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首都机场人潮如涌,推着行李车,我呆立在出口大厅张望,每一个匆匆来去的人我都要看个仔细,心里不觉自嘲:连爸爸长什么样子,我都不敢确定了。
“啪”一只手重重拍在我肩膀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张顶着超大号红色墨镜的笑容闪到我前面,大声喊:“‘肉肉’!你可回来了”一边说一边还用手使劲揉着我的两颊。我半张着嘴傻在那里,不想身后又扑过来一个,死死搂住我,同样笑得很大声。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疯子快把肉肉掐死了,好不容易脱离了小鬼子地方死在你们手里多冤啊。”旁边的一个声音很温柔,但是她伸过来的手差点把我胳膊都拽脱臼了。几个人你推我搡,折腾好半天才发现我濒临奄奄一息,终于安静下来。
“肉肉?你怎么了,看见我们都不高兴的?哦,我知道了,婶婶儿是不是跟你说洋哥哥要来接你?唉,Moo,你看见没有,肉肉色女本性不改,依然是有色没义。”
Moo在后面说:“悠悠你给我闭嘴,不许你这么诋毁我们衣锦还乡的肉肉。”她说着挤过来搂住我的肩膀,“宝贝儿,跟她们说,你可不是有色没义,没色的时候你也没义。”
几个一起笑起来,我从一张脸看到另一张脸,除了跟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古灵精怪的悠悠用手我眼前晃了晃说:“你到底怎么了?不认识我们啦?我是悠悠,你可以不记得她们,可不能忘了对你死心塌地的我!”
我这才找回声音,勉强笑了笑:“悠……悠,我当然忘不了了,除了你谁还带这么大的眼镜像个大头苍蝇一样。”
说话的时候已经走出门外,悠悠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一面贼笑着:“你们听见了,她这么说我,我可郁闷了,安全不保啊。”
大徐从后窗探出头来:“肉肉,你这张臭嘴学了五年鬼子话,是不是越来越没有人话了。刚才看你文静了老半天,笑得跟个老太太似的,还以为转性了呢,结果你是不说则已,那某阿姨的话怎么说的来着?整个儿一个‘一鸟骂人’么。”
Moo帮我把行李抬到后面,一面笑着对我说:“你可别惹悠悠,她整天拿我们的生命安全和警察叔叔的忍耐限度开玩笑,今天要不是洋哥哥临时放了鸽子,怎么也不会找她来开车。”
五个人全都坐上车,大徐问了一句:“悠悠,洋哥哥怎么说的?这么大的日子他居然不来?”
悠悠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说:“好像是临时有什么事,电话高暇接的,问她。”
高暇慢条斯理地扯开一片口香糖:“洋哥哥早一个月前就请了今天的假了,结果临出门又被招了回去,说是他们部门的机子全都瘫了,数据丢了好些,他们经理只能把他找回去,洋哥哥打电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的。”
“当然了,肉肉就是他的命啊,连咱爸。王的驾都让他给挡了,我想,要不是出这么档子事,不定拉着肉肉和这一车东西上哪去二人世界呢。”Moo拍着我的肩膀坏笑,“肉肉,瞧你安静的,真为他转性了?洋哥哥调教你那么多年都没变成大家闺秀,居然去了几年鬼子地方这么端庄了?叫他看见不定得乐成什么样呢。”
我在她们的笑声中慢慢熟悉了眼前的氛围,也发现了一个从刚才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我扭过头,很认真地问出一句话,车里的笑声顿时凝固了。
我问:“你们到底在说谁?谁是洋哥哥?”
后座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连悠悠也忍不住偏头看了看我,Moo使劲扳过我:“我说肉肉,打从头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不对劲儿,这会儿可不是说冷笑话的时候,你怎么了,大徐说你跟个老太太似的,我看也是。”
“你们说了半天说的是谁?什么洋哥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人的?”我提高了声音,心里很急躁。
Moo仔仔细细看着我:“雅柔,你认识我们么?你还记得咱们的组织成员么?”
我说:“当然!悠悠、Moo、高暇、大徐,我们是一起长大的。还有给给和葫芦,也是大学后加入的死党。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问你们说了半天的那个什么洋哥哥。”
快嘴的大徐听到这笑了:“你这说的哪路笑话?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你认得我们,不认得洋哥哥?你可别说你这叫跳跃性失忆,这年头拍电视剧都不兴这么狗血了。”
Moo跟她对看一眼,回头来接着跟我说,表情严肃:“雅柔,你五年没回来可也没跟我们断联系,有什么事你犯不着瞒我们,你跟洋哥怎么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甩开她:“什么怎么了?我倒想问问你们认不认识我了?一直洋哥洋哥的连句解释都没有,到底是我不正常还是你们不正常?”
“你不正常!”四个人异口同声。我整个身体凉了一大半,开始只是担心说话方式思维跟不上她们,现在却发现连内容都有些奇怪。我缩回坐椅上,任她们怎么问,再也不发一言。
天黑的时候,车子稳稳驶进我家的小区,大老远就看见爸妈站在台阶上招手,及至走到跟前,我一下哽住了声音。背井离乡加上那个恍若隔世的梦,他们并不知道,我对他们的思念感远不止五年。“妈……”我止不住掉下眼泪,妈妈摩挲着我的脸,眼睛里亮闪闪的。
“好了好了,赶紧拿着东西上楼去。”爸爸在一旁说,又转向悠悠她们,“辛苦几个丫头了,都进去,饭早就好了,你们陶伯和伯母都在里面呢。”
悠悠她们一起看了看我,笑着说:“王叔,我们就不掺合了,过两天再来找您‘要饭’,今天让小柔好好歇着吧,她可是累坏了。”几个人说完钻回车里走了。
爸妈帮我拎着东西上了楼,一开门,陶伯母的笑脸迎了出来。长辈们拉我坐到桌旁,问长问短。这时陶伯问了一句:“洋洋还没有电话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陶伯母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应该快了吧,洋洋肯定比咱们着急。”
我的筷子停在半空,洋洋?洋哥哥?陶家二老是我爸妈至交,怎么这个名字又会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看看爸妈也丝毫没有差异的表情,我越来越困惑了。咬了咬嘴唇,我想起Moo的表情,呼之欲出的疑问在喉咙转了又转。
“好,后天我一定加班把那份资料赶出来,肯定不耽误。”楼道里传来低沉的说话声,门铃同时响起。我死死盯着门口,只见妈妈笑吟吟地过去开门,一个三十岁上下,修长偏瘦的人从门外闪进来,淡眉笑眼薄唇,略尖的下巴,长相有几分像陶伯。他进了门便收起手机,向每个人打了招呼之后就转向我,笑意加深:“小柔!”轻唤从他口中吐出。
我立时被震在那里一动不能动,思想完全乱了套,只有一点我还明白:我不认识这个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每一个人熟识,但是我敢肯定,在我之前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
夜很深了,我还坐在房间地板上胡乱翻着箱子。“这么晚了,还收拾东西呢?明天再弄吧。”妈妈走进来,拉起我的手,“小柔,这么热的暖气,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反握住妈妈的手:“妈,那个陶洋是什么人?是陶伯的亲戚么?怎么你们没有一个人跟我解释解释?”
“小柔,你这说的什么?妈妈怎么听不明白呢?”
“我问那个陶洋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人你们都不跟我说说来龙去脉么?”我心里很急,梦醒之后十几天的混乱加在一起都抵不过这一天的。
妈妈显得很惊愕,好半天才摸摸我的头:“小柔,你怎么了?你陶伯的儿子,你洋哥哥,你怎么说不认识呢?”
“不对!妈妈,我从来就没见过他,陶伯,他什么时候有的儿子?妈,怎么你们也认识,悠悠她们也认识,只有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的任何事情!”我脑袋开始疼了,晕晕乎乎的。
妈妈一把把我搂过去:“小柔啊,你到底怎么了?吃饭的时候你一句话也不说,脸上连点笑模样都没有,好不容易现在说了话,说了这都是什么?陶洋和悠悠她们一样,跟你一块长大的,从小就要好。你一去五年,两人都老大不小了,早就说好了这回回来到十一咱们就办婚事,你现在怎么说不认识了呢?”
要好?婚事?一块长大?这些词语一个个在我耳边炸开,我挣脱妈妈,重新在箱子里翻起来,好不容易翻出旧时的一堆相册,刚打开第一页我就呆住了。我的照片,从我蹒跚学步到考上大学,每一张都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几乎每一张都多了一个人。真的有他,他出现在我从孩提到成人的所有纪录里,而我却完全没有印象!
含糊地劝走妈妈,我抱着那些相册反复地想:这跟那个冗长的梦有关吗?是不是说明那一段时空穿梭的经历根本就不是梦?未来还会不会有更多我没有印象的事情发生?或者说,他们口中的小柔不是我,我真的穿越了,可是却没有恰好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样的认知叫我毛骨悚然,从醒来那一刻起,充斥我的就只有不安和陌生,现在面对这样的境地,对现代生活的感情全都变成深深的恐惧了。我从前心心念念的空间已然面目全非,这里的朋友,父母家人很可能就不是我原来的父母家人,那么我生活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揉着额头,晚饭时那双笑眼跳进我脑海里,陶洋?说不定,我要想明白这一切,只能依靠他了。
第二天是周末,那个陶洋一大早就跑到我家来,我表现不出热络却也勉强应对,妈妈见状没再提起昨晚的话题,只是在陶洋提出带我出去的时候露出一点担忧之色。
“去哪?”陶洋抻着安全带问。
“随便吧,主意不是你出的么?”我看着他,希望找到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陶洋听了这话,原本握上方向盘的手又滑了下来,扭头皱着眉头看向我说:“小柔,昨天她们没告诉你我为什么没去接你么?我是临时有事,昨晚饭桌上我一直解释,可你就是这副表情,跟不认识我一样。”
“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不认识你。”我盯着他的眼睛,脱口而出,说完了才发现这话不太合适。
“小柔!五年没见,你那大大咧咧的样子跑哪去了?我是说过喜欢你文静点,但是没说让你小心眼儿!”他双手环胸,有些不耐烦。
我一下子找不到话接,只得缄了口,顺手抽出一本地图胡乱翻着。他一把攥住我左手,强迫我转向他,表情很恼怒,口气仍然温和地说:“说吧,想去哪逛逛?上回打电话你不是说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吃它一整天么?要不去看看哪家影楼好,前几天王叔和我爸还说起十一叫咱俩办婚事,趁你还没吃成猪赶紧先照相吧。要不走远一点……”
“去哪都行么?”我在他说得不亦乐乎的时候死命抽回自己的手,插嘴问了一句。
陶洋的手还保持握着我的姿势,犹豫地点了下头:“今天回的来就行。”
我把刚才那本地图摊给他,手往中间一指:“就去这里,远是远了点,保证回得来。”
时近深冬,群山包围下的云溪水峪已然下过了雪,斑斑点点的白色附着在广阔的黄土地上,渲染出荒凉的色彩。通直的三里神道仿佛望不见尽头,顺着它眺望过去,稀疏树立的牌坊石碑还在证明着历史,庄严在破败中挣扎。踏着泥泞的路往西走到石碑前驻足观望,这里跟我初来时的样子完全不同,却还是给了我一种很强烈的归属感,碑刻上每一个字迹都紧抓着我的视线不放,像要把曾经被我怀疑的记忆重新真实起来。我闭上眼,风居然有些暖,轻轻拂过我的脸颊,耳畔,久久徘徊。
“胤祥,我好像迷路了。”我在碑前低语,风大了些,盘旋着将我围在其中,如同听懂了一般回应我的无助。
身后传来陶洋的声音:“没想到你出国几年,还是最喜欢逛这些地方,不过这一趟可是够远的。”
我没回头,盯着碑文说:“你说,到底有没有灵魂?”
陶洋走上来跟我并肩站着:“我相信一些灵魂之说,不过这个陵墓主人的灵魂肯定是不在了。”
我回头看他,很认真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抬手指了指远处:“这年头也太久了,再说你看看这个样子,便是有灵魂,谁还肯留在这呢?”
我重新闭上眼,陶洋闲适的态度叫我不舒服,我懒得再回答他,只静静地听风,希望再得到一些证明和揭示。
一缕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