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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问道:“真有这样严重么?难道——爹也不管?”冯夙说:“爹近来身体不适,不大出户,谁敢让他知道此事?”我咬了咬唇,担忧起父亲的旧病来,然而首要的,还是先提醒冯夙:“此事由他们去好了。你不可在人前人后提起,更不可偏向任何一方。”
此刻,听说冯修在太皇太后宫中,十之八九,便为此事了。这样的场合,我自然还是回避,佯作不知罢。
然而,我并不急着折回去。只是踏着白石甬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蓦然,却为花草荫丛中一串清越的笑声所惊动。是一个孩童清澈无邪的稚语,以及一个女子温柔含蓄的低语。
抵不住心中好奇,我穿过花荫,悄然靠近。但见一宫妆女子,微微俯身,含笑照看着嬉戏的孩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此刻的神情,竟恬淡安宁至此。我有一瞬恍然,这真的是袁贵人么?但那孩子,显然不是未满周岁的拓跋愉。
竟然是拓跋恂!璎华招手,他便顺从地依在她的裙畔。璎华弯腰,温柔地理了理他的衣冠,将束带重新扎紧,又细心弹去他发丝上的轻尘……终于笑道:“好了,该去歇歇了。”保母向她道谢,施礼,然后领走了拓跋恂。
璎华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转身。螓首轻侧,不期然,便撞上了我的目光。我心中一惊,然而,她的惊讶尤甚于我。仿佛被人窥知了心事,面上微微一红。那一瞬间,我们各自对视,却无一语。
然而,这并非重要的事啊,又何须如此?后来回忆,原来我潜意识里早已怀疑了。
我笑道:“姐姐是碰巧遇到大皇子了么?”
璎华一怔,有些讪讪的,说:“是,是碰巧。”须臾,却盯住我,那眸子又灵动起来,笑道:“怎么?见我陪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觉得不可理喻?”
我有意拿话试探她:“我见姐姐对大皇子如此上心,心里替皇上高兴呢。”
“你……”璎华一时语塞,稍后,却轻哼了一声,冷笑道:“这孩子如此可爱,难道你见了无动于衷么?大概你也不喜欢孩子吧。”
我暗暗咬牙,心知她这话又是在讥讽我未曾生育。但也无可奈何。
她蓦然却又吐出一句:“这孩子有快有五岁了吧?”目光恍恍惚惚。我并不接茬,只是潜意识里,始终存了一些疑窦。只因她方才温柔善良的神色,分明是一个母亲的眷顾,那是我从来也不曾见过的。
临走,她忽然笑道:“今日一早,听说冯家的公子又进宫了,不知是哪一位?”她微笑,大概也听说了一二,有意说,“我方才也遇到皇上了,问之于他,他也不知是哪一位公子……”
我直觉地认为,会出什么事。然而对着璎华,也只是若无其事地微笑:“是么?我也不知道呢。”
果然,几个时辰后,便听说拓跋宏也去了太皇太后的寝殿。当他的面,太皇太后斥责冯修,越发声色俱厉。冯修自是不平。拓跋宏一直冷眼旁观,忽然怒道:“大概是平日太优待你了,以至于你骄横跋扈。不如今日略施惩戒,好将这一切都扭转过来。”太皇太后亦点头赞同。拓跋宏拂袖道:“杖责二十。”
这些,理固宜然。太皇太后无法挑剔,任谁也无法挑剔。然而,我心中不安,隐约仿佛看见袁璎华的黑眸子,亮悠悠地刺过来……这正遂了她的意。然而,不也遂了拓跋宏的意么?当太皇太后的面,他可以下令杖责冯家的儿子。这其中,毕竟有些微妙。
第六章 愁心似醉兼如病(2)
如果事情仅仅如此,倒也罢了。
但冯修竟迁怒冯诞。他备了毒药,欲鸩杀冯诞。然而,事情败露了。
翌日朝后,拓跋宏接到禀报,径直入太皇太后宫。我和冯滢恰好也在,见他匆匆直入,面色凝重,心中已猜知几分,便端然起身,行大礼。他目光一扬,往日温情亦淡了些许,只道:“你们都在……也好。”随后,便以陈述的语气述说了来龙去脉。
“竟有此事?”太皇太后似不忍言及,声音竟微微颤抖了,“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一句依然问得沉着。
我和冯滢对视一眼,惴惴地低下头去。
拓跋宏有犹豫的瞬间,随即便道:“朕打算亲自审问此事,决不姑息。”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只从暗处默默凝视拓跋宏。他在明处,光影从他额上折射,映得面上棱角分明,明暗亦分明。太皇太后以叹息的语调,道:“那你去吧。”
他离去后,太皇太后方有怒色显露出来,只切齿道:“宝业太荒唐了!”宝业,是冯修的字。然而,她终是端庄的容色,沉吟片刻,徐徐吟出了曹植的七步诗:“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冯滢毕竟单纯,忧心忡忡地问:“您会救二哥么?”
太皇太后喟然长叹:“钟鸣鼎食之家,若要衰败,大抵是先从自家人开始的吧。”然而,这话并不能算作回答。我心中黯然。过了须臾,却听她说:“我不会吝惜冯家这一个孩子。”心中无端一惊。
太皇太后却蓦然转向我,颜色微变,冷冷道出:“你只要袖手旁观便可。”
我心中霎时惊惧。这一语,仿佛她窥透了我曾有过的心思。只得身不由己地点头。她默然凝视我,片刻之后,转首叹道:“随他去吧,随他去吧。”看似豁然,却也是无奈。
我心中忽然想,不知这个他,是指冯修,还是拓跋宏?
然而,回宫之后,我到底还是写下了几笔。
握笔,踌躇再三,冷汗已透了一层。拓跋宏他要严惩,他要法办,而冯修投毒,是死罪啊。我不能真正袖手旁观。我的父亲业已衰老,不堪承受失子之痛;我大哥又情何以堪呢?然而,我要考虑的,又不仅仅是他们。冯家的声誉、地位,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不能不关切。
此刻想来,心中的悲恻已淡了一层。只是冷静地算计着。仿佛这些事都是可以被我算计的。到底还是蘸了墨,小心翼翼,写成短笺。
翠羽心中不安,接了信,又犹疑道:“贵人,万一事情泄露……”
我心中也是惴惴。然而低头思忖再三,终于决然地说:“你不必怕,径直去找小黄门苏兴寿即可。我听说他父亲受我家恩遇,他自会依言去郎署面见附马都尉。大哥若是读到此信,应该能够救下二哥了。”
翠羽正欲转身,我又切切叮嘱道:“要快,趁着皇上还未断案,一切都来得及。”
近年来,拓跋宏常常去明堂,听取大理寺断案。这次,冯修的案件也杂于其中。然而,拓跋宏并未下令先行提审,大概是想让冯修拘在狱中,多吃些苦头吧。
翌日拂晓,冯诞果然请求觐见。他在殿下长跪谢罪,自引咎,乞求保全冯修,又流泪叩首道:“皇上即便不看臣的苦心,也请念着父亲几分薄面罢。”如我信中所嘱,他只字不提太皇太后。字字句句,只为父亲。
拓跋宏初见冯诞,吃了一惊,苦笑道:“此案尚未审理。朕打算亲自审问,你如此又是何必?”然而,见他如此,亦动了恻隐之心,最终只得叹息道:“好罢。朕是难为太师。不过,朕不审问他,并不代表放纵他。”须臾,面色一沉,又凛然道:“鞭挞一百,黜为平民。”
这惩罚尽管也很重,但毕竟以皮肉之苦保全了冯家的体面。至于黜为平民,只是削去了王爵。锦衣玉食,画堂朱户,却是照旧。
冯修的岳父,司空穆亮,因此请求免官,并准许女儿离婚。拓跋宏和言笑道:“何预卿事?不必惊慌。”对穆亮的请求置之不理,恩遇如故——这是他的赏罚分明,却也是一种暗示:朕只想打压冯家的气焰,与他人无关。
太皇太后,自始至终都只是冷眼旁观,连问也不曾问起。但那日,众人前去请安,却独独留下我。蔼然看我,久久,温言道:“妙莲,此事还是你周旋的吧。我反而不便过问了。”
她竟然知道。我亦不惊,只低眉顺目,轻声道:“妙莲知道您的难处……”她一怔,旋即微笑:“但你不曾体谅我。”我吃惊地看住她。她敛了笑意,亦不看我,只缓缓吐出一问:“你以为,皇上真会杀了冯修么?”我木然。她又盯着我,冷笑道:“不过造个声势,施些压力罢了。我倒不信,他真能不顾念冯家。”
我顿时恍然,深悔自己的轻举妄动。太皇太后又道:“苏兴寿既然受恩冯家,你托他的事,我又岂能不知?皇上才刚说了要亲自审问,冯诞却在这当口来请罪,还搬出了你们父亲……皇上回去一想,难道不会起疑么?”叹了口气,又道,“也罢。这笔账又该算我头上。他必然以为是我向冯诞授意的。”
“太皇太后……”我凄惶地叫道,即刻跪下了。
“妙莲呀,你静观其变即可,又何须步步为营呢?”她并不扶我,只是俯视着我,以惋惜的目光,“你错的,又岂止是这件呢。”
第六章 愁心似醉兼如病(3)
太和十三年,春。我病了一场。
缠绵病榻的时候,母亲终于进宫来看我。她原本坐在床前,矜持地抿茶,亦温和地问候。待我屏退了宫女,她便挪了位置,侧身坐在榻上。这一细看,忍不住感慨万千。
说了父亲的旧病,又絮絮地道了些琐碎。她忽然低声问:“皇上……可还来么?”我一怔,继而苦笑,轻声说:“倒是天天遣人过来,自己也隔三岔五地来,只是——”我迟疑了一刹那,委屈地说:“他许久没有留宿了。我如今病着……”
她目中流出痛惜而忧心的神色。我垂了头。只听她叹道:“这病真是生不得的啊。”我眼中一酸,几欲落泪,母亲却从被底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柔声道:“不怕,不怕。”
这声絮语,到底压下了心中的委屈。我终于微微一笑。
“妙莲,还有一事,你得为我留意着……”母亲忽然趋前,附在我耳边,有条不紊得交代了种种。
是为了冯夙的婚事。我这才惊觉,岁月竟如此残忍。忽忽几年过去,除了寂寥心绪,竟一无所得。心中便是一凛。
然而,冯夙之事,毕竟不可大意。母亲的意思是,希望我寻个合适的时机向拓跋宏进言,请他赐婚,以公卿之女许之。通过联姻来巩固地位,于冯家有益,于我亦有益。
然而,我却为难了。因为自冯修之事后,拓跋宏虽未察觉什么,但我毕竟心虚,再不敢提及冯家之事。而冯夙,固然有北平王的爵位,但人人尽知,他是庶出,且无鲜卑血统,要娶公卿之女,恐怕颇为不易。
因而,拓跋宏虽是常来,我终究不敢贸然提及此事。
正费踌躇,冯夙却进了宫。虽为探我的病,却直截了当地说:“姐姐,我真心喜欢的是彭城公主。”我大惊,脱口而出:“拓跋瑶?”他微有些拘谨,但很肯定地点头,道:“我认识公主已有多年,幼时也曾耳鬓厮磨。彭城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中生得最美的——比大嫂还美。”这番话,他说来是直白无畏,却听得我心中战战。
“夙儿,你是想求姐姐帮忙么?”许久之后,我终于问道。他蓦然趋前一步,目中的诚挚是我前所未见的。“姐姐!”他极其认真地唤我,“真的拜托了。”
我的唇边,只浮起一丝苦笑。“夙啊,你不知道,此事……”话起了头,却说不下去。冯夙尚稚嫩,只瞅着我瞧,端然有忧色。我终究不忍,强笑道:“你不要急啊。”
又费了好几日的踌躇。磨得这病又深了几层,才决定,向拓跋宏启齿。
“冯夙么?”听罢,他只淡淡问了一声,眼皮也未曾抬起。我心中急了,不由得走下床来,这一惊动,他才问道:“为何突然求娶公主?”
我立到窗前。春日迟迟,纱窗隔断的微光,拂了锦绣一身。我在此映照下,徐徐说起冯夙的情思。这番心意,原是无可解释的,何况当着君王的面,何况这其中牵扯着微妙的利害,何况病中的我,又实在有些口拙。
拓跋宏仍是沉默。半晌,只微微一笑:“你是说,冯夙很早就喜欢瑶儿了?”不置信一般,他又笑问:“冯夙的心思就如此坚定么?”他当他只是一时意气罢了,又或者,他心存戒备。我不禁问:“皇上不信么?是不信他,还是不信……”那半截话,吞咽下去,只化作喉间的涩意。
“妙莲啊。”他只是叹息。长久默然,终于轻声道:“妙莲,我和你说过,冯夙其实也可以有冯诞那样的地位,你不要发愁。”
我一怔,心头一热,却又是一阵酸痛。他毕竟眷顾我,然而这番话,却也将我的意思误解了几分。我暗想,原来他也是这样窥伺我的心的。心中顿时几分委屈,仿佛轻侮了我。但也无从分辨,因为,我又何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