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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终局-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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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瑞,再来是喜妮,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对她不好。我知道,妇人们觉得她有时候烦人。她在这里很久了,自以为有特权可以说很多有时候不讨人喜欢的话。我知道,她既不漂亮也不聪明——但是她忠实,记住,而且一向为我的利益奉献。我不希望她受到轻视、亏待。” 
  “一切都将按照你所说的处理,”亚莫士说:“不过有时候喜妮的舌头会惹麻烦。” 
  “呸!胡说!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喜妮并不特别比其他女人更会惹麻烦。至于卡梅尼,她留在这里。我们这里用得上另一个书记,他可以协助贺瑞。至于我们出租给亚伊那个女人的土地——” 
  应贺特继续严密叮咛下去。 
  当一切终于就绪,准备离去时,应贺特突然感到平静下来。他把诺芙瑞带到一边,怀疑地说:“诺芙瑞,你留在这里满意吗?或许,毕竟,你还是跟我一起走最好?” 
  诺芙瑞摇摇头,嫣然一笑。 
  “你不会去很久,”她说。 
  “三个月——或许四个月,谁知道?” 
  “你看——不会太久,我留在这里就好了。” 
  应贺特小题大做地说:“我已经吩咐亚莫士——命令我所有的儿子——好好对待你。如果你有任何抱怨,小心他们的头!” 
  “他们会照你的话做,我确信,应贺特。”诺芙瑞顿了顿,然后她说:“这里有谁我可以完全信任的?某个真正为你献身的人?我指的不是家人。” 
  “贺瑞——我的好贺瑞怎么样?他是我的左右手——一个知识丰富、识别力很强的人。” 
  诺芙瑞慢吞吞地说:“他和亚莫士亲如兄弟。或许——” 
  “还有卡梅尼,他也是个书记,我会吩咐他听你差遣。如果你有任何抱怨,他会用笔写下你的话,把你的抱怨送去给我。” 
  诺芙瑞感激地点点头。 
  “这是个好主意,卡梅尼来自北方。他认识我父亲,他不会受这家人的影响。” 
  “还有喜妮,”应贺特叫了起来:“有喜妮在。” 
  “是的,”诺芙瑞若有所思地说:“有喜妮在,你现在就跟她说——当我的面跟她说怎么样?” 
  “好主意。” 
  喜妮被找来了,如同往常一般,一副奉承的热切相。她为应贺特即将离去满怀悲伤,应贺特唐突地打断她的感伤之言。 
  “是的,是的,我的好喜妮——但是这些事是免不了的。我是个很少能安静休息的人,我必须不停地为我的家人劳累——尽管他们对我的感激少之又少。现在我想非常认真地跟你说几句话,你忠实地爱我,我知道。我可以信得过你,好好保护诺芙瑞——她是我非常亲爱的人。” 
  “你亲爱的人也就是我所亲爱的人,主人,”喜妮热情地说。 
  “很好,那么你会忠实对待诺芙瑞?” 
  喜妮转身面对诺芙瑞,她正低垂着眼帘望着她。 
  “你太漂亮了,诺芙瑞,”她说:“问题就在这里,所以其他人才会嫉妒——不过我会照顾你——我会把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告诉你。你可以包在我身上!” 
  两个女人的目光交接,一阵停顿。 
  “你可以信任我,”喜妮说。 
  诺芙瑞双唇慢慢浮现笑意——一种有点奇特的笑意。“是的,”她说:“我了解你的意思,喜妮,我想我可以信任你。” 
  应贺特大声清清喉咙。 
  “那么我想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是的——一切都令人满意,筹划——这一向是我的看家本领。” 
  一阵冷冷的格格笑声传过来,应贺特猛然转身,看到他母亲站在房门处。她拄着拐杖,看起来比往常更干瘦、更不怀好意。 
  “我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儿子!”她说。 
  “我不能再耽搁了——还有一些要给贺瑞的指示——”应贺特装模作样地喃喃说道,急急转身离去,避免接触到他母亲的眼光。 
  伊莎专横地向喜妮点一下头——喜妮服从地溜出门去。 
  诺芙瑞站了起来,她和伊莎站着彼此对视。 
  伊莎说:“这么说我儿子要把你留下来?你最好跟他一起走,诺芙瑞。” 
  “他要我留在这里。” 
  诺芙瑞声音温和柔顺。伊莎发出刺耳的格格笑声。 
  “要是你想走会有一点点好处。为什么你不想走?我不了解你。你留在这里有什么好处?你是个城市女孩——或许经常旅行。为什么你选上这里一天过一天的单调生活——跟一群——我坦白说——不喜欢你——事实上是讨厌你的人在一起?” 
  “原来你讨厌我?” 
  伊莎摇摇头。 
  “不——我不讨厌你。我老了,尽管我眼力模糊——我还是看得到美,而且欣赏它。你是个美人,诺芙瑞,看到你让我的一对老眼感到愉快。因为你的美,我为你祝福,我是在好意警告你,跟我儿子到北方去。” 
  诺芙瑞重复说:“他要我留在这里。” 
  柔顺的语气中现在确确实实包含嘲弄的意味。伊莎厉声说: 
  “你留在这里是有目的的,什么目的,我倒怀疑?很好,随你的意吧,不过要小心,谨慎行事,而且不要信任任何人。” 
  她猛然转身离去。诺芙瑞静静地站在原地。她的双唇非常缓慢地向上扭曲成宽阔、如猫般的微笑。 
   
   






 








第六章 冬季第一个月第四天






  雷妮生养成了几乎天天上山到墓穴去的习惯。有时候亚莫士和贺瑞一起在那里,有时候贺瑞独自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也没有——然而雷妮生在那里总是有一种奇特的解脱、安宁感——一种近乎逃避的感觉。她最喜欢只有贺瑞一个人在那里的时候。他的严肃有某种意味,他不表惊奇地接受她的来到,给她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坐在石室入口处的阴影下,双手抱膝,望着那一片绿油油的耕作带,泛蓝的尼罗河水,以及再过去朦胧交杂的一片淡黄褐色、乳白色和粉红色。 
  她第一次来这里,如今已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是出自一种逃离紧密的女性世界的心愿。她想要安静,想要有个伴——在这里她两样都找到了。她逃避的心愿仍然存在,但已不再仅仅只是为了避离家庭生活的樊篱。而是为了某种更确切、更令人惊动的原因。 
  有一天她对贺瑞说:“我害怕……” 
  “为什么你害怕,雷妮生?”他面色凝重地审视着她。 
  雷妮生想了一两分钟。然后她缓缓说道: 
  “你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有两种邪恶——一种来自外界而一种来自里部吗?” 
  “是的,我记得。” 
  “后来你说,你指的是危害水果作物的病虫害,但是我一直在想——人也是一样。” 
  贺瑞缓缓点头。 
  “这么说你明白了……是的,你说的对,雷妮生。” 
  雷妮生猛然说: 
  “现在就发生了——就在下面那屋子里。邪恶来了——从外头来了!而且我知道是谁带来的。是诺芙瑞。” 
  贺瑞慢条斯理地说:“你这样认为?” 
  雷妮生猛点头。 
  “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听我说,贺瑞,当我来到这里对你说一切都仍然是老样子,甚至莎蒂彼和凯伊特的争吵也是时——那是事实。但是那些争吵,贺瑞,并不真的是争吵。我的意思是莎蒂彼和凯伊特高兴那样吵吵闹闹——消磨时间——两个女人都没有真正生对方的气!但是现在不同了。现在她们不只是彼此说些粗鲁不愉快的话——她们说一些有意伤害对方的话——而当她们说中了让对方受到伤害的话,就感到高兴!太可怕了,贺瑞——可怕!昨天莎蒂彼气得用一根长长的金针刺凯伊特的手臂——而一两天后凯伊特把一整锅滚汤的油脂泼到莎蒂彼的脚上。这种情形到处都一样——莎蒂彼骂亚莫士骂到三更半夜——我们全都听见她的斥骂声。亚莫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鬼魂附身一样。而索贝克上村子里去,跟女人在一起,喝得醉熏熏的回来,吹说他是多么地聪明能干!” 
  “这些事有些是真的,我知道,”贺瑞慢条斯理地说: 
  “但是为什么你怪到诺芙瑞头上?” 
  “因为这是她的杰作!总是她说的一些话——一些小事情——一些小聪明——惹出来的!她就像支用来赶牛的刺棒。而且她聪明,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挑拨。有时候我想是喜妮告诉她的……” 
  “是的,”贺瑞满腹心思地说:“可能是。” 
  雷妮生颤抖起来。 
  “我不喜欢喜妮。我痛恨她鬼鬼祟祟的样子。她对我们大家都这么忠实奉献,然而我们没有一个人想要她的奉献,我母亲怎样会那么喜欢她把她带来这里?” 
  “那只是喜妮自己说的,”贺瑞冷冷地说。 
  “为什么喜妮这么喜欢诺芙瑞,跟着她团团转,说悄悄话,奉承她?噢,贺瑞,我告诉你我害怕!我恨诺芙瑞!我真希望她走掉。她漂亮,她残忍,她坏!” 
  “你真是个小孩子,雷妮生。” 
  然后贺瑞又平静地加上一句话:“诺芙瑞正朝这边走过来了。” 
  雷妮生回过头。他们一起望着诺芙瑞慢慢地沿着断崖面陡峭的小径走上来。她自顾自地微笑着,嘴里低声哼着小调。当她来到他们这里时,她四周看看,笑了笑。一种开心、好奇的笑: 
  “原来你每天就是悄悄溜到这里来,雷妮生。” 
  雷妮生没有答腔。她有股怒气,一种小孩子的庇难所被发觉的挫败感。 
  诺芙瑞再度看看四周。 
  “而这就是著名的墓地?” 
  “正如你所说的,诺芙瑞。”贺瑞说。 
  她看着他,猫般的嘴扭曲成微笑。 
  “我毫不怀疑你觉得它有利可图,贺瑞。你是个好生意人,我听说。”她的语气带有恶意,但是贺瑞不为所动,他平静、庄重地微笑着。 
  “它对我们大家都有利可图……死亡总是有利可图的……” 
  诺芙瑞看看四周,快速颤抖了一下,她的目光扫过供桌,扫过通往灵地的入口和假门。 
  她突然大叫:“我痛恨死亡!” 
  “你不该这样。”贺瑞声音平静:“在埃及这里死亡是财富的主要来源。死亡带给你身上戴的珠宝,诺芙瑞。死亡供你吃供你穿。”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应贺特是祭祀业业主——一个替人祭祀的司祭——所有他的土地,他的牛只,他的木料,他的亚麻布,他的大麦,全都是这坟墓里的人的祭祀产业。” 
  他停顿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继续下去:“我们是奇怪的民族,我们埃及人。我们热爱生命——因此我们很早就开始为死亡设想。全埃及的财富都投入——金字塔、坟墓和祭祀产业。” 
  诺芙瑞狠狠地说:“你不要再谈死了,贺瑞!我不喜欢!” 
  “因为你是道地的埃及人——因为你热爱生命,因为——有时候——你感到死亡的阴影非常接近……” 
  “不要再说了!” 
  她狠狠地转过身面对他。然后,她耸耸肩,转身沿小径下山去。 
  雷妮生满意地叹了一声。 
  “我很高兴她走了,”她孩子气地说:“你把她吓着了,贺瑞。” 
  “是的……我有没有吓着你,雷妮生?” 
  “没——没有。”雷妮生说来有点不确定:“你说的是事实,只是我以前从没那样想过。我父亲是个祭祀业司祭。” 
  贺瑞突然恶狠狠地说:“全埃及的人都被死亡缠住了!而你知道为什么吗,雷妮生?因为我们有肉眼,却没有慧眼。我们看不出此生之外的生命——死后的生命。我们只能想见已知的延续。我们对神并没有真正的信仰。” 
  雷妮生惊奇地注视着他。 
  “你怎么能这样说,贺瑞?为什么,我们有很多很多神——多得我叫不出他们全部名字。我们昨晚才在说,我们大家都在说各人喜欢的神。索贝克全心信仰沙克梅神,而凯伊特祈祷的对象是梅斯肯特神。卡梅尼信仰寿司神(古埃及智慧和魔术之神),身为一个书记,这是自然的事。莎蒂彼喜欢鹰头的贺勒斯神,还有我们本地的墨瑞斯吉神。亚莫士说彼大神应受崇拜因为他创造了一切事物。我自己则喜爱伊西斯神(司繁殖的女神)。而喜妮则全心信奉我们本地的亚曼神。她说祭司预言有一天亚曼会成为全埃及最伟大的神——所以她在他现在还是个小神时祭拜他。还有雷,太阳神,和阴府之神欧西瑞斯,死人的灵魂要接受他们两个神的审判。” 
  雷妮生停顿下来,喘不过气。贺瑞对她微笑。 
  “那么,雷妮生,神和人之间有什么不同?”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神是——他们是不可思议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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