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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躺着,躺着就好。”安蓉说着,麻利地把第一层盒子取下,露出了第二层盒子。
那儿放着的便是削刀,碟子一类的东西。
一旁的女侍想要帮忙,却被安蓉轻声阻止了。
她左手拎出个个头最大的梨子,右手持刀,将刀尖在梨子尾巴处一抵,便刷刷地开始削了起来,蒜夜香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肥大的鸭梨以极其漂亮的弧度在安蓉手心旋转着,同时那层外皮就像水晶壳般一缕缕从身上绕下,沿着她的手指泄下,雪白的梨肉转眼便全坦荡荡地露了出来。
“这么热的天气,你又受了伤,不驱暑气可是不行的。”安蓉说着,将梨往碟中一放,蹭蹭几下切成几块,再将第三层木盒移开。
底下已经盛好了一层桂花冰,转眼,那梨块便绊了透明的冰块呈现在蒜夜香面前。
不过一会儿,安蓉便叉了块冰梨,送到她嘴边。
那梨块一被咬开,便顿时溢出一股冰甜的香味来,伴了桂花的香气整个荡漾在口齿间,而那瞬间爆裂开的凉意让蒜夜香热燥的口腔瞬间安定了,那凉意随着咽喉而下,一直蔓延了开来,伤口处似乎也不再疼痛了。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蒜夜香很是感动,又自己取了块梨子。
安蓉手不停歇地又开始了下一轮削梨,她抿唇一笑。
“因为无聊呢,相公他在礼部刚升了职,整天忙忙碌碌的,我也没什么人可以说话,见了点热闹和新奇的地儿,我就凑过来了。”
安蓉的脸也是白白小小的,不过与三夫人比,她的话语更让蒜夜香喜欢。
“我过来说说话,不会打扰到你吧。”安蓉又切好了梨,用第二层盒中的湿巾擦了擦手,接着将木盒的第三层取下,从里头拿出一块花布来。
她手不停歇地开始穿针引线来。
“你似乎……很忙。”蒜夜香道。
安蓉咬了下线头,取下红线,换了条绿色的。
“我以前干惯了活,现在嫁了源冠却什么都不用做了,手闲得慌。”她道,“源冠总说我还是个下人命,呵呵。”
安蓉每说一个源冠时,话里都透着浓浓的蜜意,蒜夜香回想起来,那天在外堂里,他们夫妻的感情似乎真的很好。
“怎么会找不到说话的人呢?二少爷也有两个妻子,还有五夫人,她好像很喜欢玩耍呢。”蒜夜香道。
“我以前是二嫂和小二嫂娘家的女侍,所以她们并不乐意搭理我。”安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五娘教过我唱曲和舞蹈,可我人笨,怎么也学不会,有一次把她恼了,也不再理我了。”
“所以只有三娘肯跟我说话呢。”安蓉笑笑,“我觉得三娘是张府最好的人了。”
蒜夜香附和着点点头。
“那大夫人呢?”
“大娘啊……”安蓉停下了手中的活。
“大娘似乎是更遥远的存在了,每次跟她说话,我都会紧张。”
“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焰,让人不敢靠近。”蒜夜香补充。
“对!”安蓉立刻点头,双眸也明亮了许多。
“蒜姑娘我觉得我们很投缘呢,我真希望你在张家长住下去。”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谈话明显顺畅了许多,安蓉忍不住这样道。
“我也希望呢。”蒜夜香道,她正想跟安蓉说些张源逍的事,却见安蓉先激动地开了口。
“那夜香你有心上人没?没有婚配没有心上人,那就做我的妹妹吧。”她笑道。
“妹妹?”蒜夜香反问,做妹妹和心上人有何关系。
“如果让源冠纳了你,我们就真成姐妹了,这个主意真不错。”安蓉笑嘻嘻道。
“这个主意真不错啊。”突然从窗外起了一个男子声,蒜夜香循着格子窗往外看去,便见一个绿衣男人正站在院外,他束冠袍服,面容倜傥,嘴角勾了一抹笑。
安蓉愣了一下,随即扑到了窗边。
“相公。”她甜甜地唤了。
张源冠对着蒜夜香点了下头,随即详装怒目于安蓉,不一会儿,他便从窗外绕进了房内,一手按住了安蓉的脑袋。
“我若再晚来一会儿,便被卖了呢。”
安蓉瘪了下嘴,吐了吐舌头。
蒜夜香看着这对夫妻眉眼传情了一会儿,张源冠向她问了好,三人又闲说了几句,安蓉便小鸟依人着随着张源冠离开了。
张源冠的背影是有些像张源逍的,望着他们相依着融入阳光中的样子,蒜夜香不禁有些羡慕。
她与张源逍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吗……
蒜夜香狼吞虎咽地将安蓉留下的冰梨子全吃了,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她伸了伸懒腰,屁股处的伤痛似乎也不那么明显了。
她下了地,拖着腿走出房门,深呼吸了一下。
在屋前那片水光潋滟间,似乎有一个粉色的东西正从红柱木桥上过来。
蒜夜香眯了眯眼,待那身影再走近一些,便完全能确定是谁了。
“听说你受伤了呀。”夙寐已经到了她身边。
这回的问候她既没有称呼名字,也没有冠上姑娘一类的称呼。
这样近看夙寐,蒜夜香才发现她的年龄并不比自己大,没有涂脂抹粉,她的脸上却显出更与她年龄相称的清秀之气来。
蒜夜香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
“顺道来见见你,反正都在这儿住下了。”夙寐扬唇,从头到脚扫了蒜夜香一遍。
“住下?”蒜夜香问。
“这儿可是我姑父与姑母的府邸,我乐意何时来住便何时来住。”夙寐轻托了下发髻,她今天依旧穿了坦胸的衣衫,粉衣更将那肌肤衬得如雪一般。
“不要以为受了伤就能博人同情,伤好了,总是要离开的。”她幽幽道。
“我会让张源逍想起来,我不会离开他。”蒜夜香反驳道,“何况你根本不是源逍的妻子……”
“唐律十五章法第三百六十九条,少年男女到婚配年龄,表兄妹自当联姻,况且……”
夙寐说着,突然将蒜夜香的手抓了过来,猛地按到了自己如雪的胸脯上。
她的脸上泛上了一股红晕,但紧随而来的是满目的自豪,夙寐扬了下唇,又瞄了瞄蒜夜香的胸前,咯咯一笑,转身离开了。
不可消除
那天早晨兰琴在稀疏的雨声中醒了过来,张源泰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离开,她瞧瞧身边,兰棋仍旧安睡着,床榻上锦被凌乱着缠绕在她的身躯上,兰琴掀了幔帐往外看,外头仍旧是灰蒙蒙一片,那些雨沿着屋檐流淌而下,院中的地面也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兰琴起身,用女侍送来的水洗了脸,再看看床榻上,兰棋仍旧睡得香甜。
兰琴对着铜镜照了照,将自己的发用手顺了,再交到侍女手中。
隔着铜镜,她恰好能看到兰棋安睡的面容,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上因为炎热沁了一层汗水,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睡着时是否也是这样的。
侍女将梳子放在镜旁,取了一盒香膏,于是一股檀香味儿便立刻蔓延了开来。
兰琴盯着镜旁的那把木梳,上面残留着她的几根黑发,干巴巴惹人厌恶地缠绕在缝隙中,想起昨夜她们姐妹一同侍奉张源泰,可就在同一张榻上,张源泰却对妹妹要宠爱得多,张源泰他一向是分得清她们姐妹俩的,不但是泪痣的位置,刘海的方向,更因为兰棋比她会邀宠得多。
她早就明白这一点,从她抓到张源泰和她的亲妹妹缠绵在一个木屋的床榻时她便知道。
张源泰很是干脆地纳了兰棋为妾,对于他来说,有两个双胞胎姐妹的妻妾,倒是个很有趣的事吧。
这沙沙的雨声实在吵得她心烦,兰琴突然抓过那碍眼的梳子,往床榻上猛地丢了过去。
梳子在兰棋的耳朵上擦了一下,兰棋眼皮一抖,惊得一骨碌坐了起来。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便挠挠耳朵,打算继续睡下去。
“太阳都三杆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兰琴道。
兰棋将一件纱衣披到自己身上。
“大早上的,你又发什么疯。”她咕哝着,边下了床。
“来替我梳发。”兰琴道,瞥了眼侍女。
两名侍女便知意着退下了。
兰棋又打了几个哈欠,上前将姐姐已经梳顺的发理了几下。
“你知道我挽的发髻不好看。”她说。
“没关系,你从小不是就很爱为我梳发吗。”兰琴答。
“那都是儿时的事了。”兰棋说着,将她的发在手间缠绕起来,“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源泰都纳了我一年了,你的气还不能消吗,每个月都要发作个几次,你一让我梳发,我就知道你又恨我了。”
“不,我只是让你梳发,你小时最爱为我梳发。”兰琴答。
兰棋不再回答,兰琴手中的乌丝在她手中如流水般翻覆着,她盘了个髻,可并没固定好,手一松,整片的黑发又掉落了。
兰琴不语,兰棋便又拾了发重新再盘一遍。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兰棋才将兰琴的发梳理完毕,她将手中物一丢,也不管兰琴要插什么簪子,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了。
兰棋兰琴来拜见二夫人时,雨已经停了,但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二夫人正在亭中和一个粉衣女子交谈着什么,那女子见远处来了人,眯着眼瞧了一会儿,笑着站起了身,脸上却露了惊愕的表情。
“姑妈,为什么会有两个二少夫人。”夙寐不解。
二夫人被她天真的语气逗乐了,脸上漾了笑容。
“这位是兰棋,是兰琴的妹妹,你源泰表哥已经纳了她了。”
兰琴和兰棋的脸上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点了点头。
“呵,我几年没来府中,可不知发生了这种事呢。”夙寐说着,向兰棋和兰琴问了好,她发现她们的衣饰都是一模一样的。
“源泰喜欢她们做一样的打扮,有什么东西也是两人一人一份,可是公平得很呢,她们又是姐妹,也就少了许多口角,可让我省心。”二夫人笑着赞道。
“相公事忙,可怎么敢再给婆婆添麻烦。”兰琴笑道。
“家和万事兴嘛。”兰棋笑道。
“你瞧瞧夙寐,三年不见,也已经是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二夫人今天心情显然很不错,宽阔的额头泛出一片光泽来,她与兄长尉迟大将军都是胡人,说话的嗓音也比一般的长安人要大上一些,她的眼睛大且亮,这样如马一般的眼睛凡是人见了都会觉得有股敬畏的威严在。
“要是这丫头看上的是源冠就好了,可是能亲着叫我声娘了呢,不过要是妾就委屈了她……哎,我早说,就不该让源冠娶了安蓉这个笨侍女……”
安蓉正拖着个绣绷坐在廊上绣着什么,二夫人的话让她抬了抬头,不好意思地冲二夫人一笑,又继续手中的针线。
“我敢肯定,安蓉这个笨丫头根本就没听到我们在说什么,看她那副蠢样,哎……”二夫人瘪了瘪嘴,将脑袋扭了回来。
“姑妈,你别生气了,你也知道我的心上人是……源逍表哥和姑妈您那么亲近,到时候进了门,我也是一样叫您是娘亲呢……”夙寐摇了摇二夫人的衣摆,笑眯眯道。
“呵呵,你这个黄毛丫头,居然就那么直接说进门的事,真不愧是我尉迟家的人,呵呵呵。”二夫人更是欢乐了,连拍了几下伏在她膝上的夙寐的背。
她的掌力有些重,夙寐咬着牙保持着笑容。
“不过姑妈,刚刚你也听到了,那个叫蒜夜香的女人……”
在蒜夜香这名字一提出时,二夫人的眉已经瞬间皱了起来,她冷笑了一声,鼻翼因为那记冷笑猛地睁大了一些。
“那个毫无教养的野丫头,我真不明白源逍怎么会把她给带回府中的,她居然大白天的就在三芙院的墙角当众小解……哦,这么丢人的事我都不想再提……”二夫人低眉看着夙寐那张乖巧的脸,眼中又现出满满的慈爱来。
“听说最近受伤的又是难以启齿的地方,天知道她每天都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听下人说,她还经常天没亮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