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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国功贼-第3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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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此人非但心思转得快,做人也很有分寸。
    “呵呵,呵呵,裴大人和王将军过奖了。”陈良诚讪讪地笑着,不敢接受另外两人的赞誉。玩水上功夫,自己的确玩不过王二毛。但拉到马背上,自己跟王二毛相比也是白给。当日濡水之战的情景他心里可全记得清清楚楚。王二毛策马冲来,杀气腾腾,在唐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至少三、四个军中好手被他劈到了马下,陈良诚自认武艺虽然不弱,但气势和人马配合两方面,却差了不止一筹半筹。
    裴寂不明白其中关键,兀自笑呵呵地给陈良诚鼓气。“良诚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老夫心里是清楚的。这位王将军在河北道上也非籍籍无名之辈,依老夫之见,放眼整个河北,武艺见识出于王将军之右者,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老前辈过奖了。王某这点本事都是程将军教的。跟他比起来,王某实难望见项背!”王二毛将手搭在竹篙上朝裴寂拱了拱,笑着自谦。
    “王将军过谦了。休说是河北,放眼天下,本领在你家将军至上的,能有几人?”裴寂非常懂得对方的心思,笑呵呵地夸赞。
    见对方如此善祷善颂,王二毛等人觉得心里很舒坦。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加大,转眼间就从芦苇荡内钻了出来。
    此时已经秋初,天高云淡,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白鸥起起落落。见到小船冲来,群鸟立刻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优哉游哉盘旋数圈,然后又远远地落下。更远处,是几艘大腹便便的渔船在撒网,渔夫们被水鸟飞起的声音惊动,直起腰身跟王二毛等人打招呼。“王头,又忙什么呢?”
    “接个人。你小子别偷懒。赶紧弄几条大鱼上来,今天又贵客登门!”王二毛扯开嗓子,大咧咧地回应,丝毫不摆巨鹿泽二当家的架子。
    “唉,知道了。马上给您送过去。直接送后寨么,还是送聚义厅那边!”渔夫答应一声,伸手去船舱里边翻检。数息过后,拎着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鱼,笑呵呵地向王二毛献宝。
    “送聚义厅,一条不够。交给厨子老郑,让他给你按斤算钱!”王二毛看了看,笑呵呵地命令。
    “知道了,那您可能得多等会儿。我先瞅瞅别人今天打到大个的没有!”渔夫答应一声,转过身去用歌声跟附近的同伴联络。顷刻间,悠扬的渔歌就响满了水面。
    如此宁静的景色,令裴寂心中顿生出尘之意。如果不是放不下红世繁华,他真想找到如此宁静所在寻求采菊之乐。一转眼,小舟又在水面上掠过数百步,于湖心小岛前轻飘飘拐了个弯,很是惬意地向另外一个稍大的岛屿滑去。
    对面的岛屿之上,早有大批豪杰在恭候。不像上次招待王德仁那样上演全武行,而是都穿着便装,笑呵呵地站在码头前。裴寂却没留意到王二毛等人是如何把消息传回泽地内的,想是有另外一套不为人知的办法。
    “那个白净瘦高的将军便是程名振!”陈良诚走到裴寂身后,小声提醒。“他身手很好,那天跟柴将军走了十几个照面儿都没分出输赢来!”
    不用他介绍,裴寂也从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此番前来说服的目标。程名振站在一群江湖豪杰之间,看起来书卷气十足。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照理应该走的是一条科考夺取功名之路才对。不清楚其中细节,谁能想到他会是一个曾经搅得河北道几十名官员不能安枕的绿林大豪?!





    第五卷 快哉风 第三章 赌局 (四 下)
     更新时间:2010…4…28 18:55:31 本章字数:7338

    就在被人反复打量的同时,程名振也在暗中观察着大唐使节裴寂。按照他手头所掌握的资料,这位老先生素以心狠手黑闻名。当年唐公李渊发动叛乱,据说就是此人一力促成。最近大唐重臣刘文静的死,据说也是因为此人进谗。然而,如此心狠手黑之辈却长了幅非常正气的面相,方方的脸膛,花白的胡须,一看就令人生亲近之意。
    转眼间,小舟已经靠岸。王二毛冲着众人一拱手,笑呵呵地介绍:“这位就是从大唐来的使节裴老先生,还有几名侍卫在后边船上,马上就会跟过来!”
    “大唐右仆射,奉唐皇之命而来!”抢在一群粗鄙的家伙上前搭话之前,陈良诚低声纠正。怕对方不晓得分寸,他刻意将右仆射三个字咬得极重。
    “老先生路上辛苦!请先下船,随程某到岛上休息。”程名振轻轻看了陈良诚一眼,上前向裴寂拱手。岸上其余众人见程名振不卑不亢,也跟着笑呵呵地拱手,“老先生路上辛苦!请上岛休息”
    “嗯!”陈良诚碰了个软钉子,忍不住心头火起。转头看向裴寂,希望对方跟自己拂袖而去。却没想到裴寂根本不在乎别人失礼不失礼,笑了笑,以平辈之礼拱手相还,“不过痴长几岁罢了,当不起什么老先生。诸位如果不见外的话,叫我玄真或老裴都可!”
    “玄真公请了,我们这里是乡下,不太懂礼数。望玄真公不要介意!”见裴寂丝毫不摆架子,程名振反而做了个搀扶的手势,恭请裴寂下船。
    裴寂摇摇头,双腿同时发力,“蹭”地一下直接从甲板跳上湖岸。先低头整了整衣服,然后笑着说道:“什么礼数不礼数的,难道裴某大老远来了,就是为了在你等面前找个场子么?如果程将军这样想,可就不止是瞧贬了裴某,把你子也瞧得太低了!”
    “玄真公客气了!”程名振闻言一愣,没想到裴寂的语锋如此犀利。笑了笑,抬臂做了个请的手势。“玄真公请这边走,我已经命人在聚义厅内准备好了茶点!”
    “程将军是此间主人,程将军先请!”裴寂也伸出一只胳膊,邀请程名振走在自己前头。
    “玄真公请!”
    “程将军请”
    宾主双方退让再三,然后相视而笑,同时迈步,并肩走向岛屿中央的房屋密集处。把憋了一肚子火气的陈良诚看得两眼直发傻,只好带着其余几名侍卫,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他弄不懂位高权重的裴寂怎么丝毫不在意自家身份,更弄不明白巨鹿泽一群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贼寇凭什么在右仆射大人面前不卑不亢。先前即便是瓦岗军河内大总管王君廓,见了裴老大人也是毕恭毕敬。哪里像程名振这厮,居然以草民之礼坦然相待?
    不刻意绕路的话,湖心主岛其实也没多大。走上半刻钟时间也就到了聚义厅前。宾主分头入内落座,立刻有手脚麻利的侍女捧上新茶。程名振端起茶盏先抿了一小口,然后冲着裴寂举了举,“不知道玄真公会亲自来,所以也没做什么准备。这茶是春天时湖中百姓自己采的,希望还能入得玄真公的口!”
    闻听此言,裴寂立刻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然后闭上眼睛,让热茶在舌尖上慢慢翻滚。直到茶几乎冷了,才慢慢将其吞下去,长吁了口气,笑着夸赞,“此茶虽然籍籍无名,却是世间少有的珍品。程将军,你这巨鹿泽是块风水宝地啊!”
    “一片穷山恶水罢了。当不起玄真公如此夸赞!”程名振笑了笑,轻轻摇头。裴寂此番前来,摆明了是打着替大唐收服洺州营的主意。但到底归不归降大唐,从上回王德仁来到现在,泽内的弟兄们还不能达成一致意见。毕竟有窦建德麾下那个血淋淋的教训在,谁做决定之前都不得不慎重。
    问诚意,王伏宝和窦建德当初表达出来的诚意半点不比裴寂少。可最后呢?谁能想到窦建德诺言未冷,屠刀已经高高地举起?
    “哪来的穷山恶水,老夫眼里却分明看到了一块世外桃源!”裴寂笑着摇头,“程将军不要太自谦了,这等鱼米之乡还是穷山恶水,其他地方的人就都没法活了!”
    “玄真公过奖!”程名振摇摇头,不想把类似的话题继续下去。
    裴寂却不肯轻易放弃一个切入正题的机会,抿了口茶,继续说道:“其实,这世上大多数穷山恶水,还不都是人糟蹋出来的。每逢乱世到来,朝廷无能,秩序崩坏,民不聊生,凡有高山大河处,就都会变成穷山恶水。若是在太平盛世,百姓安居,道路畅通,官员尽职尽力,山水自然又会恢复清明!”
    “玄真公妙论!”程名振笑了笑,冲着裴寂微微颔首。认识这么多官员,裴寂是第一个把匪患横行的责任归结到朝廷头上的。这让他感到非常心有戚戚。
    “但程将军可否知道,这乱世和盛世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猛然间,裴寂语风一转,收起笑容,正色追问。
    这么快就切入正题了?程名振被问得一愣。想了想,低声回应,“程某虽然身受乱世之苦,对这其中的差别,却不太清楚。以程某浅见,所谓乱世,就是想做好人而不得的时代。而大多数人不做恶也能活得下去的时代,就算得上太平盛世了!”
    “好一个‘想做好人而不得的时代’,程将军此言,真是高明至极!”裴寂先是一皱眉,然后抚掌大笑。“大多数人不作恶也能活,便为盛世。想做好人而不得,就是乱世。来,为此言,咱们以茶当酒,喝他一大盏!”
    说罢,举着手中茶碗,一饮而尽。
    程名振笑着陪了一盏,然后低声说道:“不过是晚辈自己的一点点感悟而已。让玄真公见笑了!”
    “非也,非也!”裴寂轻轻摇头。“老夫虽然身为大唐国的重臣,却没什么远见卓识。平素兢兢以求,不过是早点结束乱世,重建太平。将军今日之言,让老夫感触颇深!”
    无论这话是真的发自肺腑,还是曲意逢迎,里边包含的欣赏之意,在场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几个巨鹿泽中的老人再度打量裴寂,心中对此人好感顿生。暗地里不由自主想道:“如果姓裴的肯拿出些诚意来,归降大唐也算个不错的结局。毕竟从眼前来看,大唐是最有希望一统天下的。孩子们跟对了人,说不定将来还能搏个高官厚禄!”
    裴寂却没有把握住机会趁热打铁,而是拉着跟程名振纵论天下大事,指点江山。把前朝积弊和眼下局势你一句,我一句几乎扯了个 遍,然后又放下茶盏,笑着问道:“自古以来,大乱之后,人心必然思安。程将军,不知道你日后有什么打算呢?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闻听此言,刚才还在暗中赞赏裴寂的人们立刻把眼珠子都瞪了起来。有这么当说客的么?居然连个弯子都不会绕!咱洺州营日子过得再差,总也得拿捏拿捏身份吧?
    “嗯!”程名振开始沉吟不语。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裴寂的话,眼下,洺州营的处境几乎可以用“山穷水尽”四个字拉形容。非但在战场上接连败于窦建德之手,多年来积聚的民心,也在一点点地流失。百姓们已经过厌烦了动荡的日子,只要能安心种地,对于谁于自己头上发号施令并不太在乎。因此,洺州营与窦家军之争,并没得到民间多少帮助。相反,那些已经在平恩各地有了自己田产的百姓们,更愿意看到战斗早点结束。如果能让他们在平恩各地战火不断和程名振等人被窦建德砍下脑袋二者之间选择,他们也许更愿意选择后者。
    非但百姓们不支持大伙向窦建德讨还公道,洺州营里底层士卒当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对前途深感绝望。仇恨可以让少数几个核心人物卧薪尝胆,却不能成为凝聚一支队伍的动力。退入巨鹿泽后的这几个月间,已经陆续有数十名士卒偷偷逃走。虽然大部分开小差的家伙都被王二毛抓回来砍了脑袋,但天长日久,洺州营将不战自溃,已经是个无法逃避的事实。
    此外,还有粮草供应问题。器械支持问题。资金来源问题。失去了平恩、洺水等地后,一项项都成了无源之水。如果洺州营真的如在王德仁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强悍,那般富足的话,大伙早把窦建德赶回漳水东岸去了,还能由着他在大伙辛苦开辟起来的基业上随意折腾?
    但这些内部面临的困境,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来,跟不本能对裴寂坦言相告。无论是上次可以向王德仁展示不曾有过的实力,还是这回故意跟裴寂保持距离。都是为了把握住谈判的主动权而已。此外,经历过上次归降窦家军的教训,程名振不敢轻易再相信他人。诚如裴寂所言,乱世即将结束。而这个时候一旦选择错了,那意味着很多弟兄会跟着自己一道身败名裂。
    “怎么,难道程将军有自立之意么?那也不错,在河北局势未定之前,我大唐愿意尽可能给予支持!”见程名振迟迟不肯回答自己的问话,裴寂笑了笑,继续问道。
    “河北这片天地,称王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多我一个?”对于这句疑问,程名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叹了口气,他继续补充道:“程某虽然不才,却没狂妄到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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