便失礼了。不要见怪哦。”
周雪儿笑道:“哪个怪你了,谢你还来不及呢。真难为你了,看来叶子也没事,逃出牢房去了。”
韩诤道:“是啊,那就真不明白他画那条鱼做什么,既然你在这里好好的。唉,一提到牢房,真是令人怀念的生活啊,要不是因为担心周姑娘的安危,真想一辈子就住在里面了。”
“哦——”在座众人全是一愣。
正在这时,府门那边又乱开了,好像有人喊着什么知府大人回来了?
周雪儿急道:“快,去看看,这个张九雷!”
众人赶到府衙门口,却见张九雷被六个差役和四个丫鬟搀扶着,歪歪扭扭地下了一乘轿子,两眼惺忪,满嘴酒气。
周雪儿一见之下,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张九雷,你做什么去了?”
张九雷迷糊道:“哦,邻府有个会,去,去了一下。”
周雪儿怒道:“什么会!”
张九雷道:“前,前天,是本朝,本朝河源大捷七十三周年纪念,本官,去,去邻府和同僚们开了个……河源大捷精神七十三周年学习研讨会,喝,喝多了一点儿。”
周雪儿更怒:“什么河源大捷,从没听说过!还七十三周年,整数都没凑够!”
周原在一旁道:“确实有过一个河源大捷,是本朝开国时候的一次小仗而已,呵呵,两方交战的队伍连营级都够不上,不过,是不是发生在七十三年前的前天,这我倒记不清。”
周雪儿怒上加怒:“这样的‘小捷’多如牛毛,有什么可开会的!”
张九雷噎了一声道:“仗虽不大,可,学,学习河源大捷精神,很重要,很重要。”话才说完,“呕”的一声,吐了一地。
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那地上的东西竟还在动,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足足一尺来长完完整整带须带壳的澳洲龙虾,正慢慢晃动着触角,看来,虽是龙翔浅水,却仍余勇可贾。
张九雷噎了一声道:“仗虽不大,可,学,学习河源大捷精神,很重要,很重要。”话才说完,“呕”的一声,吐了一地。
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那地上的东西竟还在动,仔细一看,却是一只足足一尺来长完完整整带须带壳的澳洲龙虾,正慢慢晃动着触角,看来,虽是龙翔浅水,却仍余勇可贾。
周雪儿一看,也没脾气了,对周原道:“都回去睡吧,明天再说。”
当天晚上,周雪儿和韩诤一起,互相交换情报,越来越觉得和州一案头绪太多,复杂难言,只好等着看明天张九雷的回答了。
第二天,直到中午,张九雷才从床上爬起来。他本来是还能一直睡下去的,可架不住周雪儿一顿折腾。
周雪儿这回是真气急了,大哥的话也不听了,从早晨一起来就过来折腾张九雷,非要把他从床上弄醒不可!可怜周雪儿一个千金小姐,忙前忙后,累出了一身大汗,张九雷硬是无动于衷。后来,大老黑和韩诤实在看不过去了,也顾不得身份地位的悬殊,一起过来对张九雷痛下杀手:拿凉水泼,拿臭袜子熏,掰眼皮,拿簪子扎脚心,往鼻孔里倒胡椒面儿……人能想出来的招儿什么都使过了,从早晨折腾到中午,只见那张九雷如同死猪不怕开水烫,在敌人严刑拷打之下坚贞不屈,表现出了天朝官员的过硬气节,而且,还始终对敌人的所作所为表现出无比的轻蔑——他从头到尾无论身体被扭成何种造型都没停过打呼噜。
周雪儿都给气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韩诤和大老黑心疼美人流泪,却全是干着急没有办法,急得抓耳挠腮,死的心都有了。
周原到底是做大哥的,一看都这样了,自己再不下场也实在说不过去了,当下走到张九雷床前,俯低身子,凑近张九雷耳边,声音不大地说了一句:“张大人,河源精神很重要。”
那张九雷竟然闭着眼应了一句:“对,河源精神,很重要,很重要。”
周雪儿、韩诤、大老黑全愣住了,呆呆看着。
只见周原不慌不忙又来了一句:“张大人,学习河源精神的会啊,还没开完呢,该换场子接着开了。”
张九雷又闭着眼应道:“好,换,换场子,接着喝,哦不,接着开,接着开。”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就起来了!
周雪儿、韩诤、大老黑三个人傻愣愣地站着,不可置信地看看张九雷,又看看周原,看看周原,又看看张九雷,都以为是在做梦似的。等总算明白过来的时候,这三个人对周原的崇敬之情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觉得天下间无论多大的难事,只要周原轻轻一句话,就都能给解开了。
张九雷在被问到定王的时候,陡然一惊,不敢说话,但既然周原在此,谁还能耍得了花招。张九雷无奈之下,也只好在迷迷糊糊的宿醉之中向大家讲述了定王府的事情。
不错,遭到灭门屠杀的那家大户,就是定王府。
定王由王爵被贬为通侯,奉圣命举家搬迁,到了云州,是云州知府张九雷为他们安排的宅邸。说是宅邸,却不过是个普通大户人家的院落而已,早没了王府的气势。定王一家便在这云州城里深居简出,过着平凡生活,不敢引人注意。
但是,灾祸还是来了。
半年前,圣旨到了云州,斥责定王省罪期间不思悔改,反而结交大臣,图谋不轨,着革去一切爵位,贬为庶人。
什么叫“贬为庶人”?就是让他当老百姓去了。
历朝历代,皇帝对亲族都十分谨慎,生怕其中有人谋反,威胁自己的地位,所以,皇亲国戚动辄获罪,很多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定王恐怕也早就受到了皇帝的猜忌。
圣旨才下了没有十天工夫,惨剧便突然发生了,一夜之间,突然有一伙蒙面人杀入定王府,一场屠杀,老弱妇孺全不放过,定王府上上下下一共三十五条人命顷刻之间变成了三十五个冤魂。蒙面人在屠杀之后,还放了一场大火焚烧现场,火势强烈,蔓延了半条街道,有不少人家因此而无辜受累。
惨案发生之后,张九雷惊疑不定,他觉得此事有三种可能:一是大内高手奉圣上秘旨斩草除根,二是有人寻仇报复,三是强盗杀人抢劫。
勘察现场之后,张九雷排除了第三种可能,因为虽然烧过大火,但整个定王府内却并没有被抢劫过的痕迹,所以,只能只第一和第二种可能。而第二种可能虽然从现场上看是说得通,可联系那定王平素的名声、性格和作为,也不容易令人相信,因为定王自己也深知身份所在易遭猜忌,平素便一向广结善缘,最怕与人结怨,也最怕授人口实,所以,第二种可能也不大成立,那么,也就只有第一种可能了。想那定王最初获罪,罪名是什么“祭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