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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的焦点-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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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祯子看着看着,好似视线穿透自己心理的深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总之,从铺床叠被的女招待的姿影,闻到另一个女人的体臭。
  “请休息吧。”
  女招待在枕边放上水壶、茶杯和烟灰缸,走出隔扇。这时,祯子才明确地意识到。
  ——丈夫身边有一个女人,是自己所不认识的女人,而且很早以前就在他身边。
  人在意识深处模糊的东西,一时不会明了,只有受到外界的刺激,才会变成具体的思考,然后再进行思索和分析。祯子意识中的“分析”就是这样开始的。
  新婚旅行之夜,丈夫对新婚妻子表示爱抚。这是令人窒息的困惑的时间,丈夫对妻子吐露了热烈的话语。此刻这一切仍留在祯子的记忆里。丈夫向妻子起誓,要对她忠诚,他要使她幸福。自己也认为这门婚事是幸福的,那时的话语她不认为是虚伪的。
  然而,祯子自己缺乏一种亲密感。不管对方的话语如何热烈,而自己却没有接受他的亲密。
  在取访的旅馆里,在浴室中,丈夫用贪婪的眼神观察妻子的身子说:
  “你那年轻的身子多美啊!”
  丈夫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不,真的,他真是这样说的。
  这时,祯子觉得他在跟谁作比较。丈夫的眼睛里确有这样的神色。这使祯子感到不安。以后,他不止一次地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的嘴唇真软,像marsh mallow!”
  那时,祯子心中一怔,丈夫拿自己和另外的一个女人作比较。丈夫的热烈呼吸吹到自己的面颊上,但她却没有亲密感。
  和谁作比较呢?祯子觉得丈夫在和过去的女人比较。都三十六岁了,即使有过这样的“过去”也不奇怪。可是,拿过去的人和自己作比较,那是不能容忍的,然而,这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因此祯子对丈夫的全部情况处于未知状态。
  然而,现在不是这样。他所比较的女人不是过去的女人。这个女人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活着,她和丈夫的生活有关系。这个关系在祯子和鹈原宪一结婚之前早就存在的。这些印象是断断续续的,有时从丈夫的眼神中表现出来。在新婚旅行的火车里,祯子从车窗中看富士见高原的景色,小声喊道:“真美!”鹈原打开周刊杂志,却不在读它,好像在想另外的心事。眼神是心不在焉的。
  以后,祯子曾不止一次遇到这样的状态。当祯子离开丈夫身旁,又重新回到他身边时,常常是这样的眼神。脸上很不开心,好像沉溺在某种难以告人的思索中,神情恍惚。难道男人经常有这样的表情吗?祯子以为他在考虑工作,可是,现在想来,不是这样,丈夫的眼神总好像有什么心事,非常阴沉。他不是考虑工作。他在思念某个女人。祯子此刻又想起丈夫夹在手指中的香烟拖着长长的烟灰。
  这个女人在哪里呢? 这是很难想象的。丈夫过去两年间,作为A公司北陆地方主任住在金泽。一个月里,在金泽二十天,在东京十天。两年中,在金泽生活占三分之二。一个男人和女人有关系,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这种想法是很自然的。
  祯子自己也得到印证,当决定结婚时,她提出去鹈原的住地金泽看看,她想去从未去过的北陆地方,那儿是丈夫生活的地方。可是鹈原拒绝了。他提出新婚旅行去中央线沿线。在火车里,丈夫问祯子:
  “这次旅行,你想去北陆方面,是不是?可是那边可没有这样美。”他吸着香烟,把窗户弄得云山雾罩。
  “你生活在城市,憧憬着北陆的阴郁的幻象。可是,从诗情来说,这信浓、木曾的山间多得多了。北陆随时都可以去,下一回吧。”鹈原安抚祯子的心说。
  鹈原为什么不带妻子去金泽,现在才明白了。因为那儿有他的另一个女人,过着瞒着祯子的生活。
  当然,单单一趟旅行,不至于会暴露的。然而,从心理上说鹈原不愿意带祯子去那地方。丈夫另外有女人,丈夫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什么地方?
  在哪儿呢?在丈夫不愿意说出的地方,或许犀川河岸边的一家人家。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丈夫从来也没有告诉过他的同事。但是,丈夫一定有不让祯子知道的生活。
  十二月十一日下午,丈夫和本多分手后,不知到哪儿去了。他说明天回金泽再去东京。究竟去了哪里?本多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女人那儿?一定去了。这个想象几乎是真实的。盖着被子,祯子的眼睛在阴郁的北陆的景色中行进。她见到了那女人的姿影。两个小小的人影在宽阔的天空下,在两旁一排排低矮的平房的道路上行走。
  丈夫不知在什么地方失踪了。祯子不能想象丈夫消失在秘密的生活之中。
  
  地方名士
  早晨八时,祯子起床。头重很得。昨夜到深夜也睡不着。洗脸间里虽有热水,可是她故意用冰冷的水洗脸。
  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祯子赶紧回房间,拿起了电话听筒。
  “东京来的电话。”领班从交换台说。
  祯子以为是母亲打来的,却是嫂子的声音。
  “祯子,您早,你那儿还是老样子?”
  她指的是宪一的事。
  “嗯,还没有消息。”
  “是吗?真伤脑筋。你等一下,小孩他爹跟您说话。”接着是大伯子粗矿的声音。
  “是祯子吗?你辛苦了。”大伯子向她寒暄。
  “您早,让您费心了。”祯子回答。
  “宪一依然下落不明吗?”
  “是的,这儿办事处的人正在尽力地寻找。”
  “是吗?”大伯子好像在嘀咕,宪一这小子、上哪儿去了?也太随便了。
  “我也想到你那儿去。我们的经理昨夜故去,现在要去为他准备葬礼,三天以后才能腾出手来。”
  “不,不,哥哥,我一个人在这儿没事儿。反正现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大伯子好像放心了些:
  “是吗?那么你暂时在那儿看看情况。对不起。待这儿的事办完后,我马上去。”
  放下电话,祯子真的松了口气。大伯子来了。反而有种种顾虑,心情沉重。
  吃过早饭,一看表,九点多了。阳光照在白色的城墙上,反射到房间里。坡道上行人多起来了。上班时间到了。
  A广告公司办事处也该到了上班时间了吧, 本多良雄也该来了吧。她不知道为什么立刻想见本多。
  电话铃响了。
  “是太太吗?我是本多。”
  祯子“哎呀!”一声,捂住嘴,没让它出声。
  “您早,昨夜真谢谢您了。”
  “我听到一些有关鹈原先生的事,想让您也知道。”本多的声音并不激动,可是祯子心里不由地该咯噔一下。
  “什么?已经找到鹈原的下落了吗?”
  “不,不是。详细情况,我上您那儿去说,可以吗?”
  “·请!”
  祯子还是不能平静下来。本多为什么难以启齿呢?难道找到鹈原的线索了吗?也可能不是。电话里只提了一句是难以判断的。在本多到来之前的三十分钟内,祯子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本多良雄谦虚地进了祯子的房间,在她递过来的坐垫上坐下。
  女招待端上茶来,退下时朝祯子和本多瞥了一眼,关上了隔扇,仿佛在怀疑祯子和昨夜、今晨两次来访的本多之间的关系。祯子很尴尬。
  本多寒暄毕后说道:
  “这还不能算是鹈原先生去向的线索,我走访了一下这里主要的有关方面。如您所知,鹈原先生在这里呆了相当长时间,从而我想到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当地有一家耐火砖制造公司。它是我们办事处的主要客户,公司经理对鹈原先生颇为赏识。据办事处的人说,鹈原先生常受社长的邀请,到他家吃饭。有鉴于此,昨天我派了一个人去,恰巧经理不在,和营业部长谈了一谈。”本多慢条斯理地说明道:
  “今天我刚上班,经理来了电话,我一听心想是不是有什么线索。他说,总之你先来一趟,我想我不能一个人去,也让夫人一起去听听。经理一口答应,说一起来吧。当然,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怎么样?你也一块儿去吧。”本多仍然客气地说。
  “谢谢,我一定去。”祯子立即回答。
  如本多所说,去了未必有什么作用。既然此人如此赏识鹈原,不管怎么样,也得去打个招呼。既然他能请宪一去他家吃饭,有了这样的亲密感,也许他在某种程度上了解宪一的一些事。虽然不抱过大的希望,对祯子来说,是目前唯一能抓到的一根稻草。
  “那么我们马上就去吧。”本多见祯子答应得这么干脆,趁势说道。
  他们上了电车。小小的车厢内很拥挤。祯子和本多并排站着,抓住拉手。本多说了一些有关耐火砖公司经理的事,作为这次访问预备知识。
  “经理名叫宝田仅作,五十来岁,是一位敦厚的绅士。我来这儿不久,了解得不太详细,都是办事处的人说的,室田仪作是金泽商工会议所的头头,此外还是几个团体的名誉理事,算是本地的名士。我刚赴任时,曾去拜访过一次,以后又去了一次,一共两次。他是一位稳重。谦和的人。宝田先生非常赏识鹈原先生,一年多以前,将广告量增加一倍,在这北防管区内室田耐火砖公司可以说首屈一指,换句话说,是不可多得的客户。这也是鹈原先生努力开拓的。”
  本多良雄没有忘了赞扬鹈原的工作。
  室田耐火砖公司的办公处在车站附近,是一座漂亮的三层楼房,沐浴在阳光下。
  本多取得传达的同意,立刻上了二楼的经理室,踏着宽广的楼梯,轻声地说:
  “见了经理有啥说啥,这样对方也会毫不隐瞒地说实话。”
  祯子点了点头。
  敲了敲经理室的门,门开了。一位高个儿、红光满惠的绅士提着门把手,一只手招呼他们。
  “请进!”
  室田经理将目光移向站在本多身后的祯子。
  房间里大办公桌占了一半空间,另一半是待客用的椅子、桌子。墙上挂着油画,室内的配色十分调和。
  “百忙中来打扰您…”本多寒暄完毕,将祯子介绍给经理。
  “呵,您是鹈原太太,请!”经理指了指椅子,说话声音低而平静。
  “鹈原承蒙您多方照顾,十分感谢。”
  作为妻子,祯子向经理道了讲。经理又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
  大家面对面坐下了。室田仪作两鬓已有白发,比年龄老相些。一双细细的眼睛,下眼皮已耷拉下来,只有嘴唇的表情显出经营者坚定的意志。
  “听说鹈原君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真叫人担心。还是新婚,怪不得您特意从东京来。”
  室田经理也许是听本多说的,说了以上的话,接着他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一切都按部就班。本多说:
  “根据方才的电话,经理先生对这次鹈原先生的行踪是否有什么线索,我们特来拜访。”
  经理吐了一口烟,声音不高,热心地说:
  “呵,是这样的,一些话仅供您参考。鹈原对工作非常热心,我们很合得来,除了工作以外,我们也很亲密,他经常到我家里来玩。鹈原君还是独身,很喜欢内人做的菜。内人很夸奖鹈原君,说他是个老实人,很欢迎他来家玩。两个月以前,鹈原君对我们说,他快结婚了,这话在夫人面前说不好意思。他说,他非常喜欢这个对象,并把相亲时的照片拿给内人看。”
  祯子脸红了,低下了头。宪一如此喜欢自己,说明婚后所表示的爱情,不是虚伪的。既然如此,为什么婚后不久就下落不明了呢?
  经理将烟灰掸到烟灰缸里,接着说下去:
  “可是,后来,我们好几次见到鹈原君好像没有精神,感到很奇怪。去东京高升,又娶了美貌的夫人,应该说是人生的绝顶,可是为什么在这美好的时刻反而消沉下去了呢?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看法和内人一样,都说鹈原君不太正常,总觉得他有心事。本想问一问他,后来就发生了这次事件。鹈原君的态度是不是和这次失踪有关,现在还很难说,说出来仅供参考。因为我们与鹈原君比较亲密,在买卖上也没有拿他当外人。”
  祯子低头行礼。
  “承蒙您对鹈原的好意,实在太感谢了。”
  “不,不,夫人,恕我失礼,您对您丈夫的这次行动,完全没有线索吗?”
  “一点也没有。”祯子回答。
  然而,这是谎言。昨夜她曾想到,丈夫身边有女人。丈夫和这个女人不知生活在什么地方。丈夫消失在秘密生活之中。
  他在经理面前所表现的消沉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不是同自己常常遇到的丈夫的阴郁的眼神一样?总好像在想着另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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