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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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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
    赵不弃听完后,问道:“冷缃和阿慈嬉闹的时候,你真的一直都看着?”
    “嗯。我第一次见阿慈这么欢悦,所以一直扭头望着。阿慈生性柔静,忍着不敢大声笑,脸上看着有些羞窘,那神情比梅花更明艳动人。冷缃又在后面追,她不得不尽力躲避,只是她平日难得跑动,脚步都有些虚浮。一直到阿慈进了佛殿跪下,我才要回头,就见她忽然倒下,忙赶了过去。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离开过。”
    “哼……我再好好想想。”赵不弃仍没发觉有什么入手之处。
    阿慈当天在一起的几人中,还有朱阁的妻子冷缃并没有见过,赵不弃便别过何涣,又往第二甜水巷朱阁家行去。
    到了朱阁家门前,他想朱阁恐怕不会让自己面见冷缃,勒马犹疑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人——谢婆,便骑马继续前行,刚到街口,就见一个胖老妇人坐在茶坊门口,正在择拣青菜,正是谢婆。
    谢婆是个牙人,平日帮人说媒传信、雇寻仆婢,专爱穿门越户,远近人家里里外外的事情知道得极多。赵不弃曾找她帮忙雇过一个使女。
    赵不弃骑马刚走近,谢婆已经瞅到了他,忙撂下手里的青菜,扶着门框费力站起来,笑得像个甜馒头:“赵大官人,多久没见到您了,又要寻使女?”
    赵不弃下了马,笑着走过去:“上回找的那个使女仍在我家,还算好,不用寻新的了。我来是向你打问一些事情。这几文钱给你孙儿买点零嘴吃。”
    他抓了十几文钱递给谢婆,谢婆双手抓过,笑眯了眼:“我孙儿不知道在哪家等死,还没投胎呢。大官人要问什么事?”
    “这街上新搬来的姓朱的那家你可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家一个男仆、一个使女、一个厨娘,全是我帮着雇的。”
    “这么说,他家娘子你也见过了?”
    “何止见过?她的手我都摸过好几回了,生得跟白孔雀似的。论风流标致,我瞧这条街上所有行院里的姐姐们都不及她,就是待人冷淡些。我们这些人去了,她难得赏个笑脸儿。其实何必呢,她那点弯弯拐拐的事,别人不知道,却难瞒得过我——”
    “哦?说来听听?”
    “这不好,我可不是那等背后随意说人隐私的豁嘴婆娘。”
    赵不弃忙又抓了十几文钱递过去:“我最爱听这些事,刚吊起了兴头,谢妈妈好歹说一说。这几文钱给你那没投胎的孙儿买个拨浪鼓预备着。”
    谢婆扭捏着抓过钱塞进怀里,压低声音道:“你可不许出去乱说——凭姓朱的那点三不着四的本事,就能白得了官阶,又搬进这院精贵宅子?”
    “哦?难道靠的是他家娘子?”
    “可不是?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他娘子都不在家里住。前天我还见一顶小轿把她接走了。”
    “她去哪里住?”
    “这我可不敢说。”谢婆撇了撇嘴,坐回到小凳上,继续择起菜来。
    赵不弃只得又抓了两把钱强塞进她手里:“谢妈妈别让我这么噎着回去啊。”
    “那好,我可不敢直说出名姓来,你能猜出来就猜。”
    谢婆从那把青菜叶里捉出一条青虫,拈到赵不弃的眼前:“就是这个。”
    赵不弃看着那青虫在谢婆指间扭动,略想了想,忽然明白,笑着问:“菜花虫?”
    “菜花虫”正是蔡京的长孙,名叫蔡行,嗜色成病,京城人便给他起了这样一个绰号。
    谢婆点点头:“是了。朱阁这买卖比行院里那些龟公还划算,他只是把自己娘子舍了一半给菜花虫,菜花虫不但赏了他官阶和房宅,前几天还把自己一个婢妾给了他。好了,我得去煮饭了,其他我再不知道了。”
    “多谢!”
    赵不弃上了马,慢悠悠又来到烂柯寺。
    下来拴好马,他走进寺门,院子里极其清静,住持乌鹭和小诗僧弈心都不见人。赵不弃走到左廊壁画边,站在何涣所说的位置,又向佛殿那边望去。虽然庭中央有梅枝掩映,但并没有遮住视线,何况冬天梅树没有叶子,更稀疏些。阿慈从梅树边走进佛殿,全都能看见。
    他伫立良久,反复回想何涣讲过的每个环节,却仍无一丝头绪。
    一阵小风拂过,庭中央那颗梅树上落下一片叶子,那叶子盘旋着落到香炉后面。赵不弃忽然想起,当时冷缃裙子被铁香炉挂住,阿慈回身蹲下帮她理裙角,只有那一小会儿,何涣的视线被铁香炉遮挡。
    变身只能在这一小会儿发生!
    他又走到那香炉边,上下左右仔细查看了一遍。由于这香炉原是个铁箱,风吹雨淋,周身全都生了锈。而且上回他就已经查过,香炉里盛满了香灰,根本没有地方藏人。
    赵不弃见那铁箱边沿上都钉着一排铆钉,他伸出手,用指甲抠住其中一颗,试着拔了拔,没想到那铆钉有些松动,再一用力,竟拔了起来!
    他心里顿时一亮:我怎么这么傻?
    香炉现在虽然盛满了香灰,但变身是在正月里,那时未必是满的。
    只要腾空这个铁箱里的香灰,定做一个长宽相同的铁托盒,嵌套在香炉顶上,只要几寸深,装满香灰,能插香就成,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箱子里面便足以藏个人进去。再把朝里一面的箱壁铆钉全都从里面卸开,虚扣住,这样藏在里面的人便可以自如进出!
    随即,之前一连串疑窦如同珠链一般穿到了一起——首先,那个丑女香娥。他的父亲只是个穷竹木匠人,并没什么家底,却能拿出许多奁资将自家的丑女嫁出去,而且是在变身之后不久。自然是有人出了钱,买通香娥玩这场变身把戏。
    据卖水饮的那个老妇说,香娥虽然脸面生得丑,身材却不差,恐怕和阿慈身材接近,看来那人正是看中了这一点,用香娥的背影来蒙混。
    其次,朱阁夫妇。朱阁为攀附蔡行,连自己妻子冷缃都献了出去。但那“菜花虫”出了名的心滥贪多,纵便眼下没有厌倦冷缃,恐怕也是迟早的事。朱阁为了固宠,才设下这“变身计”,劫走阿慈。
    其三,变身真相。冷缃一定是有意让铁箱角钩住裙角,唤阿慈来帮忙。阿慈在铁箱这边蹲下来,何涣看不到。而那丑女香娥早已藏在箱子里,她趁机推开箱壁,钻出来,和冷缃一起把阿慈塞进去,再扣上箱壁。冷缃装作净手走开,香娥则背对着何涣走进佛殿,她背影和阿慈相似,走路姿势冷缃恐怕也事先调教过。
    另外,那天临出门时,冷缃非要让阿慈换一身衣裳,她熟知阿慈境况,知道阿慈只有那套好衣裳,应该是预先照着给丑女香娥也缝制了一套,而后那天早上强迫阿慈换上那套衣裳。衣裳、背影、行姿都相似,何涣毫无防备,很难看得出来。
    只是——
    香娥猛地从铁箱里钻出来,阿慈一定很吃惊,冷缃和香娥把她塞进铁箱里,也自然要反抗。但当时毫无声息,为何?
    赵不弃又低头凝神想了想,猛地记起何涣所言,那天他们进寺前先吃了碗馉饳儿,冷缃又取出金丝党梅分给诸人。回回国有一种叫“押不芦”的药,人吃下去不到一刻,就会昏迷,比中原的蒙汗药效力更强。冷缃恐怕是在阿慈那碗馉饳儿里偷偷投了药,或是事先将一颗金丝党梅用那药熬过。
    她一定是事先掌握了迷药的时效,知道阿慈大致多久会晕倒。进到寺里,冷缃追着阿慈嬉闹,应该是想让药力尽快发作,看准药力要发作时,又装作裙子被挂,唤阿慈去帮她。对!何涣说阿慈跑起来脚步有些虚浮,他以为那是由于阿慈平日不常跑动,其实恐怕是由于药效已经渐渐发作。
    阿慈帮冷缃整理裙子,蹲下去再起身,药力更易猛地发作,她恐怕很快就昏迷了。这时冷缃只要装作继续和阿慈说笑,丑女香娥便能趁机钻出来换掉阿慈,然后背对着何涣走进佛殿,跪下来装作昏倒。
    等何涣发现“变身”,送丑女香娥回家后,朱阁再找人将阿慈从铁箱里拖出来悄悄拐走!
    不过,做这事瞒不过寺里的僧人,难道乌鹭和弈心师徒是合谋者?不对,弈心说那天师父派他送信去了。这么说,是住持乌鹭自己和朱阁夫妇合谋,因此才支走了弈心。
    赵不弃正在急速思索,忽听到身后一个低沉声音:“阿弥陀佛!”
    回头一看,是乌鹭。
    土篇 梅船案
    
    第一章 十千脚店、烂柯寺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张载清早,船到汴梁。
    赵不尤下了船回到家中,见院门从内闩着,便抬手敲门。
    “谁?”里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女声,而且声气中带着戒备。
    赵不尤听出来是温悦的义妹何赛娘,微有些诧异:“赛娘,是我。”
    “你是谁?”
    “赵不尤。”
    “姐夫?”门开了,里面一个身壮膀圆、粗眉大眼的年轻女子,正是京中有名的女相扑手何赛娘。她大声嚷道,“姐夫你总算回来啦!姐姐一晚上都在担心你呢!”
    几年前,温悦随着父母进京,有天傍晚在途中遭遇三个剪径的毛贼,正没办法,猛听见后面一声大喝,一个胖壮姑娘骑着头驴子赶了上来。她跳下驴,一绊,一拧,一拐,转眼间就将三个毛贼弄翻在地上,疼得乱叫,爬不起来。随后,一个五十来岁的瘦男子也赶了过来,从袋里取出根麻绳扔给胖壮姑娘,那姑娘将三个毛贼串成一串捆了起来。一拜问,原来是何赛娘和她父亲,要去京城讨生活。两家人押着毛贼结伴前行,到了附近县里,将贼交给了县衙。途中温悦和何赛娘结为姐妹,到了京中,两家一直往来亲密,何赛娘也凭一身猛力,在汴京相扑界赚出了“女孟贲”的名头。
    赵不尤有些纳闷,何赛娘怎么会一大早就来了?这时温悦迎了出来,面上神色看着不对。
    赵不尤忙问:“出了什么事?”
    温悦摇了摇头:“还好。只是担心你……”
    “究竟怎么了?”
    瓣儿走了出来:“哥哥,有人给咱们家投毒!”
    “嗯?!”赵不尤一惊。
    温悦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最后道:“我怕他们再来暗算,赶紧把赛娘叫来了。墨儿天亮才回来,刚洗了脸,在屋里换衣裳,他在半路也遇到四个蒙面汉子,幸好被他甩开了。”
    赵不尤听后心里一沉:“我在船上也碰到个刺客,只可惜被他跳水逃走了。他们恐怕是为那案子而来,不愿我再查下去。你和瓣儿赶紧收拾东西,我送你们去洛阳岳父那里。”
    温悦却问道:“这案子你还要查下去?”
    赵不尤略一犹豫,歉然点了点头。
    温悦望着他,稍想了想,才道:“你不走,我们也不走。有了难场,一家人更要在一起。他们这么着急下毒手,恐怕是那案子已经逼近真相了。”
    何赛娘在一旁粗声粗气道:“姐夫,你尽管去查你的案子,姐姐他们就包给我!”
    这时,墨儿也从内屋走了出来:“哥哥,你回来了?那个香袋的案子已经查清楚了,居然和梅船有关!”
    大家一起到堂屋中坐下,墨儿将前后经过细细讲了一遍。
    众人听了,先是惊叹,而后伤叹。墨儿这案子起初只源于小小一个香袋,竟让这么多人卷进来,让四个人送了命,更牵涉到梅船案。
    赵不尤则越发心乱。他和温悦判断一致,那些人几处同时下手暗算,恐怕是梅船案已经逼近真相。然而,自己一家人却卷进这漆黑漩涡,险遭毒手。他望了望妻子,温悦眼中藏着忧色,他心中又一阵歉然。
    他其实已经心生退意,并没有谁托付他查这案子,官府也已经下令不许再查。自己执意要查,一是顾念故友郎繁和章美,二是不忍坐视二十几条性命无因而亡,三则是出于自己脾性,见不得谜团,忍不住就要去解破。
    但如今自己家人性命有危险,还要执意查下去吗?
    可是听了墨儿讲述,这件梅船案才揭开一角,就已牵连了这么多人,他不由得想起和田况论过的“人世如局”,这梅船果然像一枚重棋,顿时倾动了局面,微末如卖饼的饽哥,竟也牵涉进来,命运为之转折。这局面背后究竟藏了些什么?他虽然无法推断,但已森然感到这深处一股强大寒意,不止关涉到几人、几十人,恐怕还会四处蔓延,若不及时止住,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被卷进来?还要造成多少祸患?
    这些年,他接讼案,虽也始终本着勘明真相、谋求公道的心念,但大多都是孤立案件,最多关涉十数人,即便办得不好,也不会波及其他人。然而这件案子却如同地下暗河,不但隐秘,而且四处流涌,所到之处,流血杀戮。怎能坐视不顾?
    念及此,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无法避让、不能推卸的担当之感。
    于是他望向妻子,再次歉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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