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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8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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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怒之下;哥舒翰不由得劈手丢了手中的羊腿。这动静立刻引来了下头武将们齐齐侧目;发现是左车侍立在哥舒翰身侧;众人都明白必定是刚刚来了什么消息;一时彼此打眼色的打眼色;窃窃私语的窃窃私语;却谁都不敢多问。
    须知自从安思顺调回长安之后;河陇就成了哥舒翰的天下;这位两镇节度使最重威权;当年还只是一介大斗军副使的时候;就敢临战杀军中副将立威;更何况现在成了正节度?每逢阅军之际;但凡军中少有违反军纪或者军容不整者;哥舒翰几乎都是一个杀字;但听得大帅驾到;将卒们竟是无不股栗。
    正值一曲歌舞结束;这诡异的寂静立刻凸显了出来。哥舒翰本就极其不悦;此刻再没有饮酒看歌舞的兴致;就这么起身拂袖而去。他这突然一走;别人登时犯了难;也不知道是该继续留着;等一等可能再次出现的哥舒翰好;还是就此一哄而散;免得留下来挨骂。众人的纠结只持续了片刻;很快;就有从者匆匆过来;开口说道:“大帅说;时候不早了;请大家先归去;今日不曾饮完的美酒;各位将军尽可带回去。”
    这样客气的话和哥舒翰走时的愠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有机灵的连忙上前好说歹说;这才终于套出了一句话来。有人远道而来投奔哥舒翰至于这个有人是谁;从者却死活不肯透露;众人也只能怏怏作罢。
    而此时此刻;这个成功让哥舒翰由怒转喜的人;正神采奕奕地和书斋中的哥舒翰纵谈天下英雄。无论看似如日中天的安禄山;抑或是在西域战功不断的高仙芝和李俭;还是在朔方稳扎稳打的郭子仪;他或是评价为暴发户;或是评价为根基不稳;或是评价为上升空间有限;再加上根本就不在评价之列的剑南道节度使以及岭南五府经略使;用一句话来说;那便是天下英雄;唯哥舒大帅尔
    这样的评价若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自然有马屁之嫌;可话是高适说的;哥舒翰听在耳里;只觉得整个人都飘飘然了。高适此前在河东多年;先事王忠嗣;此后裴休贞亦是用其为节度判官;等到安禄山因为讨伐契丹有功兼领河东之后;高适还是没有立刻走路;而是把河东的事情都交接清楚了;方才拂衣而去;现如今竟然前来投奔自己;哥舒翰怎能不喜?
    可那毕竟是昔日王忠嗣重用过的节度判官;哥舒翰自然得谦逊些;当即摇摇头道:“达夫先生实在是太美誉了;我可愧不敢当当世英雄;我昔日旧主王大帅暂且不说;安北杜大帅亦胜我颇多。”
    这两位都是高适自己的旧主;他自然不会评价苛刻。在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后;他就黯然说道:“忠贞见疑;古来常有;纵使有哥舒大帅这样的忠义之士为王大帅鸣冤;终究也只能保住他一条性命;至于杜大帅;自从罗希秉去往安北牙帐城的那一天起;也就已经不能挽回了。王杜二人代表的是过去;而哥舒大帅代表的是现在和将来。如今天下能够称之为英雄的;也就只有大帅了。”
    哥舒翰这才终于喜笑颜开。自家人知自家事;打仗他在行;在具体事务上;他却只能倚重那些节度使府的僚属。然而;当年王忠嗣是只身前来河陇上任;身边的属官一个都没带;全都留在了河东;如今这些僚属中;最早的甚至是哥舒翰当初侍奉过的河西节度使王佳身边的旧人既然曾经见识过他官居低品的落魄;如今他虽为正节度;这些人却仍不免有些不够屈从;而他要自己培养文吏;却要费很大功夫;不比武将易得。
    所以;有高适这样的人才远道而来投奔;不说倒履相迎;待之以礼却是必须的。接下来;哥舒翰和高适整整谈了半宿;确定这是一个最合适的人才;他当即一拍大腿道:“达夫先生既来;我这就辟署你为节度判官;支度营田副使这河西陇右节度使府的留后事;我就全都交给你了”
    高适立刻起身拜倒:“我必定不负大帅信赖”
    宾主名分既然已经定了下来;高适重新落座之后;便仿佛无心地问道:“我之前求见大帅时;仿佛看到大帅面露不悦?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哥舒翰本打算含糊过去;可他对南霁云的恼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除却左车这样生死全都操之于他手的家奴;他对其他将校都没露过口风。可想想高适远道来投;他不由自主就把一腔怨气全都倒了出来。眼见得高适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他少不得替自己又解释了两句。
    “我知道;南霁云个性方正;又是王大帅麾下重将;可我自忖也待他不薄;每逢饮宴必定先命人请他;他却从来推脱不来。不但如此;他与同僚下属亦是很少兜搭;如此独来独往;日后若有战事如何服众?达夫;你觉得我可有说错?”
    听到哥舒翰这么说;高适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于哥舒翰这个王忠嗣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他不是没有期望的;毕竟如今安北牙帐城消息全无;他难道还能指望那几乎一片乌鸦的朝廷官员?也就是哥舒翰可以指望一下了。可是;刚刚闲谈之间;哥舒翰对安思顺嗤之以鼻;对河东郭姚这样的将门亦是不屑一顾;比当年杜士仪打压一批扶持一批的态度更极端;对吐蕃则是更加轻蔑;这也许可以解释成自信;但何尝不是另一种自负?
    想当初在西域大名鼎鼎的盖嘉运;在镇守河陇之后骄矜自满;由是丢了石堡城;这已经是前车之鉴了
    高适当然不傻;知道要劝谏也不能在自己刚刚投效的时候;只能顺着哥舒翰的口气;责备南霁云太过自矜闭塞;不懂世故。接下来的三四日;雷厉风行的哥舒翰不但把他引介给了河西文武;而且大手放权;高适立刻品尝到了一番痛并快乐的辛苦。等到这天他好容易抽出空;打算去拜访一下南霁云;好歹委婉规劝对方一下时;一封来自北庭节度使府的信却送到了他的手上;署名是段秀实。
    当年杜士仪节度陇右时;高适曾经和段秀实的父亲段行琛共事过;所以也算是旧识。可是;看过信后;发现段秀实除却问好之外;就是谈当年陇右旧人;陇右旧事。看似平平淡淡;但高适是什么人?最最玲珑心窍的他很快就从段秀实谈到的一个个旧人当中;发现了一个最特别的——南霁云。想到哥舒翰对南霁云视同鸡肋;连日以来;他甚至都没在河西文武当中听到对南霁云的太多评价;无论好坏;他不禁拿着信笺犹豫了起来。
    在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后;次日上午;当高适得到一封北庭节度使府的正式行文;再次去见哥舒翰的时候;便突然出言说道:“大帅此前曾经说过;不喜南霁云此人。我几日看来;他和河西文武确实格格不入;既然如此;与其把人放在这里;虚耗一个可以用来赏功的都知兵马使;何尝把人派到别处;省得在眼前碍事?”
    别处?
    哥舒翰顿时心中一动;立刻盘算了起来。河东、范阳、平卢;那如今是安禄山麾下;他纵使不喜欢南霁云;也不愿意把人送给这个自己讨厌的家伙去糟践;剑南道和岭南也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漠北正在乱着;至于朔方他才刚刚节度两镇;得了杨国忠一个人情;不想轻易再得罪这个权相。既然如此;放到西域却也是正好;安西那边高仙芝正打算出征建功;可河西凉州距离如今暂时没有战事的北庭;只需走不到千里;说不定北庭那些人还愿意接收此人
    “据北庭节度使府通报;沙州北面和伊州交界处有流寇出没;商旅遭殃的不计其数。”
    听到高适这么一个借口;哥舒翰当机立断地点头道:“既如此;我这就让南霁云将兵前往剿灭”
    回头不管有没有流寇;让他呆上一阵子;找个借口把人调去北庭就行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大势不可逆
    当骤然接到军令;命自己前往沙州时;南霁云只觉得心底满是苦涩。他性格本豪爽;但在陇右遭遇了盖嘉运这样的主帅;丢了石堡城;而后虽然佐助王忠嗣重新夺下石堡城;可王忠嗣却因此重伤;而后甚至遭到贬斥;他不能相送不能相随;心情沉郁;渐渐便寡言少语;僚属自然避而远之。如今他这个堂堂河西都知兵马使竟然要前往距离河西凉州最远的沙州去剿灭什么流寇;任凭是谁都知道;哥舒翰是终于决定搬开这块碍眼的绊脚石了。
    所以;当南霁云带着千余兵马启程时;竟无人相送。高适自己是出主意的人;不想让哥舒翰觉得他别有用心;因此也没有去。当从别人口中得知当时那冷清情景时;他不禁暗自慨叹哥舒翰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他知道指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如同王忠嗣或者杜士仪一般知人善任;实在是不现实;于是反倒觉得自己进言把南霁云远远调出去是做对了。
    南霁云与其留在这不受待见的河陇;还不如跳出去;北庭那边可是杜氏旧班底的天下就算此次李俭的请辞和举荐段广真代己未必能成功;可在如今这世道之下;空降一个节度使在北庭这样的塞外之地能有多大成效;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晚;当高适回到哥舒翰安排给自己的居处时;不禁打开窗户;让外头清冷的月光直接照了进来;随即对月拈香屈膝长拜;心中默默祷祝道:“王大帅;但愿你能安心养伤;安享天伦之乐。这犹如泥塘一样的混沌世道;你还是不要复出的好”
    利州益昌郡;在初唐时曾经置总管府;而后又置都督府;一度是极其要紧之地;然而在贞观年间;这里就因为户不满万;罢都督府;改为中州;此后又降为下州。以王忠嗣这样的功勋官爵;竟然被贬斥到此地当太守;就连利州属官小吏都觉得匪夷所思。这里距离长安城不过一千五百里;地处西南;没有战事;也并没有什么太出名的出产;山水亦是寻常;比长安却要阴湿许多。如今到了冬天;不但王忠嗣不习惯;就连妻儿家眷也都不习惯。
    王忠嗣在路上就因为伤势发过高烧;到了利州后又病过一场;所幸有一位畿内名医正好游历在此;竟是亲自登门自荐;如今便一直留在太守府中为王忠嗣调养身体。这位名医又力劝王忠嗣把公务全都委托给长史以及其他属吏;自己定期听一听汇报;只消让已经成年的儿子常常出外访查民情;但有不平之事便回来禀报即可;如此就可以专心调养身体。王忠嗣自忖伤病之体确实支撑不下那么多琐碎的事务;只能答应了。
    于是;当他终于从一个满心为主人抱屈的老家将口中得知;漠北突然大乱;朝中对此反应迟缓;甚至有消息说;安禄山竟是隐有反意;他不禁怒发冲冠;召来几个儿子便追问原委。众人最初还支支吾吾的不肯照实说;可见王忠嗣动了真怒;他们才慌了手脚;不得不将知道的情形合盘托出。当听到朝廷对于这场漠北乱局;一直袖手作壁上观;杨国忠甚至严令朔方兵马不得随便出击;王忠嗣不禁气得手脚冰冷。
    “大唐能够重现贞观盛况;多亏杜君礼自请将安北大都护府北迁。可陛下不但不体恤他多年劳苦功高;还将罗希秉派过去查什么中伏的内情;简直是让忠臣良将寒心”哪怕在自己遭贬时;王忠嗣都不曾吐露过这样的怨言;此刻却如此痛心疾首;几个儿子你眼看我眼;全都在心里替父亲抱不平。就在这时候;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却是一直为他诊治的徐大夫和妻子。
    见丈夫不好好将养伤病;却还在这里关心国家大事;李夫人心底又气又急;用严厉的眼神把儿子们全都遣退了出去后;她走到床前坐下后;便一字一句地说道:“阿郎刚刚说什么忠臣良将寒心;难道你就不是忠臣良将;难道你如此遭遇;就半点不为自己寒心?没错;正是徐大夫说过你要静养不能动气;所以我才让儿女以及太守府的属官;不要告诉你外头那些烦心事;一切的责任我来担”
    “夫人”
    见王忠嗣面露潮红;徐大夫长叹一声;上前几步后长揖行礼;随即沉声说道:“王大帅;不瞒你说;我并不是因缘巧合;方才出长安到山南西道游历;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托付我的人说;利州地处偏远;也许没有能够妙手回春的名医;我正好善于从脏腑调治外伤;所以就特意来请我出山。而我听说是为王大帅这等名将;自然一口就答应了。如今王大帅手无寸兵;纵使边疆再乱又有什么办法?想当初为了你之事上书鸣冤的人还少吗?可结果如何?杨国忠拜相之后;忌惮当年弹劾李林甫的这拨人;陆陆续续已经把很多人给调出长安了。如今的朝堂诸公;早已是万马齐喑;全都沦为了立仗马”
    先是夫人揽责;紧跟着是徐大夫痛陈心迹;王忠嗣顿时沉默了。足足过了许久;他方才艰难地开口问道:“敢问徐大夫;托付你前来照拂我的人是谁?”
    “王大帅又何必多问?”徐大夫原本不欲多说;可王忠嗣执意要问;就连李夫人亦是追问不止;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是杜家小郎君。”
    果然是杜幼麟
    王忠嗣想到当初杜幼麟身为京官却冒险跑出长安向自己示警;甚至又拿着他的血书跑去凉州见哥舒翰;继而马不停蹄赶回长安托高力士转呈。敢去做这些事的人;再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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