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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乐郡主闻言便是一愣,想到生产时听到的那一声声嘶喊,心中又是一痛,半响才笑着道:“既是这样,明儿他来瞧孩子你便拿些药给他,昨儿你不是说他来的匆忙也没带换洗衣裳,明日记着叫松之均两件出来。他和他大哥亲厚,我还没过门时听说兄弟俩除了睡觉,去哪儿都是同进同出的,只我进门后,二爷才似长大了,也不知怎地直闹着要到这江州来从军,如今他大哥去了,他又是个没媳妇的,我少不得以后要代他大哥照看着些。”
柳嬷嬷和平乐郡主自聊不提,此刻江安县主却和萧韫说着另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完颜宗泽要对金州下手?”
萧韫见母亲面挂担忧,眉头紧锁,便道:“只是儿的猜测罢了,母亲也知儿子虽和子御私交甚笃,但也实是君子之交,从不涉及朝堂之事。当日他曾问起金州边茶一事,儿子便觉他似心有筹谋,前两日他前往金州棉泽私见金州知府,听闻高知府回去时便多了两顶粉轿,这高翔本便是贪恋美色钱财之辈,在湖州任上便弄的民怨载道,如今在金州知府任上已三年,金州百姓被压榨的民不聊生,唯靠边茶换些口粮,若然边茶被禁,活路也便阻绝了,到时候金州必乱!”
江安县主素知自己儿子,若非肯定鲜少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听他如此说已然明白事态严重,不觉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道:“本当这武英王是个好的,没承想也是一般混账,他们姓完颜的和姓张的夺天下,自真刀真枪地夺取,何苦连累普通百姓跟着遭罪,弄得饿殍满地!”
听母亲这般说萧韫素来温和的面容上浮现两份冷清和淡漠,道:“自古战争便无义战,上数千年所谓的明君又有哪个不是屠戮百姓的高手,周英王创靖安盛世,然却嗜好战争,攻魏杀八万人,伐韩杀两万人,击楚杀九万人,攻明屠十三万人,始建周朝。战文帝灭幽王暴政,开创新朝,解万民水火,可仅修建陵寝便致八十多万人受宫刑,使得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死者相望。单说我大锦最英武的睿文帝也因和宁三十年天石滚落,有人在其上刻了反诗便坑杀一县百姓。自古帝王将相又有哪个不是踩着累累白骨爬至权利顶端的,国兴,贪官当道,皇权残暴,无尽的苛捐杂税,贪官污吏,百姓饱受剥削,皇亲国戚挥霍淫舍;国亡,百姓成刀下鬼,阶下囚,而那些贪官污吏却能走为新朝宠儿,成为走狗爪牙,继续安享富贵。同族之间尚且如是,更何况子御还是异族,他为北燕一统筹谋也是在其位谋其事罢了。”
江安县主闻言也只得一叹,半响才道:“你想往金州一趟,等给你外祖父贺了寿,母亲自回京城便是,只是不可在金州耽搁时日长了,你去年可答允了母亲,今年说什么都要将亲事订下来的。”
萧韫见母亲两句竟绕到了自己的婚事上,心中无奈,面上却忙笑着道:“母亲何苦总担心此事,儿子怎么瞧也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怎到了母亲这里倒好似儿就说不着媳妇一般,母亲莫急,儿都听母亲的便是,母亲瞧中的儿自也喜欢。”
江安县主见他又敷衍自己,当即便又气又笑地道:“你这孩子少和母亲打哈哈,若不叫你见着人点了头,母亲怎会当真子做了主张。你今儿给母亲撂下话来,此事没个定论便莫想前往金州。”
萧韫见江安县主如此便笑着道:“母亲瞧瞧,儿什么都依着母亲,母亲反倒恼了,哎,这天底下可还有比儿更冤的孩子吗。”
江安县主见他讨好卖乖倒也笑了,接着便想起一事来,笑容不觉收敛目光紧盯着萧韫,道:“你若真瞧上了哪家的姑娘也莫瞒着为娘,可得早些告之为娘,为娘才好给你张罗。”
萧韫闻言倒不明母亲为何会突然有此一说了,挑了挑眉这才道:“儿哪里有什么看上的姑娘,母亲今儿倒兴致好,调侃起儿来了。”
江安县主见他神情不似作假,却兀自狐疑,又道:“书寒那孩子不通画墨,今儿那武安侯夫人的画像是不是你的手笔?你老实告诉为娘,可是瞧上了那姚家姑娘?”
萧韫闻言眨动了下眸子,见自个儿母亲一脸逼供模样,倒是无奈地笑了,道:“母亲怎也说些这等没边际的话来,那姚家姑娘已有婚约,传出去叫人家笑话儿子也便罢了,却莫累了姚姑娘的名声。”
江安县主却是嗔恼地瞪了萧韫一眼,沉声道:“你少贫嘴,那姚姑娘今日作为分明便是打定了主意要退婚的,你能瞧不出来?!莫拿此事敷衍糊弄为娘。”
萧韫便抬手抚了抚额头,这才咳了两声,整肃了下面容,一本正经地冲江安县主道:“母亲那姚家姑娘年方十一,还是个孩子呢,您儿子还不至于那般禽兽。”
江安县主闻言这才笑了,点头道:“你知道便好,她年纪太小,和你不合适。行了,在这江州也耽搁了几日了,如今平乐已安然,明儿一早母亲便去辞行,你也回去收拾下,明日便赶紧赶路,莫要真误了你外祖的寿辰才好。”
萧韫忙点头应了,又哄了江安县主两句,这才告辞出来。被夜风一吹,倒想起之前在酒楼上,完颜宗泽倒也说起过和将才江安县主一样的话来。
他不觉又是一笑,暗念,难道最近他着实太过关注那姚家姑娘了吗?想了想却又觉还好啊,只转念便又想到今日递帕子被拒的事情来,他抬眸间天际一颗最亮的寒星入目,依稀倒似那小姑娘当时眸底的清冷,他便又是一笑,心道母亲的担忧真真是杞人忧天,人家小姑娘却是将他当洪水猛兽一般的躲着呢。
这般想着脑中便又出现小姑娘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来,萧韫甩了甩头,这才兀自嘟囔一句。
“似真关注的多了……”
他身后小厮福昌只听自家公子走着走着呢喃了一句,以为公子吩咐自己什么事儿,便忙跟上一步,问道:“公子说什么?小的没听清。”
萧韫却摆摆手,道:“本公子对月吟诗呢,你个武夫听清了也是没用。”
福昌便撇撇嘴,道:“公子早年远游时剑术不佳,却不是这般说的,今儿着小的换画时也还说小的是全才,如今倒嫌弃小的不通文墨了。这对月吟诗的事儿,小的便是满腹经纶听清了也是没用,得那妙龄女子,美眸流转方是应景了。”
萧韫哪里想到福昌一个粗汉竟突然说出这等话来,闻言脚下一个踉跄,福昌便笑了,越发兴致高昂地道:“公子莫不是真想着寻个姑娘花前月下吧?”
萧韫便扬了扬眉,道:“花前月下也不无不可,只是这只吟诗却也无味,若是能和佳人共品两盅白州老窖那便真真是醉也醉人人亦醉了。”
福昌闻言当即便捂了嘴,瞪了眼,暗自咬起舌来,他脚步一窒,见萧韫已大步而去,这才忙又几步跟上,讨好地笑道:“爷您最是大人大量,将当小的将才是放屁,那壶白州老窖爷今儿吩咐奴才换画时可已赏了奴才了,爷可不能反悔啊。”
言罢却又自怀中摸出一副画像来,忙是展开,捧给萧韫,道:“爷瞧,这姚姑娘的画像可还在小的手中呢,小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小的自上了这和尚庙便没碰过一滴酒,这心里火急火燎的,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奴才吧。”
萧韫闻言将福昌手中画像接过来,只瞧了一眼便挑挑眉,只道:“画技真差,拿去烧掉。”
福昌见萧韫将画扔来忙去接,待他将夜风吹的微飘的画接稳,那边萧韫已甩着宽大的袖子走远了,他忙叫喊着追上,两人身影渐渐隐没在暗夜中,却不知最后那因所错话酒虫发作的某小厮有没将那白州老窖讨要回来。
翌日清晨天才刚刚亮,锦瑟便闻外头传来一阵阵喧嚣,她自撑起身子唤了一声,白芷便匆匆自外头奔了进来,笑着道:“姑娘醒了。”
锦瑟汲上鞋子下了床,便瞧着外头道:“这是怎么了?”
白芷拧了帕子给锦瑟抹了脸,这才道:“今儿天没亮院子里便飞来一只白通体雪白的鸟儿,就落在姑娘的屋脊上,竟是抱头窝在了上头不动弹了。引得一众婆子和丫头瞧着屋脊好奇,奴婢们只当那鸟儿是受了伤,飞不走了。将才柳嬷嬷叫赵妈妈小心翼翼地上屋顶去瞧瞧,谁知道赵妈妈还没能爬上去,那只鸟儿便飞冲直扑,险些没啄瞎了赵妈妈。只赵妈妈一下来,那鸟儿便又窝着不动了,竟是怎么赶都赶不走,当真是奇怪呢。”
锦瑟闻言也是一诧,接过白芷手中青盐簌了口,这才笑着道:“这可真真是稀罕事儿,如今大冬天的,早上寒,这鸟儿不在窝中呆着睡懒觉,也不去觅食,怎倒在寒风中窝着。又不是受了伤,我倒也去凑个热闹。”
白芷见锦瑟起了兴致便给她随意挽了个发髻,笑着道:“姑娘是没瞧见,那鸟儿长得可真真是好看,羽毛白的似雪一般,眼睛黑似墨,白色的爪子,偏长长的喙却血一般的红,真真瞧着稀奇,虽似鹦哥儿,但听叫声却又有些古怪呢。姑娘快出去瞧瞧,一会子不定就飞走了呢。”
白芷说话间给锦瑟披了件厚厚的大毛料斗篷,这才一道出了内室。谁知门帘被挑起,锦瑟刚提着裙子迈出屋,门帘尚未放下,身影还没站定,便觉眼前一物飞扑而来,光影一闪,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院中传来一片的惊叫声。
“姑娘!”
锦瑟退了两步,就觉肩头一紧,一沉,似被什么东西抓了下,接着她的脖颈处更是传来一阵暖暖的痒痒的感觉,她扭头去瞧只见肩头正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见她瞧去,它犹且扑棱了两下翅膀,羽翼打在锦瑟的侧脸上带起一阵风。锦瑟忙偏了偏头,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姑娘!姑娘没事儿吧?”柳嬷嬷快步奔上台阶,紧张地瞧着锦瑟,似想抬手去挥赶那鸟儿,却又恐反惊吓到它,使得它伤了锦瑟。
锦瑟此刻已依稀明白发生了什么,这雪白的鸟儿落在她的肩头,分明便和昨日瞧见那只海东青落在完颜宗泽的肩头是一般无二的。这鸟儿的模样虽幼,可分明便是只万金难求的海东青,而且瞧它那雪白的羽毛,雪白的爪子,竟是海东青中的上上之品,玉爪!
这样一只海东青岂止是万金难求,简直就是珍宝,这样的东西也便只那人能弄的到,能随意便送了人。海东青在大锦本便难见,更何况是这样一只白色海东青,柳嬷嬷她们不认识也是常理。可这海东青是万不可能主动认她为主的,她虽不知完颜宗泽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可便是驯化技术再强,海东青再神,再通晓人性,也不可能完颜宗泽给它瞧瞧自己的画像,它便就认得她了。多半还是靠气味,它定然是闻过她身上味道的。
锦瑟想着不觉抬手去抚摸海东青的羽毛,它果真便只排斥一下,就供到她的掌心似嗅了嗅味道,接着便安静地不动了。锦瑟抚摸着它的羽毛,心中却气恨地直想跺脚。
昨日回来,晚上卸妆时她便发现丢了一只碧玉耳铛,原只当是不小心遗落在了后山,如今瞧着那只碧玉耳铛分明便是被完颜宗泽顺走了。想着昨日在梅花树下他倾身过来的情景,锦瑟此刻才面色微红了起来,却也不知是羞愤的,还是单纯气恼的。
只见柳嬷嬷和白芷许是见她面色不好看还担忧地瞧着她,锦瑟这才缓和了面色,道:“无碍,它没有恶意的。”
柳嬷嬷见此这才算舒了一口气,院中的几个婆子也都回过了神,已是惊疑的嚷嚷了起来。
“这倒真真是奇事儿,这鸟看来也是知晓姑娘您是最良善的,竟是赖着姑娘不走了呢。”
“说的是呢,如今就近处瞧,这鹦哥儿长的还真是稀奇,瞧着倒更似鹰一些。”
“定是鹦哥儿,哪里有如此温顺的鹰。”
“咦,姑娘,这鸟儿的腿上缠着东西呢!”突然身边响起白芷的惊疑声,锦瑟将那鸟儿抱下来,果然见它的腿上缠着红布绳子。
她转身,白芷打起门帘,锦瑟进了屋,在太师椅上坐下,将鸟儿放在双膝上,这才将那红布取下,只见红布裹着的却是一根细细的竹管,里头放着一张纸条。锦瑟令白芷用银钗将纸条挑出来,展开一看,倒微微挑了挑眉。
只见那纸张上写这两行字,令锦瑟挑眉的却是那字迹。
那字笔锋峻拔,傲骨沉稳,于收笔处却略显锋锐,冷硬极多,竟是别成一番风骨。落笔处力透纸背,触手间几乎可以清晰感觉到写字之人落笔的锐力,如带刀削,倒是令她一眼便想起了当日完颜宗泽眯着眼睛,一脸冷峻地抓着她的手腕的模样来。
锦瑟是真没想到完颜宗泽一个异族人竟能将汉字写的如此出彩,又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