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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突然问。
“是的。”他无力地点点头。
小李用眼睛向马哲暗示了一下,但马哲没有理会。
“自从那次去河边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但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怕自己要是不再去河边,你们会怀疑我的。”他朝马哲狡猾地笑笑。“我知道你们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怀疑。我觉得你们真正怀疑的不是疯子,而是我。你们那么做无非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他脸上又出现了得意的神色,仿佛看破了马哲的心事。“因此我就必须去河边走了走,于是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他悲哀地望着马哲。
“然后你又看到了那个疯子在河边洗衣服?”小李问。
“是的。”他说,然后苦笑了一下。
“你就两次去过河边?”
他木然地点点头。“而且两次都看到了人头?”小李继续问。
这次他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迷惑地看着小李。
“这种可能存在吗?会有人相信吗?”小李问道。
他朝小李亲切地一笑,说:“就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我认为,”小李在屋内站着说话,马哲坐在椅子里。局里的汽艇还得过一小时才到,他们得在一小时以后才能离开这里。“我认为我们不能马上就走。许亮的问题还没调查清楚。么四婆婆案件里还有一个疑点没有澄清。而且在两次案发的时间里,许亮都在现场。用偶然性来解释这些显然是不能使人信服的,我觉得许亮非常可疑。”
马哲没有去看小李,而是将目光投到窗外,窗外有几片树叶在摇曳,马哲便判断着风是从哪个方向吹来的。
“我怀疑许亮参与了凶杀。我认为这是一桩非常奇特的案件。一个正常人和一个疯子共同制造了这桩凶杀案。这里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整个凶杀过程以疯子为主,许亮在一旁望风和帮助。二是许亮没有动手,而是教唆疯子,他离得较远,一旦被人发现他就可以装出大叫大喊的样子。但这两种可能都是次要的,作为许亮,他作案的目的是抢走么四婆婆身上的钱。”马哲这时转过头来了,仿佛他开始听讲。
“而作案后他很可能参与了现场布置,他以为这奇特的现场会转移我们的注意。因为正常人显然是不会这样布置现场的。案后他又寻求别人作伪证。”
马哲此刻脸上的神色认真起来了。
“第二起案发时这两人又在一起。显然许亮不能用第一次方法来蒙骗我们了,于是他假装自杀,自杀前特意约人第二天一早去叫他,说是去钓鱼。而自杀的时间是在后半夜。这是他告诉医生的,并且只吃了大半瓶安眠酮,一般决心自杀的人是不会这样的。他最狡猾的是主动说出第二次案发时他也在河边,这是他比别的罪犯高明之处,然后装着害怕的样子而去自杀。”这时马哲开口了,他说:“但是许亮在第二起案发时不在河边,而在自己家中。他的邻居看到他在家中。”
小李惊愕地看着马哲,许久他才喃喃地问:“你去调查过了?”马哲点点头。“可是他为什么说去过河边?”小李感到迷惑。
马哲没有回答,他非常疲倦地站了起来,对小李说:“该去码头了。”
两年以后,么四婆婆那间屋子才住了人。当那人走进房屋时,发现墙角有一堆被老鼠咬碎的麻绳,而房梁上还挂着一截麻绳,接着他又在那碎麻绳里发现了同样被咬碎的钞票。于是么四婆婆一案中最后遗留的疑点才算澄清。么四婆婆把钱折成细细一条编入麻绳,这是别人根本无法想到的。
也是在这个时候,疯子回来了。疯子在精神病医院呆了两年,他尝尽了电疗的痛苦,出院时已经憔悴不堪。因为疯子一进院就殴打医生,所以他在这两年里接受电疗的次数已经超出了他的生理负担。在最后的半年里,他已经卧床不起。于是院方便通知镇里,让他们把疯子领回去。他们觉得疯子已经不会活得太久了,他们不愿让疯子死在医院里,而此刻镇里正在为疯子住院的费用发愁,本来镇上的民政资金就不多,疯子一住院就是两年,实在使他们发愁,因此在此时接到这个通知,不由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疯子是躺在担架上被人抬进老邮政弄的。此前,镇里已经派人将他的住所打扫干净。疯子被抬进老邮政弄时,很多人围上去看。看到这么多的人围上来,躺在担架里的疯子便缩成了一团,惊恐地低叫起来。那声音像鸭子似的。
此后疯子一直躺在屋内,由居委会的人每日给他送吃的去。那些日子里,弄里的孩子常常扒在窗口看疯子。于是老邮政弄的人便知道什么时候疯子开始坐起来,什么时候又能站起来走路。一个多月后,疯子竟然来到了屋外,坐在门口地上晒太阳,尽管是初秋季节,可疯子坐在门口总是瑟瑟打抖。当疯子被抬进老邮政弄时,似乎奄奄一息,没想到这么快他又恢复了起来。而且不久后他不再怕冷,开始走来走去,有时竟又走到街上去站着了。
后来有人又在弄口看到疯子提着一条水淋淋的衣服走了过来。起先他没在意,可随即心里一怔,然后他看到疯子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柴刀,不禁毛骨悚然。许亮敲开了邻居的房门,让他的邻居一怔。这个从来不和他们说话的人居然站到他们门口来了。
许亮站在门口,随便他们怎么邀请也不愿进去。他似笑似哭地对他们说:“我下午去河边了,本来我发誓再也不去河边,可我今天下午又去了。”
疯子又行凶杀人的消息是在傍晚的时候传遍全镇的。此刻他们正在谈论这桩事,疯子三次行凶已经使镇上所有的人震惊不已。许亮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听了许亮的话,他们莫名其妙。因为他们看到许亮整个下午都在家。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到河边去了。”许亮呆呆地说。既是对他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吗?”
“我下午在家?”许亮惊讶地问。“你们看到我在家?”
他们互相看看,不知该如何回答。
于是许亮脸上的神情立刻黯了下去。他摇着头说:“不,我下午去河边了。我已经发誓不去那里,可我下午又去。”他痛苦地望着他们。他们面面相觑。“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说到这里,许亮突然笑了起来,“我又看到了一颗人头。”“可是你下午不是在家吗?”他们越发觉得莫名其妙。
“而且我又看到。”他神秘地说。“我又看到那个疯子在洗衣服了。”他们此刻目瞪口呆了。
许亮这时十分愉快地嘻笑起来,然而随即他又立刻收起笑容像是想起了什么,茫然地望着他们,接着转身走开了。不一会他们听到许亮敲另一扇门的声音。
马哲又来到了河边。不知为何他竟然又想起了那群鹅。他想象着它们在河面上游动时那像船一样庄重的姿态。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就想那一群鹅,他正努力回想着当初凌晨一脚踩进鹅群时情景,于是他仿佛又听到了鹅群因为惊慌发出的叫声。此刻现场已经被整理过了,但马哲仍不愿朝那里望。那地方叫他心里恶心。这次被害的是个孩子。马哲只是朝那颗小小的头颅望了一眼就走开了。小李他们走了上去。不知为何马哲突然发火了,他对镜上派出所的民警吼道:“为什么要把现场保护起来?”“这”民警不知所措地看着马哲。
马哲的吼声使小李有些不解,他转过脸去迷惑地望着马哲。这时马哲已经沿着河边走了过去。那民警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马哲才平静地问民警:“那群鹅呢?”
“什么?”民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么四婆婆养的那些鹅。”
“不知道。”民警回答。
马哲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小李告诉马哲,被害者就是发现么四婆婆人头的那个孩子。马哲听后呆了半天,然后才说:“他父亲不是不准他去河边了吗?”小李又说:“许亮死了,是自杀的。”
“可是那孩子为什么要去河边呢?”马哲自言自语,随即他惊愕地问小李:“死了?”
第三章
一
那是一个夏日之夜,月光如细雨般掉落下来。街道在梧桐树的阴影里躺着,很多人在上面走着,发出的声音很零乱,夏夜的凉风正在吹来又吹去。
那个时候他正从一条弄堂里走了出来,他正站在弄堂口犹豫着。他在想着应该往左边走呢还是往右边走。因为往左边或者右边走对他来说都是一样,所以他犹豫着但他犹豫的时候心里没感到烦躁,因为他的眼睛没在犹豫,他的眼睛在街道上飘来飘去。因此渐渐地他也就不去考虑该往何处走了,他只是为了出来才走到弄口的,现在他已经出来了也就没必要烦躁不安。他本来就没打算去谁的家,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他只是因为夏夜的诱惑才出来的,他知道现在去朋友的家也是白去,那些朋友一定都在外面走着。
所以他在弄口站着时,就感到自己与走时一样。这种感觉是旁人的走动带给他的。他此刻正心情舒畅如欣赏电影广告似的,欣赏着女孩子身上裙子的飘动,她们身上各种香味就像她们长长的头发一样在他面前飘过。而她们的声音则在他的耳朵里优美地旋转,旋得他如醉如痴。
从他面前走过的人中间,也有他认识的,但不是他的朋友。他们有的就那么走了过去,有的却与他点头打个招呼。但他们没邀请他,所以他也不想加入进去。他正想他的朋友们也会从他面前经过,于是一方面盼着他们,一方面又并不那么希望他们出现。因为他此刻越站越自在了。
这个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那人不是在街道中间走,而是贴着人行道旁的围墙走了过来。大概是为了换换口味,他就对那人感兴趣了,他感到那人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让他觉得从未见过。
那人已经走到了他跟前,看到他正仔细打量着自己,那人脸上露出了奇特的笑容,然后笑声也响了起来,那笑声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十分刺耳。
他起先一愣,觉得这人似乎有些不正常,所以也就转回过脸去继续往街道上看。可是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便立刻扭回头去,那人已经走了几步远了。
他似乎开始想起了什么,紧接着他猛地窜到了街道中间,随即朝着和那人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边跑边声嘶力竭地喊:“那疯子又回来了。”正在街上走着的那些人都被他的叫声搞得莫名其妙,便停下脚步看着他。然而当听清了他的叫声后,他们不禁毛骨悚然,互相询问着同时四处打量,担心那疯子就在身后什么地方站着。他跑出了二十多米远,才慢慢停下来,然后气喘吁吁又惊恐不已地对周围的人说:“那杀人的疯子又回来了。”
这时他听到远处有一个声音飘过来,那声音也在喊着疯子回来了。起先他还以为是自己刚才那叫声的回音,但随即他听出了是另一个人在喊叫。
二
马哲是在第二天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呆呆地坐了半天,随后走到隔壁房间去给妻子挂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妻子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才说声知道。那时小李正坐在他对面,不禁抬起头来问:“又有什么情况?”“没有。”马哲说着把电话搁下。
两小时后,马哲已经走在那小镇的街上了。他没有坐局里的汽艇,而是坐小客轮去的。当他走上码头时,马上就有人认出了他。有几个人迎上去告诉他:“那疯子又回来了。”他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但是谁都没有看到他。”
听了这话,马哲不禁站住了。
“昨晚上大家叫了一夜,谁都没睡好。可是今天早晨互相一问,大家都说没见到。”那人有些疲倦地说。
马哲不由皱了一下眉,然后他继续往前走。
街上十分拥挤,马哲走去时又有几个人围上去告诉他昨晚的情景,大家都没见到疯子,难道是一场虚惊?
当他坐在小客轮里时,曾想象在老邮政弄疯子住所前围满着人的情景。可当他走进老邮政界时,看到的却是与往常一样的情景。弄里十分安静。只有几位老太太在生煤球炉,煤烟在弄堂里弥漫着。此刻是下午两点半的时候。
一个老太太走上去对他说:“昨晚上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在乱叫疯子回来了。”
马哲一直走到疯子的住所前,那窗上没有玻璃,糊着一层塑料纸,塑料纸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尘。马哲在那里转悠了一会,然后朝弄口走去。
来到街上他看到派出所的一个民警正走过来,他想逃避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