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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阳王道:“那就怪了,老夫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们了,什么时候他们学会了这一身飞腾纵跃的功夫!”
李益笑道:“不必学,他们披艰历险,生死沙场,征伐千里,每个人都养成了一身超凡的体能,只是无从发挥而已,今天贾大姊加以指引,使他们尽献所能了。”
说着银龙到台前,龙首昂举,将夺来的彩珠吐了出来,汾阳王竟忘了接取,倒是后面的霍小玉上前捧了放在汾阳王的案前,龙首三点,长龙乍敛,在一阵疯狂如雷的采声中,隐入旗门之后不见了。
没有多久,贾仙儿在郭威兴郭勇左右的拥簇下,仍是一身戎装走上来,朝汾阳王一躬身道:“老千岁,妾身一时高兴失态,望乞恕罪。”
汾阳王双手抱拳连拱道:“什么!夫人失态,这是谁说的?老夫但见神龙飞舞,还以为是活龙自天而降了呢!夫人,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况,今天托夫人之福,使老夫有幸目靓,老夫真不知道该如何道谢!”
贾仙儿道:“妾身在江南社戏中,也见过舞龙,觉得很有意思,只是不及府上的这条银龙威武,而且舞者的身手也不如府上的将爷们矫捷,所以夺珠之后,心养难止,带着他们舞了一阵,闯了一场大祸。”
汾阳王道:“什么大祸都由老夫顶着,夫人但请放心。”
他们在相互对谈,不当回事,可把一旁的李益着急了,连忙道:“贾大姊!到底是什么?”
汾阳王笑道:“十郎!你到底年纪轻,沉不住气,还会有什么了不起大事呢,最多是我家中的那些儿郎躺下罢了!”
贾仙儿一怔道:“老千岁已经知道了?”
汾阳王笑道:“老夫本来不知道,是十郎告诉我的,老夫本来对那些儿郎突然一个个能干起来,感到很不解,十郎解释说他们受了夫人的鼓舞,神凝一礼而入忘我之境,才有超越平常的表现。但血肉之躯毕竟不是铜浇铁铸的,过份消耗体力后,一定疲劳万分,恐怕都躺下不能动了。”
郭威道:“爷爷,您真是料事如神,那三十五个人都脱了力,放下长龙后,有一半连路都走不动了。”
汾阳王道:“这一半简直该打,既然别人都还能勉强撑得住,他们就不该特别娇贵些,看来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筋骨变懒了,从明天开始,每天都给我上小校场练战一个时辰,这走不动的一批再加多一个时辰!”
郭威道:“爷爷,他们已经很不错了,这是真的累,躺下的都是后一半的,前一半的因为有黄夫人在带着,所以稍微好一点,否则也会差不多。”
这时候另外的四条龙也舞到郭府的看台前来了,汾阳王瞪着眼睛道:“怎么了,他们输了还不服气?威儿!下去告诉他们别说是凌空夺珠了,祗要他们能像刚才那样,把龙照舞一遍,老夫就把这彩珠让给他们。”
郭威下去后不久,笑嘻嘻上来道:“爷爷!您弄错了,他们是输得心服口服,特地前来向您老人家致贺,跟向黄夫人致敬的,同时更表示说,以后祗要有咱们家的银龙出场,他们就在旁边凑凑热闹算了,再也不敢竞争。”
汾阳王听得眉开眼笑,手按长髯呵呵大笑道:“这批囚囊们倒也真识货,看赏!看赏!”
台下四条能在稍事盘舞之后,都昂着头,三点致敬,郭府的从人忙把准备好的彩缎以及金银,一盘盘地端了出去。这是郭勇在下指挥的,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殊荣,所以不待吩咐,就连忙把贺礼通通打发了出去。
四条龙都领赏叩谢而去,广场上又开始了第二项竞逐,由于郭府的家将们在第一场上夺了光彩,汾阳王懂得见好即收,吩咐以后竞赛都不参加了。郭威未免有点意兴索然地道:
“大家练了那么久,不参加未免太扫兴了。”
汾阳王笑道:“畜生,没有黄夫人率领,你们能像头一场那么出色吗?要是输了回来,岂不是更丢人!”
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郭勇趁机道:“爷爷!孙儿还有一个请求。”
汾阳王一瞪眼吼道:“小畜牲,你还有完没完?”
郭勇伸了一下舌头道:“咱们家既不参加竞技了,孙儿跟黄兄伉俪以及十郎夫妇等己经约好了到市上赏灯,请您老人家赐准。”
汾阳王道:“也还早,竞技未完,到处都挤得像堵墙似的,你们也走不动,等完了之后,老夫跟你们一块儿去。”
郭勇苦笑道:“孙儿知道您老人家一遇上投缘的人就相见恨晚,舍不得分开,所以才提出这个请求。跟您老人家一块儿赏灯,带了大群家将,前呼后拥,到了家门口,主人就要出来应酬,实在没什么意思。”
汾阳王笑骂道:“猴儿崽子,你越说越不成话了,什么字眼都用得出来,对黄夫人也能用相见恨晚吗?”
郭勇笑道:“那是您老常用的口头禅,孙儿一时就借用了,不过老人家这么大岁数了,即使对黄夫人说这句话,也算不得冒渎,如果早几年让您见到了黄夫人,少不得您又想收为乾女儿了。”
汾阳王轻叹一声道:“我倒是真有这个心,不过却不敢冒渎,因为黄相公伉俪是闲云野鹤一般的雅士,视富贵为俗物,假如老夫是个普通土老儿,他们或许会怜恤我孤伶而答应,我有了这个王爵厌人,只好以忘年知己为求了,但愿二位以后有空,来看看我这讨厌的老头子。”
贾仙儿一听前面的话,正在发愁,到后来才吁了一口气,觉得这个老人不仅风趣,而且更懂得人情世故,不像那些妄自尊大的达官显贵,忙道:“一定会的,老爷子!”
她把老千岁改口称为老爷子,语气中亲匿了许多,间接也是表示以家长视之了,只是未表之形式而已。汾阳王听得更是高兴,笑着道:“这样好!我喜欢这个称呼,千岁万岁,我觉得都是虚假的,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就已该知足了。妄求千载之寿,连天都不容的,我可真舍不得此刻跟你们分手,我换了便衣,也去逛逛成吗?”
郭勇苦着脸道:“爷爷!那怕您穿了身叫化子破衣服,也有人认得您的,有您在一起,玩灯就没意思了。”
汾阳王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老天真了,强求在你们年轻人里,的确会闹得大家不愉快,还是你们去吧。”
郭勇笑笑道:“那就请贾大姊去更衣吧,你要是这身穿戴去赏灯,还不如请爷爷一起开道,否则大家都挤了来看你,反而没人看灯了。”
汾阳王笑道:“黄夫人,老夫不搅你们年轻人的兴致,记住明天早点儿光临舍下,等一回老夫就要回去了,各位如果肯在今夜光临,那是更好了,反正今夜的长安是城开不夜,金吾不禁,也无所谓早晨了。”
贾仙儿也巴不得早就脱了这身披挂,虽说有功夫在身,但究竟也不太舒服。
因此她也开玩笑似的朝汾阳王弯腰抱拳行了个军礼:“未将尊令。”
在一阵大笑中,她由侍女侍侯着下台去。霍小玉等人也要添妆一番,也一起告退而去。
汾阳王却兴致勃勃地拖着李益、黄衫客、贾飞、崔允明等人继续坐着聊天,并笑问黄衫客道:“尊夫人英姿飒飒,倒真是位巾帼英豪,祗可惜这几年太平无事,如果再有战事,而朝廷仍要老夫领军的话,老夫一定要聘请贤伉俪到军中来效力。”
黄衫客笑道:“真如有那么一天,再晚一定奉召追随,只是为了天下计,最好还是别有那一天的好。”
汾阳王道:“谁也不希望打仗,真遇上了没办法,天朝上国之威不能不维持,五岁不朝,就要兴兵征伐,平白添了许多征战,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其实争得他们来贡,朝廷还是要贴钱的,他们所进的只是一些珍禽异兽、珍玩特产,朝廷则更馈赠丝帛绫罗,有些小一点的国家,每岁所得的馈赠,足可供全国百姓穿着了。所以那里人人锦衣被帛,比我中原上国还富足得多。”
李益笑道:“老千岁忧虑国计,悯及民生,这一片心胸极其可敬,谁也不敢笑话的,只是没有想到另一方面而已,这一笔费用是不能省的,打肿脸充胖子,也得把局面撑下去,正如有许多已经没落的世家,那怕穷得卖田售产,宅子里的佣仆奴婢都不能少用一个,无非是撑个场面,我听说有一个世家,实在穷得撑不下去;只好放火把祖宅烧了,才找到一个省节支开的籍口。”
汾阳王叹道:“世风竞尚虚华一至如此,这正是件可叹的事。”
贾仙儿她们也易妆来了,大家忙向汾阳王告辞,开始去赏灯了。
这时广场上的竞技已毕,看热闹的人潮也开始流散,转向各处闹而通衢,以及各家的巨室第宅所设的灯棚去观赏五彩缤纷的花灯了。
说赏灯,不如说是看热闹,灯固然是各尽巧思,别具匠心,但看多了也就索然,不过是那么回事而已。可是到处都是潮水似的人群,挤挤拥拥,形形色色,尤其多的是仕女;小家碧玉有之,闺阁千金也有之,所不同的是前者由一两个人陪伺,后者则是带了使女家人,簇拥而行,各着艳服,争奇斗胜。
李益这一行男女,男的是潇酒俊逸,女的是貌美如花,自然是受注意的对象,何况他们豪放无羁的欢笑,更是形成了独特的一群。长安市上稍具知识的人,都认出列中有汾阳王的两位世子小千岁,有名满长安的才子李十郎,更有时下名姝吴妙人,还有一些认出风云游侠黄衫客,虽然只有很少商人能够识得名扬天下的女侠飞卫贾仙儿与运河水道上的龙头帮主贾飞,但这已经够哄了。
因此有很多好事者都远远的跟着他们,甚至于本来拥挤的人群,见到他们后,也会让开一条路出来。
郭威不禁有点感慨地道:“富贵何如盛名清誉时重,有些人居高官显爵,出入以扈从辟道,虽然够威风了,但何如各位走到那儿都有人自动地让路呢?”
大家一路行去,各处勋爵豪族府前的彩棚都用锦缎彩绸,扎了各式花灯,人物乌兽,美不胜收,但看多了也就不过如此,最佳的还是魏国公府的八仙渡海收妖,扎了一叶独木舟,八仙都是真人粉饰的,别具风格,贾仙儿看了叹道:“帝都繁华,果然不是别处可比,这一节下来的耗费也可观了!再看看长安市上,竟像是没有一个穷人。”
李益笑道:“穷人当然有的,只是都被赶到看不见的地方了。”
贾仙儿道:“那又是为什么?”
李益道:“因为今天宫中天子,很可能会一时高与,微服出来逛逛,当然要装点一下太平,兵马司一大早就把四城的乞儿都赶了出去,而且在各处城门都设了卡,禁止衣着破烂的人进来,外地来的人会以为长安是天下最豪富之地,但住在长安而又到过别处的人,才知道长安也是最穷的地方,乞儿之多,也是天下第一的。”
说着已经来到了翼国公府前,这是大唐元勋中承荫最久的公府了。当年秦叔宝辅太宗平定十八路烟尘前,就曾经救过高祖李渊于厄劫,其后更建下了无数汗马功劳,太宗病危而得怔忡之症,被梦冤魂索命而不得安寝,叔宝把间,尉迟敬德捧鞭,侍立宫门,居然能吓退群鬼,后命图二公之容张于宫门外以辟邪,累世而传,渐及民间。
新春节中,家家张贴门神,据说就是二公的遗容。
唐初元勋,有的以子孙不秀而中辍,有的以后人获罪而贬爵,有些则是在武后时,因追讨武氏而被诛,如英国公徐敬业等。只有秦氐一脉,子孙平平无出众者,但也因庸碌而得福,他们从不参予权争,却又有着祖上赫赫的勋业,所以保住了累世富贵。
气派也是公府中最大的,球台是以操演家将的小校场中的月台饰搭而成,披挂锦绣,艳丽夺目。
秦王世子也是个好事嬉乐的,重金聘来两个善鞠肘粉头,一个叫金凤,一个叫玉凤,技艺出众,所以秦府高贴榜文,广邀能者同乐。
他们到达时,球台周围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五陵少年,会两手的都涌集在此,可是技艺平平”都被那两个圆情的美人比了下来。
翼国公世子在台上十分得意,亲自挥毫写了一副楹联:“素手似玉,能使五陵少年却步。粉腿如风,惯教长安公子低头。”
联句浅俚,尚称工整,可是语气却豪厉凌人,叫个从人捧着正要张贴在台柱上,有人已经发现了李益等人一群,忙去禀报了。
秦朗叫家人暂止张贴,迎了过来,笑着道:“小郭!今年奏会被府上抬出一员女将,抢尽风头,那是没话说,求遍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位可匹敌的了,可是我家聘来的这两个圆情,倒也是宇内无双,你要是有兴趣,不妨试试。”
郭家兄弟知道自己的技艺,跟那个粉头相去太远,平时为博一笑,试踢一下倒也无所谓,现在人家居然先摆出话来,倒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