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蛙-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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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魏:是牛蛙公司那个胖子吗?叫什么对“圆腮”的? 
  陈眉:袁腮在哪里?我正要找他!你这个畜生,你骗我,你们合伙骗我!你们说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你们用一只剥了皮的死猫冒充我的孩子。你们上演了一场现代版“狸猫换太子”。你们用这种方式赖了我的钱,你们想用这种方式断绝我寻找孩子的念头,钱,我不要了,本小姐不爱钱,本小姐要是爱钱,当年在广东时,一个台湾老板要出一百万包我三年。但本小姐要孩子,本小姐的孩子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孩子,包大人,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 
  小魏:他们让你代孕时,跟你签过什么合同吗? 
  陈眉:签过啊,签过合同后支付代孕费三分之一,等生完孩子、顺利交接后再支付全额。 
  小魏:这可能是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包大人会把案子断明白的,你接着往下说。 
  陈眉:他们对我说,那管精子,是一个大人物的。那个大人物基因优良,是个天才。他们说那个大人物为了生一个健康的宝宝,戒了烟、酒,每天吃一只鲍鱼,两只海参,保养了整整半年。 
  小魏:(嘲讽地)真够下本钱的。 
  陈眉:培育优良后代,是百年大计,当然不惜血本。他们说大人物看过我毁容前的照片,认为我是混血美女。 
  小魏:你既然不爱钱,为什么要为人代孕? 
  陈眉:我说过我不爱钱了吗? 
  小魏:你刚才亲口说的。 
  陈眉:(回忆)我想起来了,是因为我父亲出车祸住进了医院,我为人代孕是为了偿还父亲的住院费。 
  小魏:你真是个孝女,这样的父亲,死了也罢。 
  陈眉:我也这样想过,但他毕竟是我父亲。 
  小魏:所以我说你是个孝女。 
  陈眉:我知道我的孩子没死,因为我听到过他出生时的哭声你听,他又哭了我的孩子,从生下来就没吃娘一口奶我的可怜的孩子 
  派出所长推门进来。 
  所长:哭哭闹闹的。有话好好说嘛! 
  陈眉:(跪下)包大人,您要为民女做主啊 
  所长:这是什么呀?乱七八糟的。 
  小魏:(悄声)所长,这很可能是一桩惊天大案!(将笔录递给所长,所长随便翻看着)很可能涉及到组织妇女卖淫罪与拐卖儿童罪! 
  陈眉:包大人,救救我的孩子吧 
  所长:好了,民女陈眉,你的状子本官接了,本官一定会报告给包大人知道,你现在回去等候消息吧。 
  陈眉下。 
  小魏:所长! 
  所长:你刚来,不了解情况。这个女人,是东丽玩具厂火灾的受害者,神志不清,许多年了。值得同情,但我们爱莫能助。 
  小魏:所长,我看到了 
  所长:你看到什么了? 
  小魏:(为难地)她的乳房在分泌乳汁! 
  所长;那是汗水吧?!小魏,你刚刚上岗,干我们这一行的,既要保持警惕,又不能神经过敏! 
  ——幕落 
   
  第四幕 
  场上设置同第二幕。 
  郝大手与秦河在各自案前捏着娃娃。 
  一个身穿一件皱皱巴巴的灰色西装、脖子上扎着一条红领带、口袋里插着钢笔、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的中年人悄悄上场。 
  郝大手:(并不抬头地)蝌蚪,你怎么又来了?! 
  蝌蚪:(恭维地)郝大叔真是神人,仅凭耳朵就知道是我。 
  郝大手:我不是用耳朵,我是用鼻子。 
  秦河:狗的嗅觉比人的嗅觉灵敏一万倍。 
  都大手:你敢骂我?! 
  秦河:我骂你了吗?我只是说,狗的嗅觉比人的嗅觉灵敏一万倍! 
  郝大手:你还骂?!(用手中的泥巴,迅速地捏出秦河的脸部形象,举起来让蝌蚪和秦河看后,猛地摔在地上)我摔扁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秦河:(毫不示弱地捏出了郝大手模样,举给蝌蚪看后,猛地摔在地上)我摔扁你这条老狗! 
  蝌蚪:郝大叔息怒,秦二叔息怒,二位大师息怒,你们方才捏出的,都堪称艺术精品,摔扁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郝大手:你少多嘴,当心我捏个你然后摔扁你! 
  蝌蚪:我求您捏个我,但别摔扁我。我的剧本出书后,我用它做封面照片。 
  郝大手:我早对你说过,你姑姑宁愿去看蚂蚁上树,也不会看你的破剧本。 
  秦河:你不好好种地,写什么剧本?如果你能写出剧本,我就把这团泥巴吃了。 
  蝌蚪:(谦卑地)都大叔,秦二叔,姑姑上了年纪,眼力不好。不敢让她老人家亲自看,我朗读给姑姑听,同时也朗读给你们听。你们一定知道曹禺先生,老舍先生,他们都要到剧院去,给演员和导演们朗读剧本。 
  郝大手:可你不是曹禺,你也不是老舍。 
  秦河:我们也不是演员,更不是导演。 
  蝌蚪:但你们是我剧本中的角色啊!我用了很多笔墨来美化你们,你们如果不听,那就亏大了。如果听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还可以修改;如果不听,将来搬上舞台,出了书,那你们后悔就来不及了。(突然悲壮地)为了写这个剧本,我耗费了十年经历,花光了所有家财,连房顶上那几根木头椽子,都被我抽下来卖了。(捂着胸口,痛苦地咳嗽几声)为了写这剧本,我抽着苦辣的旱烟叶子——没有烟叶子就抽槐树叶子——熬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损害了健康,透支了生命,我为了什么?为了名吗?为了利吗?(尖厉地)都不是!是为了对姑姑的爱,是为了为我们高密东北乡的圣母树碑立传!今天,你们如果不听我朗诵,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都大手:吓唬谁呢?你想怎么死?是上吊还是喝毒药? 
  秦河:听起来颇为感人,我倒有点儿想听啦。 
  郝大手:你要朗读可以,但不能在我家里朗读。 
  蝌蚪:这里首先是姑姑的家,然后才有可能是你的家。 
  姑姑从洞口爬出来。 
  姑姑:(懒洋洋地)谁在说我呢? 
  蝌蚪:姑姑,是我。 
  姑姑:我知道是你。你来干什么? 
  蝌蚪:(急忙打开公文包,掏出一叠稿子,匆匆念道)姑姑,是我,我是两县屯的蝌蚪,(秦河与郝大手纳闷地交流着目光)余培生是我的爹,孙伏霞是我的娘。我是那批“地瓜小孩”中的一个,也是您这辈子接生的第一个孩子。我的妻子谭鱼儿,也是您接生的孩子,她的爹是谭进海,她的娘是黄月玲 
  姑姑:别念了!当了剧作家就连姓也敌了?出生年月也改了?爹娘也改了?村庄也改了?老婆也改了?(姑姑在舞台上悬挂着的那十几个孩子之间穿行着。她时而低头沉思,时而顿足捶胸,后来,她在一个婴孩的屁股上猛击了一掌,那婴孩哭啼起来。姑姑轮番击打着那些婴孩的屁股,所有的婴孩都哭起来。在婴儿哭声中,姑姑开始滔滔不绝地诉说,婴儿哭声渐弱)你们这些“地瓜小孩”,好生给我听着,是我亲手把你们掏出来的!小子们,你们哪一个也没让我省力气。姑姑干这行干了五十多年,直到现在也没闲着。五十年来,姑姑没吃过凡顿热乎饭,没睡过几个圆圈觉,两手血,一头汗,半身屎,半身尿,你们以为当个乡村妇科医生容易吗?高密东北乡十八处村庄,五千多户人家,谁家的门槛我没踩过?你们的娘、你们的老婆那些灰肚皮,哪个我没见过?你们那些混蛋爹,都是我给他们结的扎!你们现在有的当官了,有的发财了,你们可以在县长面前撒野,在市长面前犯狂,但你们在我面前,都得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想当年,依着姑姑的想法,也该把你们这拔小公狗统统地劁了,省了你们的老婆受罪。你们不要嬉皮笑脸,严肃点!计划生育关系到国计民生,是头等大事。龇牙咧嘴,龇牙咧嘴也没用,该流就得流,该劁就得劁。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这话是谁说的?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尽管不是好东西,但离开你们也不行。开天辟地时上帝就是这样安排的,老虎野兔,鹞鹰麻雀,苍蝇蚊子少一种不成世界。听说非洲原始森林中有一个部落,人都生活在大树上。大树上垒了许多窝,女人在窝里下蛋。下了蛋,女人蹲在树杈上吃野果子,男人披着大树叶子,趴在窝里孵蛋,孵七七四十九天。那些小孩子就顶破蛋壳,跳出来,一出来就会爬树。你们信不信?你们不信,我信!姑姑我亲手接生过一个蛋,像足球那么大,放在炕头上孵了半个月,蹦出来一个胖娃娃,又白又胖,名叫蛋生。可惜这孩子生脑炎死了,要是活着,也有四十岁了。蛋生活着,肯定是个大文学家,他抓周时,第一把就将一枝毛笔捞在手里。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蛋生死了,才轮得到你舞文弄墨 
  蝌蚪:(无限钦佩地)姑姑,您真是出口成章,您不但是杰出的妇科专家,您还是一个杰出的剧作家!您这些随口而出的话,都是精彩的台词! 
  姑姑:什么叫“随口而出的话”?姑姑嘴里的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指着蝌蚪手中那摞稿纸)这就是你写的剧本? 
  蝌蚪:(谦恭地)是。 
  姑姑:叫什么题目来着? 
  蝌蚪:《蛙》。 
  姑姑:是娃娃的“娃”,还是青蛙的“蛙”? 
  蝌蚪:暂名青蛙的“蛙”,当然也可以改成娃娃的“娃”,当然还可以改成女娲的“娲”,女娲造人,蛙是多子的象征,蛙是咱们高密东北乡的图腾,我们的泥塑、年画里,都有蛙崇拜的实例。 
  姑姑:你难道不知道姑姑害怕青蛙吗? 
  蝌蚪:我这部剧本,就是要分析姑姑害怕青蛙的原因。姑姑读完我的剧本,心里的情结解开,也许就再也不怕青蛙了。 
  姑姑:(伸出手)那么,就把你那剧本拿过来吧。 
  蝌蚪恭敬地将剧本递给姑姑。 
  姑姑:(对秦河和郝大手)你们两个,谁去把这些胡言乱语烧掉? 
  蝌蚪:姑姑,这是我十年的J心血啊! 
  姑姑:(扬手一甩,稿纸散落满台)我根本不用看,用鼻子嗅一嗅,就知道你放了些什么屁!就凭你这点学问,还想分析出姑姑害怕青蛙的原因? 
  蝌蚪、秦河、郝大手三人满台争抢稿纸。 
  姑姑:(痴迷地追忆往事)你出生的那天上午。姑姑在河边洗手,看到成群结队的蝌蚪,在水中拥挤着。那年大旱,蝌蚪比水还多。这景象让姑姑联想到,这么多蝌蚪,最终能成为青蛙的,不过万分之一,大部分蝌蚪将成为淤泥。这与男人的精子多么相似,成群结队的精子,能与卵子结合成为婴儿的,恐怕只有千万分之一。当时姑姑就想到,蝌蚪与人类的生育之间,有一种神秘的联系。当你娘让我给你起名字时,我脱口而出:蝌蚪!你娘说:好名字,好名字!蝌蚪,贱名的孩子好养活。蝌蚪,你的名字主贵! 
  蝌蚪、秦河、郝大手每人捏着几张稿纸静听着。 
  蝌蚪:谢谢姑姑! 
  姑姑:后来,《人民日报》介绍了“蝌蚪避孕法”,让排卵期女人,在房事前,喝十四只活蝌蚪,即可避孕。但结果没有避孕,那些女人,都生出了青蛙! 
  郝大手:别说了,再说又要犯病了。 
  姑姑:你说谁犯病?我没病,有病的是他们,那些吃过青蛙的人。他们让一群女人,在河边,用剪刀,剪下青蛙的头,然后,像脱裤子一样,把它们的皮褪下来。它们的大腿,跟女人的大腿一样。我就是从那时才开始害怕青蛙的。它们的大腿像女人的大腿一样 
  秦河:那些吃青蛙的人,最后都得了报应,青蛙体内有一种寄生虫,钻到他们脑子里,使他们成了白痴,最后,脸上的表情都与青蛙一样。 
  蝌蚪:这是个重要的情节,那些吃过青蛙的人,最后都变成了青蛙。而姑姑,是保护青蛙的英雄。 
  姑姑:(痛苦地)不,姑姑手上,沾过青蛙的鲜血。姑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们蒙骗,吃过青蛙肉剁成的丸子,就像你大爷爷跟我讲过的,周文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自己的儿子的肉剁成的丸子。后来周文王逃出朝歌,一低头,吐出了几个丸子,那些丸子落地后就变成了兔子,兔子就是“吐子”啊!姑姑那天回来,感到肚子里上下翻腾,似乎还有嘎嘎咕咕的声音,那个难受,那个恶心,到了河边,姑姑一低头,呕出了一些绿色的小东西,那些东西一落到水里就变成了青蛙 
  那个身穿绿兜肚的小孩子,率领着那群残疾青蛙从那山洞里爬出来。小孩子高喊着:讨债!讨债!青蛙们发出“嘎嘎咕咕”的愤怒叫声。 
  姑姑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郝大手揽住姑姑,掐她的“人中”。 
  秦河驱赶着小孩子和他率领的青蛙队伍。 
  蝌蚪将稿纸一张张捡起来。 
  蝌蚪:(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请帖)姑姑,其实,我知道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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