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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益不禁感撼万端地道:“姨丈实在是胡涂,也不想想杜子明跟尤浑是什么脚色。跟他们相处,会有好事吗?”
卢安道:“可不是吗,老爷跟王阁老商量了一阵后,越想越后悔,因为那天他们要把责任都推到姑爷头上时。王阁老就一力反对,说姑爷未必会肯离开,因为那天是杜尤二人都在场,王阁老未便明言,便被他们拖着上朝去了,不过,他还是向老爷作了暗示,所以他们在圣上面前没有开口说任何的话。”
这与李益所知是吻合的,但是他心中对卢方的反感更深了,忍不住道:“那正是他们的运气,杜子明与尤浑说话的结果又如何呢?”
卢安望着这位姑爷,心中有着惴惴不安的感觉,这个年轻人本来就充满了传奇性,现在却更充满了神秘,他的官不大,而且也只是刚中了进士不久,但是他手中却握着看一些看不见的权力,主宰着朝中大员真的升降荣辱。
权倾当世的太监鱼朝恩,在他手里倒了下去。
红极一时的兵部尚书于善谦,在他手里倒了下去。
甚且贵列王爵的霍王,也是受他的影响而倒了下去。
尤侍郎是户部度支,杜子明则是工部红员,他们都因为他而受到了眨斥,降级。
因此卢安的说话更小心了:“姑爷,老爷原本也不准备说什么,他是受了杜子明跟尤浑的胁迫,无可奈何而为之,而且老爷与姑爷是翁婿之亲,姑爷真有了什么事情,对老爷说来也并不有利。”
这句话使李益稍稍宽慰了一点,对卢方的反感也稍收。诚然,在利害关系上而言,他如若真的在于善谦这件事情上有了牵连,卢方是难脱干系的,因此卢方出卖他是真正地受了胁迫,在无可奈何之下的措施。
“姨丈的性子太急了一点,对我的信心也不够,我既然做了,自然有相当的把握,他如若肯多等一下,我已经来告诉他我的应付之策了。”
“原来姑爷那天晚上就是来告诉老爷的?那为什么不跟小的说一声呢,小的知道姑爷有了万全的应付之策,立刻就去追上老爷了。”
李益一阵冷笑:“卢安!那天的情形换了你又当如何呢?我半夜不睡觉,唯恐姨丈着急,跑来告诉他一个安心的消息,还没等我开口,居然听见了他们要对付我的事。”
卢安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那天的事是他受托代为转告的,他私心之中,也感到主人的薄情,尤其是他受了李益太多的好处,总还是偏向李益这边的,因此他只有陪着笑脸道:“姑爷!老爷一直在外任上,对京中的情形不清楚,难免会受了他人的影响,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总是至亲,一切都要包容一二……”
李益也觉得牢骚发够了,他知道这些话卢安一定会转到卢方那儿去的,所以摆了句门面话:“那当然,他是我的长辈,不管再对不起我,我也不能对他老人家如何,所以我在回击中并没有涉及他老人家一词片语,无论如何,我们总是自己人。”
卢安才宽心道:“说的是。老爷得知杜尤二人被斥,他自己却一无所涉,对姑爷十分感激,也非常地后悔,因此吩咐小的等姑爷来了,务必要留下姑爷,等他回来,好好地向姑爷解说一番。”
“姨丈现在不在家?”
“上朝还没有回来。”
卢安压低了声音,又显得很神秘地道:“事实上老爷也不敢太早回来,总要找个藉口在别的地方耽一下,因为杜子明跟尤浑两个人从前夜到今天,已经来找了老爷好几次,好像还有点不死心似的,老爷只好避避他们。”
“还有什么好找的?”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李益心里动了一动,他知道那两个家伙与卢方之间可能还有着什么纠葛,在以前可能是属于共同的利益,但是那两个人从任上垮了下来,这些就变成了他们威胁卢方的把柄了。
这一刹那之间,李益对卢方的处境起了同情之心,他受了杜尤二人的挟持,有其不得已之处。
于是他笑了一笑,低声对着卢安道:“你去打听一下姨丈在什么地方,然后请姨丈暂时别回家,在那个隐蔽的地方等我一下,再回来告诉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他商量,本来应该是在家里最好,可又怕有人来了麻烦。”
卢安很解事,立刻笑着道:“是!奴才知道,而且老爷也的确有事跟姑爷商量,故而吩咐奴才说姑爷如果来了,务必留住姑爷。”
“那我就进去看看姨母去,你去找姨丈吧。”
卢安乖巧地走了,李益笑吟吟地进去,到了内室。
卢夫人母女正在聊天。神情上却显得很焦急,显然地,她们都在等他,卢夫人尤其着急,看见他之后,没等他行礼就把他拉住了:“十郎,你这孩子也是的,一连四五天不来看我,来了又跟卢安在门口有什么玑咕的!”
李益笑了笑:“姨母,甥儿这几天是不得闲,今天才算忙完,不是立刻就来看你老人家了?因为我还有要事跟姨丈谈谈,所以才让卢安去请示姨丈了。”
卢夫人略略有点紧张地道:“又是什么事?你姨丈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回来直叹气。”
“甥儿知道,无非是些公事上的问题,姨丈刚刚接任京员,有些地方不太熟,甥儿能尽力的,总要为他分分忧。”
卢夫人的眼睛红了:“谢谢你,十即,我知道前几天有件事,你姨丈做得很胡涂,很对不起你。我跟英儿都跟他吵了一场,事实上他也很后悔,尤其是前天于家出殡后,你姨丈虽然没去,却关心得很,一大早就在王阁老的家里听候消息,可见他是关心的。当天回家,神色就变了,一个劲儿的夸你能干!十郎,你不知道我听了那话心里多欢喜,我娘家的亲戚,只有你一个争气的,你能叫人看得起,我真比什么都高兴。”
对这个慈祥的老妇人,李益心里除了感动之外,多少有点惭愧。而一旁卢闰英的眼光却使他更为愧疚。
因为那天他从这儿负气而去,卢闰英看样子也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但碍于卢夫人在旁,两人都不便启口。
幸好卢夫人很解事,笑了一下道:“十郎!我对你姨丈的公事是向来不问的,倒是英儿还知道一点,你要跟你姨丈商量公事,不妨跟她先谈谈,我到佛堂去了。”
她起身走了,卢闰英这才勉力地挤出一丝笑容道:“十郎,到我屋里去坐吧。”
两人走出厅房,进入花园,卢闰英己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这一哭反而把李益哭烦了,忍不住冷冷地道:“闰英!你有多大委屈也请忍一忍。把重要的话说一下,我在这儿耽不了多久。”
卢闰英忍住了眼泪,愕然地抬起头:“你要走?”
“是的,我跟卢安略谈了一下,知道姨丈可能有了麻烦,要躲开杜子明跟尤浑的纠缱,所以我叫他去找姨丈,为了怕他们跟了来,约在外面见面!所以一会儿我还得出去。所以你可不能再哭了。”
卢闰英大感愕然地道:“爹的事你还要管?”
李益道:“如果只是我的姨丈,我就不管了,但他还是我的岳父。为了你,我也得管下去,除非他老人家认为我能力薄弱,我尽不上这份孝心,那就没办法了。”
卢闰英叹了口气道:“十郎,你何必说气话呢,爹已经非常后悔了,尤其是这两天,他被那两个家伙缠得实在受不了,只好成天躲着他们,一定要等晚上才回家,回来后,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说有你在就好了,今天临朝前他还说了,如果你今天没来,明儿就要我求你去。”
李益笑笑道:“他老人家如果早就如此信任我不就好了,拳头朝外打,胳臂往里弯,如果连自己人都无法信任,事情怎么办得通呢?”
卢闰英叹道:“十郎,你怎么埋怨爹都行,因为他是对不起你,可是对我,你实在不该如此,你知道那天你走了之后,我心里是什么滋味,爹告诉我说要叫你避一避时,我没想到会如此严重,所以我准备等爹回来,极力阻止他那么做,如果他不听,我就带了雅萍立刻去找你,那怕天是涯海角,生死祸福,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李益感激地道:“闰英!你对我太好了!”
卢闰英毅然道:“那是应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这是我应守的本份,我把随身行李都整好了,而且还叫雅萍把一箱金子先送到你那儿去了,你收到了没有?”
李益忙道:“收到了,原来你是打算跟我一起逃亡用的,我还以为是你要我离开长安用的呢!”
卢闰英道:“我不会那么做。而且你已经明白的表示过你绝不离开,一定要等着弄个清楚的。”
李益更惭愧了。幸好把金子放在门房处,因为跟卢安谈话,一个打岔,忘了带来,否则把这个交给了卢闰英,将会更令她伤心了。
卢闰英擦擦眼睛:“可是爹当天晚上没回来,在王阁老家一直待到临朝,随后又耽误了一天,回到家里,我才知道他们已经面过圣了,一切都无以挽回了,我这才把你分析的事情结果说出来,问爹你是否会因而获杀身之祸?”
李益道:“假如圣上相信了他们所捏造的理由,我的确是会有这种可能的。”
卢闰英道:“可是爹说绝无此可能,杜子明他们说了他们的理由时,圣上的反应很冷淡,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所以问到爹的时候,爹与王阁老都说未知究里,不敢擅测为对,而且圣上也没有多事诘问,倒是翼国公在旁,多诘究了几句,对杜子明与尤浑颇有微词,说前两天在朝中听他们自己在说于尚书是被他们逼得上辞表的,何以今日恶耗传来,二公竟诿过于李十郎身上去了,吓得他们两人连连矢口否认,虽然一口咬定是你所为,但是据情形看,圣上并没有相信。”
李益笑道:“那当然,如果不是我临时计生,赶快上翼公府去说明原委,托他抢先一步入宫把事情奏明,圣上听了他们先入为主的奏词,我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什么?原来你已经先走好了翼国公的门路了?”
李益道:“不!我听见于老儿的死讯后,感到不妙,立即上高侍郎的家中去,他倒是很热心,本来想袖着证物自行入朝为我解说的,可是他未到朝班,即使修本请奏,已经比人晚了一步,我就请他把证物交给我……”
“什么证物?”
“于老儿给鱼朝恩的告密函,函中泄露了高侍郎的先人离京外出召军勤王的秘情,高大人才因此受刺杀。鱼朝恩很奸,杀死高大人后,一面向高晖示惠,奏请由他入替先人的遗缺,还把那封密函交给了高晖,让高晖明白谁才是真正害死他父亲的凶手。”
卢闰英愕然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封信是于老儿的亲笔?”
“是的,于老儿虽很聪明,却还是刁不过鱼朝恩,这封亲笔函居然落到了高晖手中。”
“这件事你说过了,于老儿事后曾经在圣上面前自承外泄p由他转告鱼朝恩的,并不足以证明于老儿有罪。”
李益道:“这是个时效问题,于老儿密奏圣上说是鱼朝恩已经知道了内情,问到他,他才只有承认以免激反了鱼朝恩,这是权宜之计,圣上自可谅解,可是那封亲笔函上,所列的时日,就在圣上召见高大人密议之后,尚在高大人削职的前一天。”
“这分明是于老儿存心陷害老朋友,翼国公是亲与此事的,他见到密函后,才说圣上根本不知于老儿是用书缄告密的,所以他要了那封密函,赶早进宫,在早朝之前,就把原委奏明了圣上。”
“那圣上不是已经知道于老儿致死之由了?”
“是的,但是我也说了杜子明与尤浑存心想构陷我的事,请翼公代为申奏,所以翼公才在早朝后请圣上把他们召进殿去,证实一下,他们那样子一说,正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引。”
“十郎!你也太厉害了,既然已有脱开干系的把握,为什么还要坑人一下呢?”
李益的脸上现出了冷酷的神色道:“闰英,我说过了,我这人最是恩怨分明,人敬我一分,我必报人十分,但是人家想打击我,也得提防我的反击。”
“你要反击别人也就罢了,何必要把爹也拖进去!”
李益道:“闰英!那天晚上我袖着于老儿的亲笔函来诣见姨丈,原是要请姨丈代为转呈皇上的,那知道我一来,姨丈已被杜子明他们拖走了不说,交代下来的事,竟是绝情寡义,要逼我上死路。”
“你可以告诉我原委呀!”
“告诉你原委有什么用?你也是准备叫我接受他们的安排,为他顶罪的。”
卢闰英又垂泪道:“十郎,我没有这个意思,先前我不知道利害,才那样要求你,我原以为只要爹与杜子明他们能脱身无事P再来保全你总是有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