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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迷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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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看了一阵,徐卫那具尸体,不敢说十成像给自己送过信的那个徐卫,至少也是八分相似,也毕竟因为是尸体,和活人自然会有两分不同,这具尸体的头发没有束起来,披散在脑后,看来确确实实就是徐卫,身量也很相似。确认了徐卫的身份,叶子心中不免疑云万端。
  等出了停尸房的时候,天色已经渐黑了,叶子总算长出了一口气。但这口气仅仅是因为刚才憋气憋的,心头的疑惑却完全没有释去。见院子里还有人在,韩诤也仍然保持着被点穴时的姿势滑稽地半趴在地上,叶子也没管他,便随莫老先生到书房谈话。
  别看莫老先生是个武人,可书房布置得相当雅致,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在那张紫檀木的书架上,经史子集一应俱全。书架旁边,挂着一幅竖轴山水画,笔法大有富阳黄公望之风,留白题字更含右军风骨。这让叶子更觉得该对莫老先生刮目相看了,可心中却也暗暗嘀咕:那么多书不会都是两三折卖的那种充门面的大部头吧?书架的对面,在墙上挂着的,才是屋主人的正经家伙:一把绿鲨鱼皮鞘的宝剑,一张超大号的铁胎弓,一只装满雕翎箭的箭壶。叶子想,看看人家,这对自己新房子的装修会有帮助的。
  可此时的叶子也没心情再仔细打量。落座之后,两人的第一件事不约而同都是端起杯子来大口喝茶,觉得此刻这口茶分外的香甜。茶过三巡之后,莫老先生问道:“叶公子,可看出什么疑点么?”
  叶子点了点头,问道:“莫老先生,请问,您派去给我送信的那位镖师叫什么名字?”
  莫老先生显然没料到叶子会问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迟疑了一下,答道:“他叫张云溪,是老夫镖局里一位资格很老的镖师,办事很是妥帖。哦,说到他,好像这几天都没见着,唉,出了这么多事也顾不上。怎么,叶公子,难道张云溪他开罪了公子不成?”
  叶子连忙摆手:“哪里,哪里,只是,给我送信的这位镖师自报姓名说叫徐卫。”
  一声脆响,莫老先生托在手里的茶盘险些落地,惶恐道:“这,这怎么可能!”
  叶子道:“您老先别慌,听我细问。我见到的这个自称徐卫的人,恰好是四十上下的年纪,披散着头发,长得五大三粗,看样子正是关外人士。”
  莫老先生急道:“不错,徐卫就是这个样子,可他那时候明明已经死了啊。再说,老夫派去送信的分明就是张云溪,叶公子若是不信,马上可以找他来这里问话。”
  叶子点头道:“好,那就烦劳莫老先生了。”
  莫老先生气急败坏地呵斥用人,叫人马上把张云溪找来,神色之慌张一点儿也看不出他就是方才使出惊天动地的“疾风三式”的那位武林高手。
  叶子又呷了口茶,正待劝莫老先生稍安勿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道:“张云溪住在哪里?快带我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莫老先生被唬了一惊:“什么来不及了?”
  叶子急道:“重要人证在马上被找到的时候通常都会遭到灭口,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我们要抢在凶手行凶之前马上找到他!”
  莫老先生缓过神来,道:“好,叶公子言之有理,请跟老夫同去。”
  两人心急火燎踏出房门,却见一人急匆匆迎面赶来,神色慌张。叶子叹道:“晚了,张云溪已经死了。”
  “呸!”只听来人唾了一声,“是哪个王八蛋在咒老子?”
  叶子挨了骂,不怒反喜,松了口气,知道眼前这位原来就是重要人证张云溪,还好端端地活着。
  然后就是叶子道歉,莫老先生调停,张云溪消气,三人一同进了书房。
  莫老先生问道:“张镖头,老夫派你去京城给叶公子送信,你可是亲手送到的?”
  张云溪的脸顿时一红,支吾了一会儿,也没说出个什么。
  莫老先生急道:“快说,到底有什么瞒着老夫的!”
  张云溪却立时跪了下来:“老镖头恕罪!老镖头恕罪!”
  莫老先生当真恼了,一拍桌案,道:“从实讲来!”
  张云溪终于低声道:“那信,我没送成……”
  据张云溪讲,那日他接了莫老先生交代的任务,没多耽搁,骑上快马直奔京城。从和州到京城,大约骑马要走五天路程。走到第三天的时候,到了云州地面。云州是个不太平的地方,民心离散,经济萧条。张云溪骑着自己的枣红马穿过云州城的时候,望着两边的街道,觉得景况与和州迥异,任他是一个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镖师,心里面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些感触。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不远处突然间人声鼎沸。张云溪抬眼望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正迎面冲来,速度虽然不算很快,但在这城里的大街上可就骇人听闻了。张云溪是个爱马之人,看那高头大马,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高大威猛,神骏非凡,真是一匹罕见的宝马良驹。再看马上之人,二十出头的一位青年,蜂腰蚱背,英武异常。张云溪当时想到,古人说英雄配宝马,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今天是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真是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
  张云溪正在这里暗自赞叹着,却听见前面惨呼连连。原来,那马速太快,把街上的行人和摊贩撞倒了一大片。这下炸开锅了,马后面骂声不断。那骑马的公子闻听大怒,掉转马头,斥道:“哪个敢对本公子出言不逊!”
  这一来,骂声小了,可还是有人放低了声音在骂。公子急了,二话不说,打马扬鞭又照原路冲了回去。张云溪眼看着那马蹄踏在一名民妇的身上,接着又踏碎了一个男孩的脑袋。马过之后,那公子还不解气,再次掉转马头,作势要往回再冲一趟。这时候,街上已经有了血泊了。张云溪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那公子催着宝马向自己这边直冲过来了,连忙凝神运功,双臂一较力,猛然勒住自己枣红马的缰绳,迅速翻鞍下马,二目圆睁,左手按住腰刀的刀柄,右手一带马的丝缰——立马把枣红马牵到路边,把道给那位公子爷闪开了。
  张云溪可从来不是出头的椽子,这时候更是心里嘀咕:看这公子爷的架势,定是大有来头的,我可犯不上去招惹他,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何况我这条懒龙啊,搁在馒头店里还算个东西,比馒头、花卷什么的都值钱,可要搁别处就不算个玩意儿了。
  可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云溪扫眉耷眼、诚惶诚恐地让道,倒让出毛病来了。那公子爷的宝马良驹还没等过去,街面上突然涌出了一群捕快,各个雄赳赳、气昂昂的,一看就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捕快们纷纷向那位公子爷点头致意,然后就忙着去收拾街上这些乱摊子,公子爷却下了马,往旁边一座酒楼上去了。张云溪站得近,听见公子爷和酒楼里的一个人打着招呼,好像叫什么王捕头。
  眼看着一场乱子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张云溪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正待要走,麻烦就找来了。
  那公子上了酒楼,酒楼的伙计忙不迭地来牵那匹宝马,可这宝马死活不让伙计来牵,自己挣脱出去,朝着张云溪就扑过来了。
  可把张云溪给吓坏了。按说以他的身手,对付这马并不难,可这世道,打狗都得看主人,更何况是打马了。张云溪正在慌神的时候,却发现宝马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是冲着自己那匹枣红马来的。只见那匹宝马当街扑到了枣红马的背上,神情亢奋,举止粗鲁,枣红马却左挣右突,看样子是想要摆脱宝马。再看那宝马,一根直挺挺的马鞭伸出来足有一尺多长,令张云溪好生羡慕。张云溪这才明白,这宝马竟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暴民马!
  张云溪心里骂娘:真是什么人骑什么畜生!可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又生怕惹怒了那位公子爷,便赶紧安抚自己的枣红马,劝它不要不识抬举,也别理会朱熹老夫子那些迂腐的说教,那是说人的,不是说马……
  这才叫人无骨气,马有烈性。枣红马今天是犯了倔了,不管怎么着就是不从。张云溪急得汗都下来了。正在这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抬眼一看,那位公子爷不知什么时候从酒楼上下来了,站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位彪形大汉,捕头打扮,看来就是那位什么王捕头。这王捕头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副渊亭岳峙之相,不问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再往后看,十几名捕快已经把这里围拢了。
  那公子爷看着这般场面,本来绷着的脸突然绽开了笑,越笑越是放肆,紧接着,王捕头也跟着大笑,然后又是那些捕快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事情的发展可想而知。枣红马终于惨遭强暴,张云溪则被收押大牢。
  幸运的是,张云溪在牢里只关了五天就被放出来了,这倒不是因为他犯的罪轻(可他根本就没犯罪啊),而是因为牢里实在关的人太多了,又不通风,气味让人作呕。如果单是让囚犯们作呕倒也罢了,可狱卒们也要在这里进进出出啊。狱卒们直抱怨:“我们上下班坐的三百路公交车就是出了名的挤了,可一上班,嚯,比三百路还挤,就打卡那会儿宽松点儿,再这样我们就反映到劳动局去了!”这怨声一大,典狱长干脆就挑了一批上边没有做过特别交代的人给放了出去。当然,被放的自然是那些银钱使足、好话说尽的人,而张云溪恰好就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出了大牢的张云溪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空气的味道是这么香甜,自由是如此可贵,更可贵的是,他在云州的城郊居然遇上了自己的那匹枣红马,看来那些人倒没有难为枣红马,它只是被那匹纯白的宝马始乱终弃罢了。
  可怜人遇上可怜马,同病相怜,张云溪把该送的信也弄丢了,不知道是在牢里丢的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反正任务是完不成了,打击也受够了,他骑着他那匹遭受强暴后依然坚强面对生活的枣红马,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就是张云溪的一番经过。
  莫老先生第一个发问:“那你没把信送到,回来以后怎么也不告诉老夫一声呢?”
  张云溪道:“镖局里已经那么乱了,谁也顾不上谁,我平白受了冤屈,心情又很糟糕,而且,最主要的是,我在出狱之前,那个王捕头特意来叮嘱了我一句,说是那天在云州看见的事情半年之内跟谁都不准说,我要说了他就能要我的命。”
  “哼,欺人太甚!”莫老先生一拍桌子,“云州王捕头老夫是知道的,擒拿手号称天下无双,本以为是条好汉,谁知是这等样人!那个骑宝马的公子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路。”
  叶子插进话头:“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既然张镖头没到京城就回去了,而那封信又确确实实有人给我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子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信封,给莫老先生道:“您看,是不是您老让张镖头交给我的那封信?”
  莫老先生满腹狐疑,取出信来,在灯下一照,马上应道:“没错,就是这封信,正是老夫亲笔。”
  张云溪奇道:“可我明明在云州把信丢了啊!是谁送去的呢?”
  叶子道:“这个送信的人四十岁上下,五大三粗的,头发披在脑后,是关外的打扮,自称徐卫。”
  张云溪的脸色登时绿了,好半晌才颤声道:“是徐卫,是徐卫,他死得太惨,死得不明不白,是他的鬼魂去找叶公子为他报仇啊!”
  莫老先生闻听此言,脸色也起了变化,应声道:“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是徐卫的鬼魂!”
  叶子道:“今天我才到和州的时候,贵镖局迎接我的人群里我还明明看见了徐卫。”
  张云溪惊道:“这怎么可能!徐卫已经是个死人了!”
  莫老先生也惊道:“哪里可能有他!叶公子不信的话,老夫可以叫来全镖局今天去迎接过叶公子的人来,一个一个地问。”
  “哈——哈——哈——”叶子夸张地大笑三声,“原来七天前我是大白天在家里撞了鬼,今天又在大白天的和州城大街上撞了鬼啊,张镖头也还罢了,莫老先生您这把年纪了可不能乱说话啊,我看——你们——你们这是——”
  叶子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看见面前的莫老先生和张云溪本来看着自己的眼睛慢慢抬了起来,变成了死盯着自己的额头,又变成了死盯着自己的头顶上方半尺来高的什么地方,大张着嘴,眼神里充满了惊慌、迷惑、还有——恐惧!
  叶子被看得发毛,也不知道这二人都看到了什么,却忽然觉得后脑勺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头发也从发根的地方直挺挺地往上扎,想回头,脖子却转不动了,伸手去拔腰间佩剑,抚到剑柄猛地一拔——却没拔动!再一拔,才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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