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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华雨怔怔地立在当场,看着被众人簇拥在当中的金伯年,看着他灰白的鬓发,满脸的沧桑,再想想他刚才慈祥的笑容,贴心的话语,一时之间心潮澎湃:“没想到大当家的儿子竟然和我在决赛中相遇了,我是不是该出全力去争胜呢?上次我被赶出金家,虽然是误会,但肯定伤透了这个老人的心,如果我这次再赢他儿子,那……而且听他刚才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再收我为徒……我能忍心打败他的儿子吗?但如果我放弃比赛的话,那一百两彩金就没了……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正当他在胡思乱想时,只听大会的评委大声宣布:“决赛在十五天之后举行,由姜记木行的姜华雨对江南金家的金怀碧,决赛采用三局两胜制。每家出三样家具以定胜负!”
十六、翻手为云覆手雨
初赛结束后的当天深夜,在大会场后侧的一间上等客房里。金伯年,金仲年正在听取阎良的汇报。阎良一连十几天来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和东家碰头,今天好不容易等到姜华雨休息了,这才趁黑摸出来。刚才他把姜华雨木行目前所处的困境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并说姜华雨这次来参加比武大会,不是来求名的,主要是为了一百两银子的奖金。
金伯年听罢,不动声色地喝起茶来。他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把这个比武大会举行得太早了。如果再拖延几个月,想必姜华雨早就垮了。如今这样一场原本为儿子造声势的比武会反倒成了姜华雨的救星!“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暗叹一声,不过姜华雨既然来了,就得想办法解决他。
“阎三,你怎么会让姜华雨来参加这次比赛的?大哥不是反复关照过你别让他来嘛?”金仲年在一旁训斥道。阎良委屈地道:“二当家,我也没办法,本来我把消息封锁得好好的,谁料半路上杀出个林管家。”
金伯年一挥手道:“好了,阎三。这不怪你,你能够暗中拆姜华雨的台,这就是你的功劳。”阎良脸上浮出了媚笑:“多谢大当家的夸奖。”
“那么,姜华雨这次已经来了,你有什么办法叫他输掉决赛呢?”
阎良一转眼珠,旋即便道:“我想办法有两个。第一个是依靠我们金家在江南的势力,收买那些评委,叫他们到时候一致判我们金家胜利。
但是这个办法,可能要花的银子比较多,知道的人也比较多,将来容易把内幕泄露出去,所以不太妥当。要是我,宁愿选择第二个办法,就是暗中找姜华雨来谈,只要他肯在决赛中故意输掉,那我们愿意白送他一百两银子,再拿些话吓吓他,叫他既看到有银子可拿,又明白我们金家的势力,凭他的胆子,自然会乖乖放弃比赛。“
“胡说!给他一百两银子,那不是帮他渡过难关吗?”金仲年插口道。
“二当家,我话还没说完呢,我刚才只是说先答应给他银子,并没说真要给他。等到比赛结束,我们只要一反脸不认这个帐,到时候姜华雨能找谁评理去?只能自认倒霉。”
“姜华雨又不是傻瓜,不拿到银子他肯松口答应输掉比赛?”金仲年追问道。
“二当家,你有所不知。姜华雨这小子嫩得很。而且对大当家一向非常尊敬和仰慕,我们只要以大当家的名义和他谈,他肯定会相信的。或者,请大当家亲自出马一趟,效果更好。”
金伯年点点头道:“你的办法不错。要姜华雨输掉这场比赛倒是不难。但是,他这次一露脸,已经引起了江西张老大等人的注意,我听说张老大准备把他拉拢过去,要是万一成功。那我们金家日后可就麻烦了。
所以我们必须想个长久之计,既不能让他拿状元,也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
阎良道:“大当家如果担心这个,那也容易。只要大当家肯开金口,重新收那小子为徒,那么一切问题都解决了。据我观察,那小子也很愿意重新投到金家门下。”
金伯年一想也对:的确,今天傍晚比赛后的那一番对话里,他已经看出姜华雨有重新投到他门下之意。他确信自己只要一开这个口,姜华雨肯定会因此而放弃决赛的。
“看来不得不如此了。只好以后再慢慢收拾他。”金伯年才要点头,却听阎良又道:“大当家,你如果要收姜华雨为徒,真正收他的心。还要坏点钞。因为他最近要讨一个娘子,女方开的彩金相当高。他正发愁,如果您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我想他从此以后一定会死心塌地的跟你。”
“讨娘子?”金伯年一皱眉头。
“是啊,他想娶一个同村的姑娘,听名字好象叫刘卿仙。”
“刘家的女儿刘卿仙?”金仲年在旁突然惊叫。
“对呀。”
“好个小兔崽子,样样跟咱们金家斗上了。”金仲年咬牙切齿道。金伯年和阎良忙问何事,金仲年当下便告诉他们,为金怀碧找的那个媳妇正是刘卿仙。这下子整个屋里顿时沉默下来。金伯年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这小子怎么像条冤魂似的处处缠上我们金家?难道他真是我家的克星?”
过了半晌,阎良这才小声道:“这事情看来麻烦了。”金仲年恨恨道:“大哥,我看根本不能再收这小子。必须想个办法置他于死地才清爽!阎三,你快想个办法出来!我要他死!”
阎良面皮一抖,他虽然满肚子坏水,但要说到杀人终究不敢。
“老二!轻声点,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金伯年重重地哼了一声。金仲年顿时噤若寒蝉。“废物!”金伯年暗骂一句,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踱起步来。每次遇到重大问题,他都习惯边踱步边思考。
阎良和金仲年知道他这个习惯也都不敢说话。大约走了五六十圈,金伯年忽然停住了脚步:“老二,这次决赛的评委,你分头帮我约过来,我要一个一个和他们谈。还有,明天晚上我要到张老大那里去一次,你跟我一起去。”金仲年连忙答应。
“阎三,三天后你再到这里来一次,我会有些事情要向你交代。”
“是。”阎良答应着,不过他又道:“大当家,我觉得还是直接找姜华雨比较合适。找那些评委,还有江西张老大,恐怕动作太大了吧?”
金伯年忽然转过脸,小眼睛里射出凶光:“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阎良顿时不敢再说话了。
三天之后,负责这次比武大会的江南木行忽然宣布了这样一条新规定:参加决赛的两名选手必须先交纳四十金。这四十金一则作为祭祀修建鲁班神庙之用,二则用来孝敬担任这次比武大会的十位评委。另外,为了不让状元奖金受到影响,金伯年决定自掏一百两银子,这样状元奖金就变成了二百金。
消息一传开来,大家议论纷纷。不少明眼人都猜测这是金家存心和姜华雨过不去。因为很多人都知道姜华雨非常贫穷。但由于金家势力太大,大家也就敢议而不敢出头质疑。不过也有人奇怪,为何江西张老大没出头反对这条新规定。照理说凭张老大的力量,应该可以阻挠金家的。
就当众人七嘴八舌时,姜华雨可急坏了!前两天他好不容易排除一切杂念,准备先拿下这场比赛,用一百金的奖金娶到卿仙再说。谁料又出了这等没有先例的怪事。这可把他急的。他遇事向来没什么主意,而且这下身边也没有林管家之类可以想办法的人。一急一慌之下,他又觉得浑身发冷,头昏脑涨了。等好不容易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一想,他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到评委会去说情,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情况。
谁料所有评委的口气如出一撤,非得拿出四十金才可以参加决赛。
要是没银子,自己想办法去凑,十天内交齐。在场有不少木匠见姜华雨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怜他年少,便建议他去向张老大借银子。其中一个老木匠将他拉到一边,轻声道:“小姜,这次金家是冲你来的。你只有去问张老大借银子才行,因为他是金家的对头。”
姜华雨听了之后很犹豫,一来他不喜欢张老大这个人,二来问他借银子,就等于向金家正式反目了。他还是想重新投到金伯年门下的。
众人见他不作声,便反复劝他。另一个年轻木匠说得最爽快:“小姜,我看整个江南,就你的手艺能够超过金家,你千万不要怕!借到银子后我们一定到场支持你!”这些木匠平时受金家排挤已久,当下便哄了起来。
姜华雨被他们一阵怂恿,也放弃了原意,决定去向张老大借。但没想到张老大这天早上突然临时有事离开大会了。这一下子姜华雨顿时感到全部希望都断绝了。众木匠看到这种情况,也都大为疑惑,又非常同情姜华雨。但谁也不敢把银子借给他,他们怕金家日后的报复。
他们只好劝姜华雨先别急,再想想其他有什么办法。
这天晚上,姜华雨正在临时起居的小耳房中长吁短叹,彷徨无计。
这时,门外走进了阎良。“姜兄弟,银子的事,我有办法了!”他的声调非常兴奋。姜华雨一听,忙问道:“阎师傅,你……?”阎良先拉了把凳子坐下,然后低声道:“自从大会订出这个规定,我也为你急坏了。凭你的手艺肯定能拿状元,这是金家故意刁难你啊!我实在气不过,所以今天出去跑了一整天,现在总算有一个应急的办法了。”
姜华雨屏息倾听着。
“我有个好朋友,为人豪爽,在山西通源钱庄做二掌柜。我把你这事向他一说,他也为你打抱不平,当即表示,只要姜兄弟开口,四十两银子明天就送到。”
“问钱庄借?”姜华雨本能地起了一丝警觉。因为他父亲曾经告诉他,就算再万不得已,也只能向亲戚朋友调剂,千万不能向钱庄借钱。
因为钱庄是利滚利的,比放印子钱的无赖好不了多少。谁要向他们借,今后一辈子也还不清。所以前不久他的木行需要扩大时他也没向钱庄开过口。
阎良见他不语,便道:“姜兄弟,不要再犹豫了。等你拿到状元后,立刻把银子还掉就可以了。还剩下一百六十两银子,一百两娶娘子,六十两投入木行,不是很好吗?恩,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欢向钱庄借钱,但这次情况不同了。这次可是救急啊!你再想想,除了问钱庄借,你还能问谁借?要是借不到银子,你连一线机会都没了。”
阎良滔滔不绝的话不断冲击着姜华雨本来就不太稳定的思路,但他想了想,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还是不参加比赛了。因为昨天张老大对我讲,要出二百两银子一年来聘请我……”
阎良冷冷一笑,挥手截断了他的话:“张老大?这个人说话从来不算数。我以前在常熟当木匠就知道这个人是个无赖,靠不住的!你看,他今天突然跑掉了,你想问他借钱都借不到。要是等你放弃比赛以后去找他,他再来一个逃之夭夭,那你怎么办?”
姜华雨想想也对,又一脸难色地道:“那……就算我问钱庄借银子,可我拿什么抵押呀?”
阎良见他总算松口了,心中大喜,便道:“这个问题好办。我朋友说了,不要你抵押!他说他对姜老板的为人绝对放心。”
姜华雨点点头,可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顿时面色惨白,连连摇头。
阎良的眼睛贼精,一瞧便知端倪,当下道:“姜兄弟,你是不是怕万一在决赛中失手?”这一句话正说中姜华雨的心事。
阎良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姜兄弟,我和你相交一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个人,其他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其实凭你的手艺,绝对可以扫平全江南。我阎某人吃了二十年的木行饭,是不会看走眼的。而且,姜兄弟,上次我听你说起你的学艺经过,那个山洞里教你技术的白发老人,我一想,很可能是鲁班爷下凡特地来传你一手的呢!就凭这点,你还怕啥?你可是祖师爷的传人啊!”姜华雨想起白发老人,想起那本奇书《公输巧作》,一股自信心的苗子油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