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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声着实不小,倒惊地众人尽数瞧了过来,锦瑟抬眸瞧去,那白公子自知失礼,忙作了一揖才道:“在下一时激动,搅扰了老夫人和姑娘还请见谅。只是,不知姑娘所说的药水是什么?”
锦瑟闻言笑着福了福身,这才道:“不怕公子笑话,小女也喜收藏古籍古画,那药水乃是我自行琢磨配出的。”
锦瑟言罢当即便有人嗤之以鼻,装裱乃是技术性极强的活,门道也多,很多技法老师傅们都密不外传,冲洗去污、揭旧补缀、修磨残口、矾挣全色……一道道工序是极繁杂的,只冲洗便有三年不出师一说,瞧锦瑟小小年纪,众人如何能信她的话。一听她说那药水是她自己琢磨的,当即便觉这小丫头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白公子听锦瑟方才说话倒似极懂行一般,如今再闻她的话,面色一黯,显然也是不信她的。柔雅郡主好容易等到了机会,当即便惊道:“姚姑娘真是厉害,竟还懂得装裱古画?!连金巧手都说这画没法补救,姚姑娘却有法子呢,方才东家还说这画谁能补救便无偿赠送,我是真喜欢可却没那能耐,想来这画是要落到姚姑娘手中了。”
锦瑟闻言也不气恼,只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柔雅郡主,柔雅郡主却觉她那一眼目光极清冷讥诮,她双拳握起,锦瑟却已移开了目光。倒是萧蕴突然插话道:“不知早先姚姑娘送于外公的那幅刘志明的寒山赋可是姑娘自己装裱的?”
方才锦瑟和柔雅郡主几人在这边看画,因全是姑娘和夫人们,萧蕴不好过来,他和那闫峰站在另一边观画,锦瑟惊呼时他只能眼睁睁瞧着她跌在地上,如今听柔雅郡主讥讽锦瑟,他少不得开口相帮。
萧蕴所说的寒山赋正是当日在灵音寺锦瑟托杨松之赶去交给他的那份给汝南王拜寿的贺礼,锦瑟闻言笑着点头,萧蕴便冲那白公子道:“季悦兄,此画除姚姑娘,只怕世上再无人能补。”
萧蕴言罢众人皆惊,只因众人皆是认得萧蕴的,他可不是信口开河之辈,他既这般说了,那定然便有缘由。见大家都盯过来,锦瑟却只笑意盈盈的站着,宠辱不惊。
而柔雅郡主听了萧蕴的话,再瞧锦瑟,一双眼睛就险些冒出火光来。如今姚锦瑟已出尽了风头,若然再叫她修好了那画,岂不是更要风光百倍!表哥他原就被这张狐媚的脸蛋眯了心,姚锦瑟再博学多才,美名远扬,表哥岂不更鬼迷心窍!
此刻却无人会注意柔雅郡主是何种神情,众人皆在惊诧于萧蕴的话,那白公子和萧蕴分明是极熟的,闻言已惊喜地道:“伯约此言当真?姚姑娘若真能复原此画,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萧蕴却笑着又问锦瑟,道:“若我没猜错,姚姑娘的一手装帧技法当真师出刺缘大师吧?”
这刺缘大师乃出家之人,本是京郊法源寺的主持,更是大锦的书法名家,已圆寂数年。他不仅是得道高僧,书法出众,更为能耐的是有一手装帧技法,那金巧手却是在刺缘大师过世之后才名声鹊起的。听闻萧蕴的话,众人已然相信锦瑟方才所说皆非大话了。
刺缘大师本便不是手艺人,故而也无需将装裱技法传授于人,众人还为此惋惜过,如今竟闻锦瑟师从刺缘大师怎能不诧。
锦瑟见大家奇怪,便只笑着道:“不过是有些机缘得大师点拨过,这画……不知白公子可能允小女一试?”
而此刻的京郊,赵尚书正站在十里亭中往远处观望。他最近因丽妃和黄知一案早已焦头烂额,谁知今日一早便被皇帝召进宫,说是北燕的武英王过了北燕万寿节又被北燕使臣送了回来,皇帝令他这个礼部尚书赶紧准备仪仗前来接人。
天知道这个北燕的武英王有多么难伺候,稍有一点不合心意他便大发脾气,根本是个粗野无状,不知礼数的野蛮人,更重要的是这位爷压根就没将大锦的官员看在眼中,他堂堂的尚书他是半点颜面都不给,任意驱使。
只是这位王爷每次从北燕归来,都是一路地游山玩水,一路好不挑剔地被大锦官员接待着而来,今次怎变了性子,不声不响地就到了凤京。北燕万寿节不过才过去十二日,这位王爷已到了凤京,这分明是日夜赶路啊,也不知凤京有什么好留恋的,竟叫这位武英王如此火急火燎的大过年的奔了回来。
赵尚书这边想着,礼部右侍郎刘大人已快步进来,道:“大人,武英王一行到了。”
赵尚书闻言往远处瞧,果见官道上隐约出现了车驾人马,他拂了拂袍子下了台阶,翻身上马带着人迎了下,北燕浩浩荡荡的队伍锦幡飞扬着已到了近前。
前头清一色的玄甲骑兵豁然让开道来,自中队驶出一辆四匹汗血宝马拉车的大辇来,车顶悬盖、车后扬幡,红木车架上雕刻着精美的仙人、神兽、见那辇停下来,赵尚书忙打马往前又迎了两步。
而马车车门被推开,就见北燕的武英王已从里头跳了下来,他一面深呼吸着,一面蹙着眉,无比厌弃地发着牢骚,道:“可算到了,本王的腰板都被颠断了!”
言罢他活动了下手臂,一扭脸便似刚瞧见赵尚书一般,竟是一笑,这一笑好不亲热灿烂,使得他那俊美的五官都飞扬起来,直瞧的赵尚书一愣。
他还没回过劲儿来,接着就闻完颜宗泽道:“哎呀,本王也算半个凤京人儿了,哪里还用得着赵尚书您亲自相迎,尚书大人辛苦了啊!”
他说着竟然笑意盎然地往打马迎上的赵尚书跟前儿走,赵尚书何曾见过这位北燕王爷如此平易近人,当即就又是一愣,他正想着这位王爷不会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完颜宗泽已到了近前。
赵尚书这一愣竟就忘了下马,岂料他这边反应过来准备下马,他那身下马儿便不知怎地突然嘶鸣一声,竟是在此刻不知怎的受了惊!
马儿高高地扬起前蹄登时就往完颜宗泽的心口上踢去!
赵尚书大惊失色,可一时根本就控制不住那惊马,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瞧着马踢在完颜宗泽的胸膛上,将他整个人都给踢飞了出去,跌在地上当场就吐出一口鲜血来。
大锦这边迎接的官员和人马皆惊,都被这突然的一幕给震的愣住了,而那边北燕的兵勇们当即便亮了剑,只闻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怒喝。
“王爷!有刺客!拿下刺客,替王爷报仇!”
赵尚书根本就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北燕的几个骑兵给粗野地拉下了马背,他官帽滚下来盖住了脸,刚抬手将帽子扶稳,便只觉眼前刀影一闪。
扑哧一声,他的胸膛上已被刺了一剑,他还来不及惨叫,眼前一黑,碗大的拳头已砸在了脸上,身上的其它地方也同时传来疼痛,那帽子再次滚落瞬间就被踩成了一团烂纱布。
此刻赵尚书已顾不得他的乌纱帽了,哀呼着他只知道一点,他堂堂的一品尚书竟然就这么被当众群殴了!
一百章
京郊,北燕的侍卫们很快便将完颜宗泽抬上了马车,他一上马车哪里还有半点受伤的模样,自行将弄污的外衫一脱随手一扔便往软榻上一趟,两脚蹬了两下踢掉鹿皮靴便翘着腿晃荡着悠哉悠哉地听起外头的惨叫声来。
阳光自车窗垂下的墨蓝绒织锦车幔透光微弱的光线来,照在他身上那件金丝软甲上反射出金灿灿的明光来,将他俊美的面容映的愈发卓尔不凡,也将那唇角一丝斜飞而起的笑纹照的清晰可辨。
方才赵尚书那马儿前蹄尚未触到他,他便就势飞了出去,那马儿双蹄也就蹭了他一下罢了,又有金甲护身,自然是伤不到他的。他倒在地上,半侧着身子将早便藏好的血袋戳破,这才装作吐血模样抬起头来急喘,众人见他被踢飞出去,地上一摊血,而他唇边又挂着血迹,自然便觉是他受了重伤吐出血来,不疑有他。
便是赵尚书,相信意外之下,也不曾将一切看的清楚。完颜宗泽想着挑起俊俏的眉来,接着影七递来的温热帕子擦掉唇边血迹,外头赵尚书的惨叫声入耳已觉聒噪,他翻了个身自桌上随手捻了一块梅花糕丢进嘴中。入口酥软清甜,有股幽幽的梅花香萦绕在身,他舒服地哼哼两声,半眯着眼只觉又瞧见了那日锦瑟在梅花树下嫣然而笑的情景。
同在车中的影七一瞧完颜宗泽那神情便知这位主子在想什么,他就不明白了,那姚家姑娘就算长的好看点,可也算不得就是独一无二了,王爷又不是没见过那国色天香的女人,更何况那姚姑娘年纪还小,分明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到底她给王爷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就叫他们英明睿智,不近女色的王爷这般神魂颠倒起来。
本想着这次回去能呆到上元节后,谁曾想万寿节刚过,王爷便以不放心大锦诸事为由辞了皇上,这一路更是星夜驰骋,前两日刚接到消息说丽妃在宫中意图谋害姚姑娘,今日王爷还没进城便先殴打了丽妃生父赵尚书,叫他看,王爷是真有些鬼迷心窍了。
影七无声叹息,完颜宗泽却似会读心术般猛然睁开半眯地眼睛盯了过来,那目光好不锐利,吓得影七一哆嗦忙低了头,完颜宗泽的眸光却又忽闪一下转为戏谑,道:“情之一字,百般滋味,若然一生不知,才当真是可悲可叹……”
他言罢尤且可怜地斜睨着影七叹息一声,这才摇着头转开了视线。影七瞧着完颜宗泽那样,再闻他的话嘴角抽了抽,只道他们王爷中毒太深,真完了。
又见完颜宗泽神情恍惚,唇角含笑地抬手轻抚着黄花梨方桌上摆着的那瓶白梅插花,影七更是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扭开了头。
此刻外头大锦的官员和兵勇们已反映了过来,礼部右侍郎往冲上来劝着,完颜宗泽本便是只针对赵尚书一人,见大锦那边兵勇冲过来,围着赵尚书的北燕兵勇也就势收了手,他们退开,那礼部右侍郎忙上前扑进去,一瞧之下双腿一软,只见这么一会子功夫,好端端的尚书大人已被打的不成样子,头发散乱,浑身泥土,鼻青脸肿,宛若一头半死的猪般躺在地上喘粗气儿。
礼部右侍郎刘大人瞧着这样的赵尚书整个人都呆了,脑子一片空白,赵尚书又是大皇子的外祖父,又是他的上峰,如今他人还好好的上峰却被打成这样,这回去皇上未必放过他,大皇子更不会放过他。那边北燕王爷还不知怎么样了,若然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家子都不要活了。
刘大人六神无主,北燕人却步步紧逼,吵闹着他们武英王受了重伤要刘大人给个交代,刘大人头大地陪着小意,安抚着愤怒的北燕人,好容易答应将此事马上报告皇帝,派最好的太医给武英王诊治,并再三申明只是一场意外,一定将事情真相查明给武英王一个交代,北燕人这才算稍稍安宁下来,答应先进城让他们重伤的王爷能早点得到医治。
刘大人抹了一把汗,忙令人回去通报皇帝,又着人将已不省人事的赵大人抬回去,一行人才往京城的凤仪门而去。
车辇刚入城,便有一名早得了令的侍卫进了马车,禀道:“回王爷的话,属下已打听清楚,姚姑娘如今正在城南千缨街的萧府。”
完颜宗泽正为很快便能见到心上人而愉悦,闻言眉头微微一蹙,道:“萧府?她去萧府做什么?”
那人忙回道:“姚姑娘要修复吴梅子的一副残损古画,因无完全把握,便想先寻一副破损程度相当的画练手,萧家三公子手头刚好有一副那样的画便邀了姚姑娘到萧府看画。”
完颜宗泽闻言登时面色就有些发黑,当真比变脸还快,一旁影七抱着剑极没衷心地又幸灾乐祸地挑了挑眉,听到一声冷哼这才低眉敛目地站好,垂眸间偷瞄了眼完颜宗泽的神情,心中却为那姚家姑娘捏了把汗。
锦瑟这会子确实在萧府,只不过和她同往的还有廖书敏,另有萧三姑娘作陪,这会子几人正一同瞧着一副残损的隶书出神,那副字果真上头也粘了许多泥土,纸张破损严重,和在墨存楼瞧见的那副吴梅子的画情形一般。
锦瑟瞧了瞧,便笑着道:“萧公子这副字乃前朝书法大家陈知鹤的真迹,也是难得的字中珍宝,用这副字练手岂不是多此一举了。”
萧蕴闻言一笑,一旁的萧玉婷已笑着道:“陈知鹤的字三哥哥还珍藏了两副呢,这副便是姚妹妹弄坏了也不打紧,反正这字放着也只能越发腐坏。何况姚妹妹一准能将它补救好,这样三哥哥便平白得了一张好字,还能得姚妹妹的人情。姚妹妹自管拿去试手,也不必心怀感激,三哥哥才不会做赔本生意呢。”
她言罢,却又冲萧蕴道:“三哥哥,我说的对不对?这字反正三哥哥已有两幅了,这副不若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