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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钗-第2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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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闰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远远已听得人声吵杂,卢闰英忙道:“人来了,你去挡一挡,让我添添妆,回头好见人。”
  “你也知道这样子见人不好看!”
  “我是无所谓,但是你希望有一个受人夸耀的妻子,我就必须尽到这个责任。”
  “这……叫我怎么拦呢?总不能堵住了房门,不让人进来呀?”
  卢闰英想想道:“这样吧,外面就是书房,你把人邀到那儿先坐,说你催妆未竟,先请他们坐一下。”
  “那我不是又要做诗了吗?”
  “你本来也应该动动心思,因为你是以诗名先动长安的,何况又以速才而见闻,新婚之夕,没有催妆诗,那不是会叫人笑话了吗?”
  李益一听倒是引发了兴趣,出到外面,绣案上倒是准备妥了,连一张桃红飞金的诗笺都给他置妥了!
  可见别人是准备他作催妆之吟的,李益坐下,拿起了笔,濡湿了墨,握管待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落笔了,思索很久,仍是不着一字。
  这使李益心中感到很烦……难道我的文思已经枯竭,今后再也无法做诗了?
  李益在心中暗问自己,而且是充满了惶恐的心情的,虽然他现在已是名成利就,不再需要以诗文自售了,但是时下的人都重此,而且他一向是以此擅胜而感到自傲的。越烦越不能成篇,勉强挤出了两句自己念来都觉得拮赘,而更令他到烦恼的是外屋传来的语声人声。
  客人已经来到了,只是被雅萍挡住了:“列位大人,我家姑爷正在作催妆诗,请列位大人稍稍等一等……”
  “哦!君虞兄文采风流,这催妆诗一定是绮丽蕴借,传诵千古之佳作,大家等一等,留待欣赏一下君虞兄的佳作……”
  于是听见大家都答应了,李益却更为烦了,回头拿什么去向人家交篇呢?这又不能够胡乱应个景的。
  正在烦的时候,又听得大家一阵揖让声:“殿下也有兴趣来这儿凑个热闹?”
  太子笑道:“十郎是长安第一名士,卢小姐又是长安第一美人,两个第一凑在一起,成了神仙眷属,是天下第一美事,我这俗人,怎能不来沾点喜气呢……”
  然后是高晖的声音道:“佳人才子,诚然难得,但是像殿下这样的贺客,才是真正的难得呢,刚才殿下说了这桩美事,加上殿下这位客人,就成了四美兼备了,沾光分喜气的是微臣等人……”
  “对!对!双美具,四难并,这是千古盛事,都因殿下这一来而促成了,恭喜殿下……”
  “慢来!慢来!今天是十郎的喜日良辰,你们不去贺新人,却来贺孤家,这是怎么说呢?”
  “吉日良辰只不过一时即过,殿下这一光降,乃成千古之盛事。是以更应该向殿下贺喜……”
  “好!好!说得好,我们大家恭喜,大家都有份,嗯!你们不是要来闹新房的吗?怎么坐在这儿呢?”
  “回千岁殿下。因为姑爷正在作催妆诗,所以才委屈列位大人在这儿等一下!”
  “那倒是应该的,不过十郎的倚马才华,有这会子功夫,便万言书也该完篇了,走!
  走!咱们进去瞧瞧。”
  于是太子领着一大群人进了屋子,李益只得迎了上来,太子一把托住了他:“十郎,洞房之中,不论廷礼,三天无大小,我们都是来闹房的,你可别行礼。”
  李益也就罢了。太子一看桌上的诗笺已经套进了封缄,笑着道:“照说这要新人看过后,才轮到别人看的,可是我们等不及,要先睹为快了。”
  抽出了诗笺,他怔一怔后道:“妙!妙!妙!”
  别人一听说妙,都争着上来看了,可是笺上只有三个字,敢情太子不是夸说诗妙,而是念出了那三个字而已,可是妙在什么地方呢?
  高晖忍不住问道:“十郎!你这上面只得三个字?”
  李益笑道:“还有六个字,却是不便写在上面。”
  太子道:“九字催妆,这一定是别饶情趣的绝佳妙词,十郎,你别再闷人了,快念出来给我们听吧!”
  高晖道:“对!你要是不把妙妙妙下面的六个字念给我们听,大家就扰你个没完,叫你今晚不得好过。”
  李益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各位都是过来人,我不说各位也应该想到是那六个字。”
  太子道:“十郎,我们可没有你那种倚马才华,怎么会想到你要接的是那六个字呢?”
  李益笑道:“殿下请恕微臣无状,这六个字可没什么大学问,是男人都会有的心情,也是任何一个男人,身历此境所共有的情形……”
  大家被他越说越好奇,也有人开始去揣摸那六个字是什么字,一时议说纷纷,都在你一句,我一句的。
  太子笑道:“大家别再胡猜了,大家别忘了,这是催妆诗,一共才得九字,前面已经用去了三个妙字,后面这六个字是妙在何处,谁能用六个字就形容尽致而值一连三妙的?十郎还是你说吧!”
  在一连声的敦请声中,李益缓缓接道:“那还是两句赘字词,实际只有两个字,是快快快,慢慢慢!”
  大家为之一怔,谁也想不到这么六个字,太子笑笑道:“十郎,你的催妆诗可说是千古绝唱了,这九个字究竟是怎么个解释呢,我们可实在不懂。”
  李益笑道:“别人作催妆诗,是新郎到岳家迎亲,新娘躲在绣楼上羞不肯下,新郎展示才华,以一诗飞笺,得入绣楼,免得误了时辰。”
  “是啊,催妆诗原是上花轿而做的,这会儿人都抬来了,还做个什么催妆诗呢?”
  高晖笑道:“也有的,因为迎亲去得匆匆,不能再耽误了,新娘只得先上了轿,送入洞房之后,新娘紧闭着闺房门,一定要等新郎的催妆诗缴了卷,才得进房呢。往常有些新郎官们才思较钝,要苦苦思索,推敲半夜,才能完篇,甚至还有终宵不得入室的。”
  李益笑道:“那就不是催妆,是考新郎了。”
  高晖道:“是啊,所以把洞房之夕,称为小登科,因为也得经过一考,不是轻易可得的。”
  李益笑道:“兄弟运气还不错,新妇原为中表兄妹,彼此早经定情,芳心独钟,所以这洞房一考已免,小登科可以不第而擢。”
  “那你还作什么催妆诗呢?”
  李益道:“兄弟不是催新娘快点着妆登轿,而是催她快点卸妆登榻。”
  大家都被逗笑了起来,高晖道:“不管你是什么,至少你要把那九个字解释得清清楚楚。”
  李益笑道:“其实这最简单不过,新娘经我一催,虽是羞人答答,却也不忍坚拒,于是把我赶出房门,以便卸去吉服,更换上便装就寝。”
  高晖道:“这也不值得,一连三个妙呀!”
  李益笑道:“我虽然被赶了出来,但是里面绣窗忘了关,由隙缝中看过去,正好看见里面初卸罗衣,当此情景,谁会不连呼三声妙呢?”
  太子大笑道:“不错!果然是妙,窗中窥春色,美人解罗衣,果然是妙不可言。”
  秦朗笑道:“十郎,这话欠通,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脱衣服,今夜虽是你新婚之夕,可是在此之前,你早已艳事频传,看得多了,纵然换个人,也不会妙到这里。”
  高晖忙道:“该死!该死!小秦,你满口胡说,不怕新娘子听见了,回头拿棍子打你出去。”
  秦朗笑道:“听说新娘温文娴淑,绝非一般醋娘子可比的,他们在未婚之前,就曾经比翼共赴娼家,召妓度曲侑酒,传为长安的佳话,我想不至为这个而挨打吧!再说十郎也不是惧内的人,他连偷看新人换衣服的事都敢公说出来,也不至于让朋友挨打吧。”
  太子笑道:“笑话归笑话,十郎,听秦朗这一说,孤家也认为很有道理,你不是没见识,纵有甚动人之处,也不至于妙到那里!”
  李益道:“今宵在闺中笑谑,大家可以言不及义,微臣就斗胆直言无忌了,此景此情,确不可同日而语,以前固然有过美人当面除衣,但不是忸忸怩怩,就是躲躲掩掩,总是不够自然,不比此时,不知有人在看,举手投足间,都别具一股媚态,这三个妙字倒是值得的。”
  太子笑道:“这话倒不假,想当年玄宗帝宠杨妃玉环之时,赐浴华清池,就有贿赂官人,不得声张,然后隐身处于秘处私窥,也是为了欣赏那一种自然不做作的风情,十郎的确是解人,这三个妙宇倒是值得的,可是后面那六个字又是如何说呢?”
  李益道:“罗襦已解,雪肤乍见,妙处尽入眼底,那时只希望她快一点,能够先睹为快……”
  “嗯,这也说得过去,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是时也,直恨不得跑过去帮上一手忙,口中不能出声,心里却急着连声在催!那三个慢字又如何呢?”
  李益笑道:“吉服既除,春色己见,却有韶光留不住的感觉,因为里面又开始着上便服,此时只有希望慢一点,好多看一会儿。”
  太子大笑道:“不错,是越慢越好,十郎,才子风情果然与人不同,当真妙不可言,只可惜仅能室内生春,不足为外人道也。玩笑归玩笑,要是传到那些老厌物耳中,说孤带着大家谈风月,扳起面孔来,派我一大篇不是,那就太没意思了,十郎,此刻新娘子的衣服也已换好了,该出来让我们见见了!”
  雅萍听了忙把门开了,扶了浓妆的卢闰英出来,低着头,向众人一一行礼。
  李益倒是为之目光一亮,因为他从卢闰英的脸上,居然找不到半点哭过的痕迹,就是肿得发红的眼睛,也都平服了下去,不知她用的是什么方法。
  太子见了大笑道:“十郎,你那催妆诗简直是胡说八道,新妇吉服未除,那来的那番妙境。”
  李益也笑道:“凡事想象最美,只要见了,也就没有那种美境了,那只是微臣坐在外室幻设的情境而已。”
  高晖道:“说的是啊,我们也是太忽略了,这外室跟内室之间,除了一门之外,根本就无窗可通的。”
  郭威也叫道:“对啊!我们要是早一点想到找一找窗子在那儿,也不会叫他唬弄了半天了。”
  李益笑道:“窗子是有的,只是你这俗人找不到而已。”
  郭威道:“我承认我俗,可不承认我瞎,这屋子明明没有窗子,这所别业在未赐给你之前我们就住过,这儿是我们所称的桃源渡……”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高晖忙问道:“世子,这桃源渡三字是怎么个出典呢?”
  郭威笑道:“桃源一典,出自晋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他的桃源是避秦的,我们的桃源就是以此而命名。”
  李益道:“现下已无秦乱,世子避秦之说何来?”
  郭威大笑指着秦朗道:“避秦是躲开他的老子翼公爷,因为我们兄弟俩的拳头粗,小秦的点子又多,每次闯了祸打了架,都是他出的主意,怕翼公爷来找我们,就躲在这儿说是读书,借用殿下的名义把他老人家给挡回去。”
  太子道:“好哇,难怪每次翼国公见到孤,总要说上两句,什么犬子顽劣,望殿下多加管教,我老是胡里胡地应着,敢情你们是瞒着我,拿我的地方来作挡箭牌的!”
  郭威笑道:“这也不算瞒着殿下,我们可都是得到殿下的允许这样做的。”
  “得到我的允许,我什么时候允许的?”
  “很久以前了,殿下在这儿邀我们大家斗了三天的蟋蟀,我们家里的人来我,是殿下自己出来打发他们说留我们在这儿陪殿下读书,我们的家人信以为真,就放心的留我们在这儿了。”
  太子也沉入了回忆中笑道:“你说的是那一次啊,那可真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我还记得那年我们为了抓蟋蟀,在夜间爬上了终南山,肚子饿了,就到附近的道观里去偷冷饭吃,却被小道士发现了,吵着要拿我们送官,然后是郭勇带了几名家将来了,见面也不说破,冒充官人把我们从道观里带走了,说是要送到边疆充军去,观里的道士又不忍心,反过来替我们求情,说我们只是为饥寒所迫,出于无奈,郭勇执意不允,结果老道士涕泪交流地每人给了我们五百钱……”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是真心的笑。为往事的情趣回味而笑,其它的人也跟着笑,笑中却有着无限的羡慕,不是羡慕那种情趣,那不过是几个少年捉狭胡闹而已,除了他们自己感到有意思之外,别人听来,亦不怎样,只是其中有一个即将要当皇帝的东宫太子,那就令人羡慕了,美慕这一个人;参加其中,非富即贵,现在都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将来更是衣朱带紫的长安新贵,有些人更是在后悔着,抱怨着……
  后悔,抱怨的人自然也具有相当的身份,在当年也有机会跟着他们一起嬉乐的,只是因为父兄的督促,或是本身的拘谨,把时间用在书房中真正去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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