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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此人把话说完,杜士仪便打断了他的试探:“赵郎没有把之前的事告诉你们?”
这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足足好一会儿,赵冠生才用有些艰难的口气说道:“回禀杜侍御,某已经已经对他们说了。”
“既然说了,各位还装作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杜士仪放下手边刚刚陈宝儿递过来的茶盏,见人已经默不做声地退到角落,手中拢纸成卷,右手握笔,分明已经开始奋笔疾书地记录,他就啪的一下放下了那刑窑茶盏,冷冰冰地说道,“越过茶引司,不清茶引茶由,擅自与乡民买茶,更诋毁官府,若是我要追究,各位自己知道这是个什么罪名!”
这一番呵斥,将杜士仪的年轻气盛显露无疑,一时间下头五张脸表情虽各自不一,心情却大体差不多。而没有给他们辩解的机会,杜士仪便淡淡地说道:“茶价上涨,各位利润年年攀升,对种茶的农人却一再盘剥,反过来却反而想逃了官府所征,这放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各位不妨扪心自问,倘若茶引司包揽收茶之事,ri后各位若要收茶,全都一定要从官府手中加价收买,此事何如?”
这是之前朝中有御史打探到北地贩茶之利的情形之后,曾经上奏朝廷时提到过的条陈,在民间虽少有人知,但这种奏疏想也知道是很可能存在过的。一时间,赵冠生等人登时面如土sè,心里谁都清楚,这比起眼下的先买茶引,后买茶去销售,还要被克扣得更多!
于是,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吭声。最终,还是赵冠生不无苦涩地说道:“然则我等此前一时贪念,巴蜀茶会又实在是巨头众多,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倘若各地市场均为茶会垄断,我们买了茶引之后的成本,足以高得让我们没法子”
“如今天下种茶的人才有几何?茶叶出产才有多少?”杜士仪连问了这两句之后,见赵冠生一时哑然,他便似笑非笑地伸出手,缓缓屈下了一指,“中原饮茶之风渐渐兴盛,但如今最离不开茶叶的,第一,是奚族。”
尝到了茶叶好处的奚族,这五年间的茶叶需求量何止一年比一年翻倍!
因此,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杜士仪又屈下了第二根手指头,“其次,则是契丹。契丹和奚族时战时和,对于奚族的情形了若指掌,所以,他们这几年也同样是用马匹换购茶叶的大头。”
“第三,是突厥人。奚族和契丹的变化,瞒不过突厥王庭,所以。伽可汗的谋臣暾yu谷,已经授意这位可汗向朝廷上书结好的时候,大量购入茶叶。仅仅今年,便有数万斤。而第四,吐蕃人如今也已经在购入茶叶,身在高原的他们,更少不了此物。可以说,近年之内,饮茶的人会远远多过于现在,而茶叶的产量乃至于销量,都将数倍于现在。”
一口气说到这儿,杜士仪方才打量着那几个面sè各异的茶商,轻轻吁了一口气:“所以,你们还觉得成本太高无法承担?倘若如今你们被挤出这个圈子,从今往后,纵使茶市再火爆,却也和你们再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即便赵冠生对于杜士仪已经是发怵忌惮到了极点,但此刻听着他这侃侃而谈的分析,也不得不承认,这话说得很有道理。毕竟,这几年茶行生意的突飞猛进已经证实了这一点。嗯到巴蜀茶会据说是杜士仪一手推行整合的,据说吐蕃的商路都是他开拓的,自己没赶上那等好时候,如今又开罪了杜士仪,他咬了咬牙便欠身问道:“杜侍御,之前是我一时糊涂,今后该当如何,还请指点迷津!”
他起了个头,其余几人顿时面面相觑。嗯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雅州进吐蕃本就有一条现成的路,唯一可虑的只走路上不好走。于是,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先后有人出言附和请教。面对这样的反应,知道自己之前拿住了他们的痛脚,这才是此次能够成功的关键,杜士仪自是不慌不忙抛出了自己的提议。
“巴蜀茶会你们既然挤不进去,雅州茶会却并不是不能建的。合则力强,分则力弱,以雅州茶会之名和巴蜀茶会接洽,然后谋一席之地,别人自然会接纳你们。而且,据有雅州这蜀中最好的产茶地,入吐蕃之道,别人也同样要借重你们。”见赵冠生等人先是一惊,随即大喜过望,杜士仪便摇了摇手指道,“但此前脱漏茶引,各位也需给我立时补齐!”
“这是自然,自然!”
赵冠生早先就做好了割肉卖血的打算,甚至杜士仪所求更多,他也认了,听到只是要补齐之前所逃的茶引钱,他立刻如释重负连连答应。而这一笔钱固然不算少,但对各家来说,也在可以承担的范围之内。
即便当杜士仪接下来和众人——敲定了雅州茶会的种种细节,随即又明示,让他们联合起来捐资雅州都督府,修铁索桥以供山民出行时,他们也一口答应了。只是,等到这一切说完,杜士仪招手把之前那个进屋后安静得没有一点存在感的侍童叫了过来的时候,他们才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是陈季珍,我之前在成都令上,收了他为弟子。”
什么,这不是侍童?
赵冠生等人登时瞠目结舌,尤其是曾经悄悄塞给过陈宝儿钱或者其他东西的,一时脸sè都涨得通红。见他们这般表情,杜士仪便微微颔首,示意陈宝儿把之前笔录的内容——读给众人听的时候,他立时看到,这些惊疑不定的商人看着陈宝儿那表情就仿佛看到了鬼一般。谁都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少年郎,竟然几乎把他们所言字字句句都记下来了!
“季珍是我的记室,虽非朝廷制令,但也是我的腹心之人。诸位今后若还要金钱开道,不妨更加小心谨慎一些。若是遇到一个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这吃亏可就不在小了。”
“是是是”
等到这么些商人狼狈告退下去,杜士仪便让陈季珍把记录的书卷拿来给自己,见他果然是记得凌乱潦草,刚刚能够说得那般事无巨细,更多靠的是记xing,而非速记,他就若有所思地说道:“宝儿,你这记xing也算是老天给你的最大财富。然则我从前读过一篇隐世大贤的文章,名ri伤仲永。”
杜士仪将那篇王安石的名篇从头至尾背了一遍,见陈宝儿果是悚然受教,他就颔首勉励道:“戒之慎之,不要辜负了你这资质。ri后每ri晚间,你把这一ri所听所闻所想写出来我看,也算是另一种磨练!”
“是,弟子遵命!”
杜士仪笑着冲这懂事的弟子点了点头,心中却不无趣味地想道,这算不算是老师布置给学生的ri记?
第四百七十六章 伤别离
雅州茶会的事;杜士仪接下来自然不会事事插手;自有王容出面去接洽
作为巴蜀茶会的副会长;王容那一身幂离在成都是有名的;但在雅州却有些新鲜了。赵冠生等人起初还对那样大规模的茶会;竟然会让一个女子占据高位有些腹诽;可和人几次三番的交道打下来;无不是领教了对方那jing明的手腕和犀利的词锋。等到最后雅州茶会作为一个整体;被接纳为巴蜀茶会的一份子时;几个人如释重负的同时;也不禁叹了一声谁说女子不如男。
毕竟早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大唐天下还是娥眉秉政;须眉俯首的时代
而既然卢奇把卢聪给了自己照应;杜士仪最终决定;把武志明留在这雅州;主持设在雅州的茶引司。尽管有杨玄琰担任雅州司马;卢奇更是雅州都督;但雅州茶叶冠甲蜀中;卢奇这身体;离任是迟早的事;杨玄琰xing格太过绵软;不是能扛得住压力的人;反倒是流外吏员出身;在官场底层磨砺打滚了多年的武志明;更加让他能够放心。当他对武志明交待了此事时;武志明果然想都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明公对我赏识提携;这知遇之恩我没齿难忘;自当尽心竭力”
而这边的茶引推行既然颇为顺利;杜士仪知道自己恐怕在雅州留不了几天了。趁着这最后的时光;偷得浮生半ri闲的他尽心尽力连着教了玉奴好几ri的琵琶;喜得小丫头无可不可。然而;这一层薄纸终究免不了有捅破的一天;这一ri下午;当杜士仪再次来到玉奴的屋子时;却只见杨玄琰竟是也在;而小丫头低头跪坐在那儿;眼睛红红的;见他进来也只是瞟了一眼;随即继续垂头一声不吭。
“杜侍御”杨玄琰连忙起身含笑打了个招呼;见杜士仪笑着回礼;他请了杜士仪坐下;这才对玉奴喝道;“见了你师傅来也不出声?”
“师傅”
玉奴用极低的声音呢喃了一声;却依旧连脑袋都不抬。面对这光景;杨玄琰知道是自己之前对女儿说的话反而起了反作用;只能无可奈何地解释道:“杜侍御;她是在闹别扭呢。因为裴御史那边;启程动身的预备都差不多了;结果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了;却来问我;我索xing就对她说了实话。这孩子一直都是如此;心眼瓷实”
不等杨玄琰把话说完;玉奴猛然仰起了头;气咻咻地说:“师傅骗人;之前还说不走的”
见自家女儿犯了执拗;杨玄琰不禁头疼得无以复加;暗自后悔自己没等杜士仪亲自去说这档子事。这几ri杜士仪教授琵琶时;他也常常悄悄来看过;见杜士仪指导玉奴时专心致志;而玉奴也学得全神贯注;除却乐理音律;所言几乎再无别的;原先听说女儿拜了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年轻官员为师;心里还有些犯嘀咕的他;如今已经信之不疑。于是;他正打算再呵斥玉奴几句时;却只见杜士仪突然站起身来;就这么缓步走到了玉奴面前。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i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知道小丫头未必懂这么一句话;杜士仪在玉奴面前蹲下身来;定睛看着那双泪眼盈盈的明眸;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温言说道;“有缘ri后也会相见的;那时候;师傅定要好好考你乐理和琵琶。那一曲楚汉;师傅等着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话一出;玉奴顿时怔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杜士仪那温柔的脸;突然哇地哭出了声;直接伸手环住了杜士仪的颈项。一边哭;她还一边用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师傅我舍不得你你对我那么好呜呜呜”
轻轻拍着小丫头的脊背;想到自己这将近两年的蜀中之行;杜士仪也只觉得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地方被深深触动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柔声说道:“别哭;别哭;你阿爷在旁边看着呢ri后你好好孝顺你阿爷;帮着你的阿姊们;多练琵琶;多百~万小!说写字;ri后总会有再见师傅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突然用极轻的声音说道:“等到他ri师傅和你师娘成婚的时候;一定请了你来”
“真真的?”玉奴又惊又喜地止住了哭声;放松手站直身子;又抬起了头;见杜士仪笑着点了点头;她几乎不假思索地伸出了小手指;“那拉钩上次你说不走;还会带我到雅州见阿爷;前头没做到;但后头却做到了。这次;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否则否则玉奴今后就不理你了”
真真难缠
许诺之后微微有些后悔的杜士仪见小丫头说出如是一句话;登时苦笑连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之前在成都时;他不是没有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说是留着小丫头在县廨学琵琶;实则把人送后门送到玉真观去给王容作伴;结果小丫头一嗓子在裴宁面前捅出了师娘;如今又把这话记在了心里。于是;他只能掏出帕子给玉奴擦了擦面上未于的泪痕;这才郑重其事地说道:“那你要记得;这件事对谁都不能说”
“好”
见玉奴使劲点了点头;杜士仪这才站起身来;对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杨玄琰拱了拱手道:“杨司马;卢都督身体病弱;雅州这边就要你多偏劳了。”
杜士仪这些天和雅州都督卢奇分明颇为亲近;杨玄琰看在眼里;心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连忙点了点头。而等到他唤了玉奴送杜士仪出去;正长舒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只听得身边的女儿又开口说道:“阿爷;师傅启程的时候;我想去送他”
本待阻止的杨玄琰想到刚刚师徒俩那番言行举止;最终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好;阿爷带你去”
当杜士仪一身便装;悄然来到雅州茶市中一座不甚起眼的茶行;又仿佛如入无人之境似的从前堂进了后院;闻着四周扑面而来的茶香;他不禁轻轻吁了一口气;这才径直登堂入室。在屋子里烹茶的白姜悄然抬头瞥了杜士仪一眼;随即又垂下了眼睑;只是用小芭蕉扇煽火的手又用了些力气。
而王容则是看出杜士仪那笑脸上的困倦;迎了上前后就关切地问道:“怎么;有什么事不顺心?”
“事事顺心;唯有玉奴让我险些心力交瘁;都不知道怎么对她说。”
杜士仪苦笑一声把之前见玉奴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就只见王容亦是秀眉轻蹙。果然;王容轻轻咬了咬嘴唇;这才低声说道:“从前只当你那句我们有了女儿;定然也像她这般聪明烂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