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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哈哈大笑,一块坐下来等待此间主人献茶。须臾之后,杜鹃带着人端上了茶点,窦建德先大口大口喝下了半碗茶水,然后捡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弟兄们所采取的方式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所以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就都不提了吧。咱们自己打自己没什么意思,不如从今往后拧成一股绳对抗官府!”
“窦大哥说的是!”
“大当家说得有道理!”
“愿服从大当家号令!”
与窦建德一道前来讨伐杨善会的其他豪杰,窦家军弟兄,还有洺州军众将七嘴八舌地响应。这些话在不同的场合他们也听人转述过,但在此听窦建德亲口说一遍,众人依旧感觉到很鼓舞。
“程当家,你意下如何?”窦建德将点心冲着程名振举了举,敲砖钉角。
“既然为大当家麾下,当然唯大当家之命是从!”程名振拱拱手,笑着回应。窦建德这句话问得明显有些啰嗦,但冲着此人入门后毫不犹豫地吃吃喝喝,根本不考虑茶水点心是否有毒的气概上,他愿意顺从对方的意思。
“杨公卿现在也到了我麾下。他怕见到你后被你打,躲在队伍当中没敢露头。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便把他叫进来一起吃点心吧?!”窦建德得意地挤挤眼,仿佛自己占了很大便宜般。
程名振跟杨公卿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大仇。对方当年为了造张金称的反利用过他与刘肇安比武的机会,却不是刻意针对他。如今张金称已经亡故,当年的那点儿小龌龊也就成了过眼云烟。点点头,他笑着答应:“浏 览 器上输入w…α…р.①~⑥~κ.с'Ν看最新内容-”既然主公都发话了,末将岂有不从的道理。主公尽管派人请他进来,末将肯定约束弟兄们不再找他麻烦便是!”
“嗯,你不介意就好。否则,我一定让他向你负荆请罪。”窦建德很高兴程名振能给自己这个面子,笑着点头。“老杜和五爷呢?怎么没见到他们老哥俩儿。我们可是有些年没见面了?他们两个可好?!”
“谢大当家挂怀!”程名振赶紧站起身,换了幅比较庄重的姿态回应。“岳父和郝五叔都好。只是大军在外,家里边不能没人管,所以他们两个老的就留下来坐镇了。
“你小子有福气,老杜一直就是个管家的好手!”窦建德像长辈一般恭维。“我跟他们在一起时,向来是以兄弟相称的。但他不在眼前时,咱们也可以兄弟相称。只要最后别乱了套就行。”
“末将不敢!”程名振听得直咧嘴。这个窦大当家,也真的太随意了些。
“你坐下吧,站着说话让我头晕!”窦建德又捡起块点心,边吃边说。“大伙都坐下,赶紧吃点东西。程将军家里的厨子手艺不错。吃完了,咱们下午就拔营,省得杨善会老小子见势不妙,提前开溜!”
“遵命!”豆子岗众文武显然早已习惯了窦建德说话方式,齐声回应。
众人一敞开肚皮,端上来的点心立刻风卷残云般开始减少。杜鹃又派人去厨房拿了好几趟,把女兵们跑得额头见了汗后,终于喂饱了众人的肚子。窦建德咕咚咕咚灌了几碗茶水,拍拍手,笑着下令:“再给你们半刻钟时间,没吃饱的赶紧吃。吃完了立刻准备干活。待会儿点到谁的头上,谁也不准撒赖!”
“诺!”众人再次哄笑着拱手,喷出一地点心渣子。
“程兄弟,你手中可有清河县附近的详细舆图?”窦建德不再理睬大伙,径直将目光转向程名振。“有的话,先借我一份用用。我这次用兵推进太快,舆图用得还是前年的,未必精准!”
“大当家稍待,我这就命人准备!”程名振拱拱手,起身出门。片刻后,带着一堆文职幕僚走入,于大堂中央的石头地面上铺开舆图,摆好算筹和米斗。
“我这份是去年冬天重新整理过的,基本上还算详尽。杨善会刚刚跟我交过一次手,吃了不小的亏,此刻应该还没恢复元气!”既然窦建德如此随和,他也不再刻意保持低调。“如果主公准备攻打清河郡城,末将以为有两方面要注意。第一,清河郡城的城墙没有被破坏过。上次张大当家打上门时,杨善会选择了弃城。而张大当家当时忙着北上,没来得及将城防拆毁。”
“嗯!是有点麻烦!”窦建德手支着脑袋,蹲在了舆图前用手指比划。“你接着说,我看看除了强攻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想!”
“第二,清河郡城距离信都郡的边界只有几十里。信都郡丞刘子和与杨善会有点儿交情,极有前来帮助杨善会解围!”程名振顿了顿,继续道:“他本人的实力不足为虑,但其背后的李仲坚,却是极善用兵的悍将!”
这也是他在击败的桑显和后,不愿意顺势找杨善会寻仇的原因。攻城器械短缺,必然造成战争旷日持久和麾下士卒的大量伤亡。而博陵六郡目前兵强马壮,找惹上他们实属不智。
窦建德非常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笑了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啊,最近真的太忙了,都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了。这可要不得,今后非在这方面吃大亏不可!”
“大当家请指教!”程名振被拍得有些懵,皱着眉头拱手。
“博陵军如今自顾不暇,绝没有时间来管杨善会!”就像教诲自家晚辈一般,窦建德循循善诱,“外边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你都还没听说吧!罗艺带领麾下的倾巢之兵南下,锋头直指李仲坚的老巢。而李仲坚这家伙,已经被他们的朝廷害了!全军覆没,连具尸体都没剩下!”
“什么?”不但程名振跳了起来,王伏宝、王二毛,还有洺州军的几个核心将领全都跳了起来。这个消息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了,就在十几天前,他们得到的消息还是博陵精锐连番击败瓦岗军,打得李密连停下来提裤子的时间都没有。前后短短不过十余日,天下居然起了如此大的变故!
李仲坚败了。
支撑着大隋朝的最后一根柱子被大隋朝廷自己砍了。
大隋朝即将灭亡,群雄并起逐鹿的时代正式来了。
狼和鹿呢,都做好了准备么?
第四卷 如梦令 第二章 黄雀 (四 上)
更新时间:2009…12…10 19:22:53 本章字数:3502
一直走到清河城下,程名振依旧没能从震惊中恢复正常。
李仲坚兵败身死,曾经让大伙寝食难安的博陵六郡正在罗艺的虎贲铁骑下苦苦挣扎,随时都有可能覆灭。而他近一年来的很多准备,都是建立在“博陵军奉命南下,洺州三县首当其冲”这个假设的基础上的。如今,博陵军马上就灰飞烟灭了,他的很多准备都落在了空处。更令人郁闷的是,如果早知道博陵军会有如此结果,他根本没必要急着跟杨善会、卢方元等人打一连串的战争。如果不主动北上攻击卢方元和杨善会,他的后路就不会被桑显所抄,当然也不会出现在精疲力竭时刻不得不面对瓦岗王德仁部的威逼,更不会出现毅然投靠窦建德这个没有办法的选择。
归根到底,这一次,程名振还是吃了信息闭塞,缺乏大局观的亏。而窦建德在关键时刻坐收渔翁之利,恐怕也不能仅仅用“运气”两个字来解释。王伏宝有句话说得很清楚,窦建德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河北其他豪杰的动静,他对于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每一场战斗都全力去打探,并且从中偷师,分析和了解每一个绿林同行和对手。
这就是目前程名振和窦建德二人之间的差距。他善于经营一隅,而窦建德却总是着眼全局。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所以洺州军百战百胜,却越打越弱。窦家军接连战败,却一飞冲天。所以,洺州军最终变成了窦家军的一个分部,其实一点儿也不冤。
窦建德是个很细心的人,看出程名振一路上心事重重后,就尽量在战事安排上不派遣洺州军做主力,以免给洺州军的将士们落下他试图借敌人之手消灭异己的印象。为了让程名振对自己安心,他不仅没有调走程名振麾下一兵一卒,还从自己新招募的喽啰中分出了两千人给洺州军,全是没根没基的普通喽啰,队正以上职位全空着,留给程名振亲自任命。
这种大度的举动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刻意装出来的,都令人无法不感动。在清漳城外立好营寨后,程名振带了王二毛、张瑾、段清等核心将领,亲自前往窦建德的中军致谢。窦建德当时正在吃饭,听了亲兵汇报,立刻将碗筷向旁边一推,站起来冲左右吩咐:“先把它拿下去,待会儿给我热热。再找人烧一壶好茶来,我跟程将军边喝边聊!”
左右答应一声,转身去准备。窦建德一边换衣服,一边又皱着眉头追补了一句,“在后营的柜子里有李密送来的新茶,你们找老孔拿钥匙取。程将军小时候在蜜罐子泡过,太差的茶叶估计未必能合他的口儿!”
亲兵们再次答应一声,飞也般跑走了。心中却忍不住暗自纳罕,“不就是一个落了架的草鸡么,怎么值得窦天王如此重视?”
同样的话落在被强行征辟来的大隋饶阳县令宋正本耳朵里,效果却截然不同。自从失陷于贼营之后,他曾经试图激怒窦建德以求了断,也曾经试图学进曹营的徐庶,以无声的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抗议。但这些办法都没起到任何效果,窦建德委他以行营主簿的高位,出入总将他带在身边。有什么谋划,无论他肯不肯开口,也总是让他在一边旁听。
如此坚持了不到半个月,宋正本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窦建德麾下很多人明显缺乏远见,而平昌县主簿凌敬身为文人,却只懂得点头附合,身上毫无半点文人应有的风骨。宋正本忍无可忍,冷嘲热讽,窦建德立刻从冷嘲热讽中得到他真正需要的信息,丝毫不以那些嘲讽为意。
宋正本能看到,窦建德不止对自己一个人很宽厚。对于所有被携裹来的文人墨客,对所有前来投奔他的绿林豪杰,甚至对那些被打服后强行纳入豆子岗体系的乱世草莽,窦建德都很宽厚,很包容。这种宽厚有时给人一种非常迂阔的感觉,但渐渐地,这种迂阔却融化了几乎所有人。
大隋朝已经摇摇欲坠。但天下不会永远动荡下去。一乱一治,几乎是自古以来中原大地的定数。作为一个曾经怀有“治国平天下”梦想的读书人,宋正本必须在无数乱世英雄中给自己找一个真正值得辅佐的对象。借助这个英雄来实现自己的梦想,并且像司马相如、诸葛孔明一样名垂千古。窦建德是值得追随的明主么?宋正本不清楚。但通过连日来的观察与碰撞,他至少知道了一个现实,窦建德的个人品质比大隋天子和自己见过的所有达官显贵都优秀得多。换个角度讲,窦建德除了出身比较寒微,说话有些太直白外,身上基本上具备了典籍上记载的,很多开国明主的必须的特点,尤其是他的胸襟和气度,令古往今来的很多英雄都望尘莫及。
正胡思乱想着,窦建德和程名振两人的笑声已经从外边传了进来。“不急,不急,我四下把清河城团团围住,再让王伏宝和杨公卿两个带着亲兵于外围巡视。他杨善会又没长着翅膀,难道还能飞出去?你和你麾下的弟兄们最近一直在打仗,都累坏了,不妨先休息几天,让别人先上。等大伙都不成时,你再带洺州弟兄杀上去给杨善会最后一下子。”
“主公厚爱,末将感激不尽。但末将和弟兄们三番五次受到主公的照顾,不能无所回报。就借杨善会的人头用一用,算是给主公的见面礼!”
“不必不必,你能加盟,已经是最好的礼物!”窦建德的话很实在,毫不对程名振隐瞒洺州军对豆子岗声势的壮大作用。“杨公卿、徐元朗跟我离得近,容易把话说开。你距离我那么远,没想到也能如此痛快就答应下来。以后河北各地的其他豪杰听说了,心里自然会琢磨琢磨。我老窦再派人去劝他们,也就事半功倍了!”
说着话,主从二人依次入门。宋正本不知道双方接下来准备谈什么内容,站起身准备回避。窦建德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宋先生别忙着走。程兄弟对清漳一带情况熟,刚好能把咱们的谋划补充一下。你就在旁边听听,顺便再指点窦某几句!”
面对如此热诚的笑脸,宋正本还真有点儿抹不开面子甩袖离去。刚准备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窦建德已经把程名振也扯了过来,“程兄弟来得晚,估计还没人给你们介绍过。这个是宋主簿,原来是饶阳县令。河北大地上唯一洁身自好的清官。就是运气背了些,逢上了乱世。你们两个以后多亲近。都是读书种子,或许能说到一起去!”
程名振在前几天已经见识过宋正本的驴脾气,赶紧笑着见礼。宋正本对于他,倒比对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