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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课程繁重,连原本放松心情陶冶情操的琴棋书画都成了必须考核的课程,凡事一但纳入必须学习考虑的范围之内,而不是因兴趣喜好而学习的技艺,总归是令人痛苦的存在。
于是那些精力旺盛的少年男女们剩下的唯一放松的休闲方式便唯有八卦一途。
花前树下,教舍堂前屋后,除了订过亲的或者相互中意两家大人允许过的少年男女们你侬我侬之外,其余订过亲但另一半不在东林书院的,亦或还是单身人士的少年男女们的谈论话题皆围绕着谁与谁生了情谊谁又与谁订了亲之类的打转。
那传知的少年问的比较委婉,先问了问最近“病休”在家的虞世莲的身体,又“不经意”的提起她家的义妹,“瞧着与秦二郎是旧识?怎的二人有说有笑共餐?”
其实异性同窗共同用餐,这在东林书院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
萧若眉当初创办此书院,便是带有军宿制的管理方式。开国大长公主的亲卫军便是男女混编,并非只是女子。因此东林书院的校风一向比较开明。
只不过新来的插班生与虞世莲有些关系,那少年投其所好,便有向分探问之意。
虞世莲经过“深刻的以泪洗面楚楚动人的检讨方式”,终于从祠堂脱身,投入了火热的八卦事业,逢此良机,哪里肯放过。
她的极为惊讶:“你没看错?怎么可能?!”
那少年郎还当被虞世莲否定了,急道:“我亲眼瞧见的,怎么可能有错?”
虞世莲温婉一笑:“梅哥哥,你说哪里话?我不是说你瞧错了,是说我家义妹她怎么可能在之前就认识秦助教?她她出自商户人家啦!”说完了却又似猛然醒起自己说错了话,一吐舌头,“我就这么一说,你们都当没听过。”
关于新来的插班生的身份背景,众人不是不好奇的。只是向来横冲直撞的兰郡主这次不但不欺负她这位出身不明的义妹,且百般回护,众人都瞧在眼中。如今乍然听说林碧落的身份,皆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会吧?郡主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认个商户女当义女?”身份悬殊太过了。
便是王益梅家的那位义妹,说起来其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与王益梅的阿娘乃是手帕交,夫婿还是读书人,好不容易考中了进士做了个县令,却死在了任上,留下年幼的女儿与寡母度日,其母后来身染重病,这才求到了王夫人身边。
王夫人念及二人相识一场,这才收留了那女孩儿。
纵如此,王家养女心在书院也向来不招人待见。
心好歹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如今冒出个郡主府的义女,竟然是商户女?!
“你们可别问我。阿娘心里怎么想我哪里知道?许是她就觉得林碧落模样儿生的巧呢?”这阿娘自然是义成郡主。“又或者那林碧落伶牙利齿,手段了得,蒙蔽了阿娘也不一定。你们又不是没瞧见,秦助教新来的第一天,她便与秦助教”虞世莲拿帕子捂嘴,表示失言。
众人恍然大悟。
也有听说过秦钰为人的,笑的比较幸灾乐祸:“哪怕你们府上这位义女爬的有多高,她攀上秦二郎这根高枝,可真不太牢靠。小心摔下来跌个粉身碎骨!有本事她若能攀上楚先生,那才叫本事呢!”
秦二郎在上京城中早几年声名狼藉,前后与好几家高门大户的女子传出来婚讯,最后又不了了之。本来都是双方家长有意,他自己本人似乎也有几分中意,但不知道为了什么,到最后他却都推拒了。
接二连三出现这种事情,再加上他本人又只袭了个荫职,不务正业,只与城中一帮富贵子弟胡混,时间久了连原本看好他的人家也息了结亲的念头。
秦二郎一度变的乏人问津,只愁的秦夫人阎氏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如今倒好,撞进来个全然不知情的商户女,凭借着义成郡主闯进这个圈子也就算了,竟然也想着攀高枝,真是没得教人笑话!
比起秦钰的名声来,楚三郎的名声简直要好出一百倍来。
少年得志身有军功的将军,如今又领着虎翼军指挥使,好歹也算实权派人物,且除了一厢情愿的虞世兰之外,还未听闻楚君钺与旁的女子有甚纠葛。
另有围在虞世莲身边的少女轻笑:“若那商户女真的掉转头去追楚先生,小郡主那边恐怕”
与虞世莲交好的这些女子,无不是各府上得意些的庶女,原本便是心有算计的,心中想法与虞世莲也有一二分相同之处。
她们平日便不喜虞世兰仗势欺人,与虞世莲有共同语言,便自成一派,也算心腹姐妹。亦知虞世莲与虞世兰姐妹失和,如今又平白插进来一个商户女,虞家这一嫡一庶一养女,便分外惹人注目。
明面儿上,她们自然是向着虞世莲的。
虞世莲倒也非常想看到虞世兰与林碧落为了楚君钺反目。楚三郎的大名如雷灌耳,可恨她从来没有机会瞧见过。宫宴之上,义成郡主自然只带着虞世兰,端午水戏,偏那日她病了。如今楚君钺到了东林书院任职,最可恨射御二艺她一早便放弃了。
别的同窗在训练场上练习,她却只能在教舍里静坐,心中便跟猫抓一般,极想瞧一瞧虞世兰中意的儿郎。
况且她心中另有一种不可告人处。
卫姨娘连郡主的男人都敢抢,她又是堂堂正正的尚书府千金,只除了生母的身份比虞世兰低了一等之外,自问容貌品性待人处事皆比之高了不止一倍,自小便存了心要与虞世兰攀比,抢虞传雄的关注疼爱,若是能抢个家世品貌皆极为出色的夫婿,看义成郡主这娘俩的脸往哪搁?
再假设,若是能将虞世兰中意的男子收服,让他死心塌地拜在自己石榴裙下,结成了体面亲事,男方前来提亲,难道义成郡主还能乞阻着拦着不成?
到得那时,虞世兰不但不能嫁出去,还被她这庶妹狠狠打脸,恐怕她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了!
她心中这些心思自然不能诉之于人,嘴里却又是另外的话:“我家阿姐今日坐着马车来书院的路上,一个人瞧着窗外傻笑了呢,我还想着,也不知道她笑什么,有心问问,又不好意思。”完全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
自然有多嘴的少年经过脑补,自动替她补充:“小郡主这是知道今日有射艺课,楚先生必定亲来授课呢。”
虞世兰与林碧落全然不知,虞世莲才来书院三五日功夫,有些同窗背后便将她们姐妹俩议论了不下几十回。特别是再一次御艺课之后,楚君钺又将林碧落单独留下教导,这更坐实了那帮少年男女的猜测。
林碧落被摔了好几回,如今好歹能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了,只是坐姿不够挺,还有几分战战兢兢,不敢驭马疾驰。
楚君钺有心要怜香惜玉一回,可惜林碧落却不曾掉下来过,心中暗暗懊悔错失良机,只能督促她尽快练习跑起来。
眼瞧着离冬狩没多久了,凭林碧落的射箭技术,想要打猎是没指望了,好歹到时候别从马上摔下来。
疾驰之时,又在山上,可不比校场平坦,上面又铺有碎沙,哪怕摔下来也不会出大事,揉点跌打伤药便又生龙活虎了。
林碧落还不知道她即将要面对人生之中的第一场狩猎,只当马上要到年底了,好歹别因为成绩太差而降级,她就心满意足了。
况且马也算是交通工具了,本着技多不压身的原则,她还是乐于学习的。
待这考临时加的御艺课结束,林碧落从马上下来,才觉全身的肌肉都是酸的。她太过全神贯注精神紧绷,不止是大腿内侧这些日子被磨的红肿破皮,走起路来都有几分不自然,便是胳膊上的肌肉也发紧发硬。
楚君钺自然知道她皱着眉头所为何事,又不能开口帮她揉一揉,对着她低垂着的脑门,却吐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你的身世了。”其实你完全不必担心。
低垂着的脑袋嗖的抬了起来,面上血色皆无,“你知道什么?”
“你是义安郡主与容将军那个夭折的女儿”
今上隔个几日便会召他进宫,说些水军调度以及大小战事来听,难得与他相处不错,他自听闻林碧落与林楠的对话,心中震惊,原本是觉得有一肚子话要对林碧落说的,但往往见到她本人便有点失控,该说的没说出来,不该说的却偏偏脱口而出。
比如这会儿,他便懊悔欲死!
怎么就不能挑个好时候,在一个和乐些的气氛里好生提起来,顺便表明态度?
长久以来,林碧落背着这个包袱,便如背着无形的精神枷锁,此刻被楚君钺揭破,她顿时生出破罐子破摔的念头来,一双黑亮水润的眸子里含着冷笑:“那你去向圣上告密啊,好让他下旨将我砍头!”
说完这句话她拉着马儿便走,只觉心中紧缩成了一团,恐慌无比。怎么办怎么办被人发现了?
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侥幸心理。
背负着秘密的时候,总是希望别人不曾发现。
林碧落便是如此。
秘密一旦被揭开,她却又恐惧的要几乎要发抖。
义安郡主与容绍当年的罪名是谋逆,这属于抄家砍头的重罪。原本万无生还之理,只是不知是今上在夺位之路上保留的最后一丝良知还是对他那位被挤下皇位的长兄存着最后一丝怜悯,将他的拥趸与之一同流放。
楚君钺眼瞧着神线里林碧落头也不回的走了,便有几分呆傻。
他其实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楚君钺身高腿长,几步便追了上去,伸手拉住了林碧落,“你休要惧怕!万事有我!假若此事真的被圣上知道,我自会拼着军功保你平安!”
林碧落傻傻立在了原地。
她没有听错吧?
眼前这个人知道了此事,没有吓的退避三舍,竟然跑来告诉她,假如今上真的要砍她的脑袋,他会保她平安?!
“你抓痛我了!”林碧落吸了吸鼻子,甩开了楚君钺的手,抬头去瞧面前的青年,想看清楚他这话是不是玩笑。却发现他正一脸小心翼翼的盯着她,神情里竟似有几分不知所措
——向来只以自己的意志来安排别人,连问都不知道问别人肯不肯接受,愿不愿意接受的楚少将军此刻竟然有了这种无措的表情?怎么可能?!
林碧落几疑自己看错了。
“你方才说什么?”
楚君钺听得她问,眼里似乎还有未褪尽的水泽,只觉心底里一软,也不知怎的,话便顺口而出:“我就算拼着军功不要,也定然能护你周全!”
林碧落只觉面上发热,一跺脚扭头便走,“你瞎说什么呢?我好好儿的哪用得着你护着?”又小声嘟囔:“你是我什么人啊我用得着你护着?”可恨这个人每遇上她的事便要插一脚,哪管她愿意不愿意。
如果说一开始救她乃是无意,那之后数次明里暗里相助,又算是怎么回事?
楚君钺常年练武,耳力惊人,她这般小声嘟囔,他偏听的清清楚楚,为此他只答了她一句话:“邬家小子护不住你的!”
这是什么话?
林碧落转头瞪他一眼:“我为什么要他护着我?我护着我自己不就完了?!”见他面上神情似乎一呆,想来他这样大男子主义的必定觉得男子护着女子天经地义,哪有女子不仰仗未来夫婿的庇护而要自己护着自己的。
“我自己能赚钱养活自己,能想办法护着自己,为什么非要旁人护着我?”
这话落进楚君钺耳朵里,在他的脑子里过一遍,似乎才能明白。
她说的似乎也不错,她不但能赚钱养活自己,还能养活家人,似乎护着自己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哪还要男人做什么?
楚君钺忽觉十分挫败。
他从来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哪怕再艰难的战事也有打胜的希望,可是面对林碧落,似乎攻克她成了一道难关。
女子所依所靠者,不过是男人的臂膀而已。
男子在外打拼,留妇人在后院绵延子嗣,享受男人打拼来的荣华富贵,本是天经地义。
他总以为,打动了三娘子的心,终有一日将她娶回家来,让她共享他的一切,荣耀,富贵。
可是现在他中意的女子向他宣布,她什么都不需要,既不需要男人的钱财也不需要男人的保护,她自己足矣。
从来无欲则刚。
他面对三娘子,真是无从下手。
当晚的马车上,林碧落的心情颇为不错。也许是长久背负着的秘密被另外一个人知道了,而且她总有一种笃定的感觉,那个人说的话是极为认真的,他不但不会说出去,还会护着她,这让她心中轻快不少。甚至对着虞世莲那张脸,她也能露出个笑意来了。
虞世莲拉拢林碧落反被倒打一耙,对着林碧落这张笑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况虞传雄此刻又不在,那话音里便带着些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