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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踌躇满志的就是李益了,比这早一步。他们还听见了一个人的报告,兵部左侍郎费忌的。
他的年纪很轻,是高晖的同窗好友,也是高晖的父亲的门生,于善谦之所以拔擢这个年轻人,一方面是利用他的师门渊源,高家和各地兵镇守备间的亲密关系,再者也是藉此对人的一点赎愆,而最主要的则是为了他自己。他把最可能接替自己地位的那两个缺,左右侍郎悬着,然后擢拔了一些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办事有干劲儿,肯听话,而且地位离他这个尚书的距离还有一大截。
费忌由五品郎中跳到四品下左丞郎缺足足干了五六年,然而跳到正四品上的左侍郎却只有两年光景,别看这小小的一级,有的人终其一生也很难得跳过去。
费忌虽然跳到了尚书部下第一次长,但是很难威胁到他这个尚书的地位,而兵部一缺由他部调任的可能性极微,于善谦为了保全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可说是费熬了苦心。
费忌不会当真地感激他,因为他是个孤苦伶仃的寒士,受高大人的奖掖提拔,与高晖一起受艺,然后再简拔推举出去,他与高晖情同手足。
于善谦死后,他究竟是部属,留得久一点,也就看见了杜子明与尤浑二人心怀鬼胎向于成龙探询进谗的丑态,更知道他们碰了一鼻子灰的窘事。先来告诉了高晖。所以高晖在杜尤二人来访时,已经胸有成竹地捏造了那么一段经过,把他们挡了出去。
因此高晖进来一说,李益笑道:“小弟真希望能在场看看他们那副嘴脸,比二公一向以长袖善舞而称能吏,而他们的脑筋转得也真快,于老儿死讯才出,他们立刻就安排了脱身之策,若非高兄早有防备,小弟倒真是被他们坑着了。”
这两人由于投契之故,已经称兄道弟,情深莫逆。
高晖笑笑道:“那倒不尽然,吾弟也不是甘于受人摆布之辈,纵然没有愚兄这一封信,相信你也早有了自处之策了。”
李益笑了一笑道:“办法是有的,只是不太好,不如这个结果使人满意。”
高晖道:“君虞,你我虽是相识未久,但是十分投契,先君子为鱼监所刺,是你代我报的仇,为于善谦构陷,也是因你的机缘而揭穿,你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来脱身,是不是能告诉我呢?”
李益想了一下才道:“我怀着这封密函去见翼公,就是想请他过目一下,说明我们先前的计划,讲高兄不甘心老父被害,准备以此函公诸天下,于老儿可能就会因此愧急而死。”
高晖道:“当时我们都以为圣上知道这件事,这封密函并不足以构成对于老儿太大的威胁呀!”
李益道:“不!即使圣上真的知道此事,也不能对廷臣承认,为全威信起见,必须让于老儿挑起这份担子,何况于老儿已死,翼公一定会叫我把密函毁掉,力促圣上对于老儿之死免于追宄,甚至还会压制着于氏族人不得声张。”
高晖道:“这原是我的计划,也是我告诉你可以如此做的,但只是使朝廷不追究而已,可是这不能构成于老儿的死因,如果于老儿有恃无恐,还是逼不死他的,你必须另有一套说词,使翼公相信于老儿因何而咯血暴卒的!”
李益笑道:“我代家岳父整顿了一部成年旧件,发现有几件案子是兵部与户工两部会办的,帐目上可能大有出入,譬如度支部所拨的修建长城款项中有支付民工报酬的款项,大有出入,五千民夫可以做到的工程,竟然动支了两万之数,这上面于老儿最少占了六成!”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李益道:“我前岁进京赴试,恰好经过那处工地,那是我的估计,差不了太多,我在档案中看见了所报销的数额。就想到其中必有问题。而察勘监办的就是于老儿与杜尤二公,而家岳也说过,于老儿并非一清如水,只是看准了才捞,而且一定吃大份,尤杜二公恨他也在此。”
“你准备以此为证揭发?”
李益笑道:“我那里有证据,只是准备说杜尤二公故意泄露此事叫我去威胁于老儿罢了!”
“那怎么会有用呢;尤浑跟杜子明不会承认的。”
“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可是我说他们要拿这个去吓吓于老儿是会有效的,那知道于老儿不经吓,一命呜呼了,杜尤二人惧我秘密,想先告我一状,这虽是我的猜测,也不会是捕风捉影,至少翼国公会相信的,纵然杜尤二人再矢口否认也没有用,到现在为止,于老儿究竟因何而死,仍是无人知道,但就因为传说纷纷,所以各说各话,信不信在人!”
高晖一叹道:“君虞!假如你真用了这一套办法,那可就牵涉太广了!”
李益笑道:“也不会怎么样的,因为这祗是我的一句话,他们会提出各种证据来推翻的,不过他们两人今后在圣上面前的说话也就要打个折扣了。”
“难道你不怕落个诬告之罪吗?”
“我祗是在翼公那儿谈谈而已,又没有正式投状告诉,再说这件事也不可能敞开来办。”
高晖笑道:“办也办不出个名堂的,即使真有此事,他们也早已安排弥缝好了,不过这一来,的确是够杜子明跟尤浑受的,咬人一口,入骨三分,兄弟,你真厉害!”
李益道:“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小弟想起于善谦对待老伯,心中对此辈就更为深恶痛绝,有机会能对此作一番儆戒,小弟是绝不会放弃的。”
这番话因为牵连着高晖心中积压多年的宿怨,大获其心,因之使高晖稍稍被勾起的一丝不以为然之心也冲淡了下来,握着他的手道:“对!君虞,此辈不除,正道君子殊难立足于朝房,先君子对昔日于善谦何等信赖,对他所献之策虽略知危险,第以国脉所系,君上之寄及挚友之荐,乃慨然以赴,谁知道他竟暗藏祸心,你对斯辈尊以父执,悉心为供驱策,冀能儆惩奸宄,而他们在危急之际,却想先出卖你,像这种人,是该痛加挞伐,以振世风,以廓朝廷。君虞,愚兄这次得以擢跃廷阁,一半固受荫于先人,另一半实在得力于你,因之你放心好了,利用在郑州这三年的任期,施展长才,好好地表现一番,任期一满,愚兄保证把你内调晋京,然后你我兄弟在朝中好好地携手合作,务使各宵小绝迹,忠义彰扬,非吾辈中人。绝不让他们欺瞒君上,祸乱朝纲!”
这是一篇意味很深的谈话,乍听上去,似乎是字字金石,掷地有声,仔细一回味,却又可以意会到另一种强烈的暗示,高晖在邀他结党,形成了股新兴的,足以影响朝政的力量。
高家一直是有这种潜力,而高晖也是有雄心,有魄力的人,他看中了李益的才华,李益的潜在影响力以及李益的渊源,因此,两人的地位虽然悬殊,但高晖对他邀请却是完全以平等地位的恳求。李益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种的机会,因此笑道:“兄长如此器重,小弟也不敢妄自菲薄,将来一定追附骥尾,竭尽驽钝以报知遇!”
高晖笑道:“君虞,这么说就不是弟兄了,彼此都别客气,反正今后祸福共当,苦乐同当,谁都不忘记就是了。明日上谕一发,愚兄就不得闲了,今后难得有空,我们弟兄先好好的聚一下。”
于是他吩咐了闭门杜客,摆下酒菜,跟李益两人煮酒纵谈,兄弟两人着实地计议了一番。
大事谈得差不多了,高晖才道:“君虞,令岳这一次虽然有欠忠厚,但是他也是不得己,被小人所持,一时失了主见。你还是不要耿耿在心!”
李益笑道:“只是小弟心愤难平,所以才让他急一急,明日谕出,他就会明白的。”
高晖道:“兄弟!你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今天先去向他知会一声呢?他一定很着急。”
李益摇摇头道:“不!小弟深知家岳的为人。优柔寡断而又畏事,今日即为一例,他知道小弟不甘受人摆布而继续留在长安,跟王阁老二人唯恐小弟把他们也扯了出来,所以今天都没敢去探于老儿之丧,在尘埃未定前,他是不敢再见小弟的,很可能在门上就被挡了驾,白碰一鼻子灰回来,以后反而更难见面了。”
“可是杜子明他们不会把事情告诉他吗?”
“那两人是已经去过了,没见到家岳,才硬着头皮上兄长这儿来的,今天家岳一定是闭门杜客,或者是托辞他往以避,谁也见不着的。”
“可是他得知消息后就会不同了!”
“他无法得到消息,为了保全于老儿死后之名,圣上要我们今天陪太子致奠时才将密函交还,用心无非以释外疑,让大家认为是由太子说项,化解了这件事的宿怨,此外别无人知,别人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会有人饶舌去告诉他了。”
“杜子明与尤浑会不会再去呢?”
“可能性不大,他们在于成龙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又见到家岳没去致奠,在兄长这儿饱受奚落。心中一定认为家岳知情而不告他们,甚至于存心在整他们,心怀忿懑,不会再去了,而大哥荣升的消息,虽然有刘安来通知,但上谕未下,刘安只是偷偷来贺个喜,不会到处去讲的,所以家岳对今天发生的事,他是最隔阂的,说不定还真是为了怕多惹是非而躲开了,倒不如等明天兄长高就谕下,他知道了自会前来找我的!”
说了半天,最后一句才是他的本意,是要卢方向他低头,高晖笑了道:“兄弟,这口气赌得没有意思。”
李益昂然道:“不!兄弟,我认为有此必要,这门亲事虽是亲上加亲,但结得很勉强,你不知道他的气焰多盛,多么势利,要不是舍表妹对我情意深重,小弟绝不想高攀他们的!”
有了几分酒意,他也失去了平日的镇定,把自己归省回家,听见姨母崔氏来访,卢闰英向自己母亲示意,而姨丈索聘的倨傲,以及表妹留下玉珠,又说到回到长安后去拜访的情形,一直到仓猝宣布婚事,而卢方闻知于善谦死讯后。受尤杜二人怂恿嫁祸于自己的始未。
高晖道:“原来是这样仓猝宣布的,事实上并未下聘署帖成仪,我还当你们是早就定好的呢?”
李益道:“家岳之所以肯受尤杜二人的议决,把责任全推在我头上,也是拿住了这一点,虽有口盟,却无婚书庚帖为凭,为了保全他自己,准备先赶我上郑州去顶过,然后看看情况,如果朝廷不加深究,是证明我在圣上心中尚有印象,不妨徐为之图,如若因而获罪,他可以遣女别嫁,推翻前言。我也无可奈何。”
高晖叹道:“中书卢公居然凉薄如此,倒是颇出人意外,先君子在世时,对他还十分推重的。”
李益道:“老伯大人以赤诚之心对人,将己度人,把人人都当作了信义知己,推心置腹,肝胆相照,所以才会受到于老儿的陷害而不自知,多年老友尚且如此,而家岳与老伯不过初交而已,又怎能深知其守节呢?岁寒乃知松柏之劲。人也必须要经过患难,才能知其本性!”
高晖道:“但令表妹对你的一片情意总是可感的。”
“唯其如此,我才不忍相负,不过前两天我是从他家负气而出的,家母不日将由姑臧来京行聘,到时还请兄长多照顾,而且烦请兄长作代前往致聘。至于家岳那儿,小弟预计他闻知消息后,一定会来的,只要他两天不来,小弟再去登门求恕,也算是对他的一番歉意,如果他立即来了,则足见家岳势利太重,兄弟以后与中书省的交涉尚多,也可以知道如何应付。”
高晖想想等个两三天,看看一个人的表现倒也无妨。这一天李益仍是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家里已经出了事。
直等到次日早朝罢后,上谕宣示,拔擢了高晖继长兵部,而把尤浑与杜子明二人都调置了闲缺,原来两人所主掌的业务,则简派了两个年轻人,都是翼国公秦放鹤的亲戚与女婿。
李益这才想到翼公对他的事如此热心,还是有他私心的目的,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这两个人平素跟李益的私交很不错,人也颇为能干。
无论如何,这对李益总是争足了面子,他以一个新科进士的身份,放出外郡的副牧,还没有正式视事,就已经表现了很漂亮的一手,扳倒一个尚书与两个红员。
李益知高晖回家后,一定会有很多登门道贺的人,他留下不便,才带着胜利的心情回到了寓所。
见了鲍十一娘满脸忧色,他已经感到事情不对劲了,强打起兴子笑道:“十一娘,多日不见,我心如晦。”
鲍十一娘却焦急地埋怨道:“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要满城敲锣打鼓去寻人,你也是的,怎么几天不回家,都上那儿去了?”
李益笑道:“我不是叫人告诉家里的吗?这几天是我的生死关头,我必须去挣扎奋斗,十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