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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怔道:“侠士刚才还说可以胜过他。”
“胜过他是指将他击倒在地,但未必能杀死他,他既然练气已至能避刃之境界,杀他是很不容易的。”
皇帝也怔住了道:“侠士也没有除他之策了吗?”
黄衫客一叹道:“那倒不是,修练混元气功的人必须如止水,那多半是高僧剑士才能持之以恒,鱼朝恩以寺人而揽廷政,修为上已落下乘,因此他的气功也就有了缺口,那是最软弱的部位,一击即可致命。”
皇帝道:“这么说来,侠士还是有可能除此獠了?”
黄衫客道:“草民有一半的机会,只是今天不适合,因为草民若不能得手,被他逃了出去,率禁军发动叛变,恐怕就有碍于陛下了。”
皇帝道:“孤思之已久,外面亦作了布置,翼国公已尽率所属家将待变。”
黄衫客想想道:“陛下已有布置,当然可以一为,只是要冒点险,设谋方面,恐怕还是要借重十郎的长才。”
皇帝想想道:“十郎!你有什么妙策?”
李益知道这是黄衫客有意给他一个机会,使他能简在帝心,感激地看了黄衫客一眼,认真地思索起来。
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很快就想到了方法,低声道:“这是一个不能失败的计划,陛下既然在外已有布置,自然事不宜迟。”
皇帝道:“是的。今天他并不知道二位在此,而且也不知道孤已有除他之心,所以才毫无戒心地来了,如果今天一击不能成功,后果就堪虞了。”
李益道:“黄兄,刚才你说你与大姊都能在技艺上胜过鱼朝恩,这话有何根据?”
黄衫客道:“练气者必疏于技,这是我们练武的人共知的事实,鱼朝恩早蓄异志,他也知道自己将来与人交斗的时间少,故而选择了练气一途以防刺客……”
“他不是完全不擅技击了?”
“当然不是,适才陛下说他已能够运掌碎石,可见内力之深,寻常勇夫,十余人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皇帝忙道:“不错!不错!这是孤亲见的,十多名甲士手执利器,却被他打得东倒西歪,有几个被他抓住了绦带高高举起;抛出七八丈远去,而且他腾跃之能也相当惊人,一跃两三丈高,来去像飞的一般。”
黄衫客笑道:“练气者都具此能,倒是不足为奇。”
李益道:“黄兄说在技艺上能胜过他,不知是否还能提出更确切的根据,这一点很重要,小弟一定要知道,才能决定行事的计划。”
黄衫客一笑道:“那是一个侧面的证据,陛下对草民等的了解,多半也是听自鱼朝恩口中吧?”
皇帝点点头道:“是的,孤就是见到他的能为超凡,才对奇技异能之士特别注意,他为了炫耀,在禁军中引进了不少江湖上的能手,孤有时间问问他们,那些人也提了不少江湖上成名之士,鱼朝恩对别的都嗤之以鼻,唯独对贤伉俪十分推崇,是以孤听说二位在此作客时,特地前来求援于二位。”
黄衫客道:“这就是了,他对江湖人的动静一定很清楚,故而也知道自己不如我们,否则像他那种身手,在江湖上已可以列入一流高手,不会对我们那么客气。”
皇帝道:“他本来推崇的剑手是栖霞山上两个道士,后来又听说那两人死于其伉俪剑下,才将二位誉为当世第一高手,孤曾经叫他将二位也延聘到宫中来,他说二位都是无意于富贵的高士,必不会奉召。以孤之想,他一定是忌二位之才能……”
黄衫客道:“陛下这倒错了,愚夫妇确是生性恬淡,非立朝之具。”
皇帝脸色微变,黄衫客道:“不过鱼监把持朝政,残害忠良;为国家计,草民为国除害为义不容辞之责,只是草民有个请求,事成之后,草民等不欲居功,更不想为人所知。”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叹息道:“孤知道二位都是闲云野鹤之身,不敢以富贵利禄相渎,这一个功劳,孤移在十郎身上,以酬其策划之劳。”
黄衫客道:“草民此举非为十郎,而且十郎具经世之长才,可报于陛下者甚多,万望陛下亦勿以此功归之于十郎,还是让郭老千岁居此功吧。”
李益心中有点失望,连皇帝也不明白了道:“郭老王爷功在社稷,数挽国脉于既危,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了。”
黄衫客叹道:“鱼朝恩手下必多死士,朝中亦多党翼,此人伏诛后株连必广,他的死士一定思谋报复,只有郭老令公的威名才能镇得住他们,如加于十郎,他一介书生,既要防刺客之加害又要防鱼党之陷害,实非其福,前者陛下圣明,或可无虞,但对于后者,则防不胜防。是爱之适以害之了。”
李益心头一震,这才明白到黄衫客的顾虑很对,如果在这件事情上飞黄腾达,的确太危险了,倒不如在皇帝心中留个好印象吧,因此忙道:“黄兄说得是,为陛下分忧乃人臣之分,何敢言功,微臣此举,非欲以求干禄,万望陛下圣明。”
皇帝点点头道:“孤心里有数就是了,十郎,你是否有了策略以除此獠?”
李益道:“陛下与臣等款谈良久,鱼监心中恐已起疑,今日如不下手,日后机会更少!”
黄衫客道:“可是我说过了,不一定能杀得死他。”
李益笑道:“黄兄祗要技艺能胜过他就行了,回头黄兄与大姊尽力拦住他,不让他脱身逃走,我再跟郭勇商量一下,叫他藉烹调才由,以巨釜抬进一釜热油,再备巨网一张,把他逼进网中,投入热油之中,他纵有气功护体,谅他也难逃一死。”
黄衫客笑道:“那倒是必死无疑。可是仓猝之间,上那儿找这张巨网去?”
李益道:“这个倒简单,王府中现成,狩猎时用来捕虎的网罟是家家都有的,而且投网的人选可由贾兄担任,他长年生活水上,这一手功夫想必很纯熟。”
贾仙儿这时才笑道:“祗要有网。我哥哥连麻雀都可以兜得住,保证万无一失,十郎!
我真佩服你,想出来的办法真是绝透了,看来我们跟你在一起还得小心一点,别得罪了你,否则我们的武功再高,也逃不过你的算计。”皇帝也十分赞许地道:“十郎!你的确不错,不仅文才好,谋略也深,倒是个文武全才,将来边庭如果有事,我会派你去随军参赞,让你一展长才。”
李益知道这是皇帝特别垂青之意。如果在文官任上,晋阶很慢,只有从军功上保擢,才可平步青云,立致公侯,心中更起劲了。道:“虽然已计出万全,但仍然要以防万一,假如为其免脱,则事尚可为,翼国公那边已经着手剪除刘希暹,陛下可暂驻汾阳王王府,老千爷麾下有数百名家将,再得贾大姊护驾,足可保陛下无虞,黄兄则率其他各府家将勤王,鱼朝恩纵有神策军为用谅也难逃天谴。”
皇帝道:“各爵邸家将加起来不过数千之众,禁军神策有好几万呢,能抵得了吗?”
李益道:“只要陛下安然无恙,数万神策军未必能全为所用,而勤王之师。则人人都可以效死,何患不敌?再说以老千岁之神威,曾令四夷畏慑,京郊诸藩,泰半为其部属,平乱必立为响应,而黄兄在江湖上更能号召无数义士为用,今天就是事败,也不过使陛下受几天委屈而已,臣意若此,伏维天裁。”
皇帝长叹一声:“别说是受几天委屈了,就算再流浪几年,孤也要拚一拚,孤不能长日受制于宵小之辈。此番如能借二侠之威而得手;孤一定要将朝纲整饬一番,绝不让寺人之辈掌军权。好了,十郎!你的设计很周密,跟郭勇商量一下去安排吧,老王爷那儿却必须先瞒住他一下,因为他跟鱼朝恩一向就不太对头,如果知道了,可能当时就会发作起来。”
李益笑道:“微臣自会安排,臣先告退,黄兄与贾大姊在此地陪圣驾先谈一谈;回头等安排就绪后,臣请郭勇以昨日所用来作博采的夜光玉斗为呈,陛下假以赐酒,但第一斗酒要赐给鱼朝恩,等他前来受赐时,也就是准备发作的时候了。”
于是他站了起来,向侍立的郭勇一示眼色,郭勇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跟他一起来到了外面,李益在无人之处,说出了皇帝的要求与自己的计划,倒把郭勇吓了一大跳,连忙道:“十郎!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怎能草草计划呢,至少也得等我把家将们戎备起来再着手呀。”
李益道:“万万不可,小郭,鱼朝恩自持技高胆大,虽与令祖老千岁不和,仍然敢孤身前来,多少必有所恃,我想他在附近,必定有几个高手在暗伺为备,所以你万不能稍动声色,用到府上家将,是狙击不成后的事,目前你祗要吩咐一两个靠得住的人,照我的安排准备就成了。”
郭勇想想道:“那我至少要通知一下家将们别喝得太醉才行,否则到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烂醉如泥就糟了!”
李益道:“那也不必,今天我看府上的将爷们大概还都想看大姊露一手,所以都留了量,就让他们这样子去好了,到时你把网罟备好,就派一个人到秦府去通知翼公行事,我们这边也就发动了。”
郭勇连连点头,自行到厨下吩咐准备去了,李益再度回到厅中,见皇帝跟黄衫客、贾仙儿两个谈得很高兴,也不再过去了,于是直趋汾阳王的席旁,推推贾飞道:“外面来了个人要找你,大概是贵属。”
贾飞哦了一声道:“好好地找我干吗?莫非是运河上发生了什么事?”
“这倒不知道,人在二世子那儿,你去看看吧。”
贾飞告罪暂离,李益就补了他的位子,陪着汾阳王,老王爷很高与地问道:“十郎!刚才陛下跟你们谈了些什么,我看你们又笑又写的。”
李益笑道:“陛下问起我的几首新诗,我念了出来,有几字怕陛下听不清楚,所以才用手指写出来。”
因为这一席离鱼朝恩较近,汾阳王的喉咙又大,鱼朝恩的注意力又移了过来,李益的声音也放大了一点,使他能听得见。
说完后溜目斜瞥,果见鱼朝恩宽心地微笑,心中倒是暗生惊惕,知道这家伙太精明。万不能稍露形色以启其疑。过了一会儿,大约又上下两道菜,遂见郭勇率着四个精壮赤膊的汉子,抬着一口巨鼎进来,鼎中满是沸油,放在庭中,另外有两个人则抬着一具盛放炽炭的底炉,安在油镬下面,鼎中的沸油又滚了起来。
大家都很奇怪,因为不知道这一道是什么菜,顿时静了下来,汾阳王问道:“这是什么?”
贾仙儿笑道:“老爷子,这是我献的一道菜,既是大家各陈所能以共欢,我总不能光带着嘴来吃呀!”
汾阳王笑道:“这怎么成,那有吃客人的道理。”
李益笑道:“老千岁,贾大姊这道菜很新奇,一半是献肴,一半是献技。”
汾阳王高兴地道:“那倒是要拜识一下了。”
贾仙儿走到油镬旁边向皇帝一躬身道:“请陛下恕民女无状,乞准用剑。”
皇帝笑道:“没关系,夫人妙技无双,想必一定精采万分,只是不知能否先告诉我们一下?”
贾仙儿道:“也算不上什么特殊,只是聊博大家一粲而已,回头由四个人在四方把去毛洗净的鸽子连续抛来,民女以双剑在空中取鸽翅入油中炸煎,每位敬献一副。”
这个吃法并不新奇,但烹饪的手法太难得了,因此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瞧她表演。
片刻后。两名侍女过来,一名呈上双剑,另一名则手捧银盘,而郭勇也命人贡进一大盘去了毛的鸽子。
他用银叉叉起一头来,朝贾仙儿笑道:“大姊!接好!”
鸽子已飞掷过来,贾仙儿单剑先挥,嗖嗖两响,鸽子的翅膀已堕入油中,冒出一阵炸油的雾。贾仙儿却已用另一口剑刺住了鸽身再抛回去,右手的剑再度削下继续抛来的鸽子,左手剑抛回鸽身后,立从沸油中刺起一对炸得金黄微焦的鸽翅。
这是贾仙儿自己要求的,因为这是将剑器带进宴会上的藉口,这是欢宴,本来就没有佩带兵器,而皇帝要来时,郭勇早已通知家将们把身上的兵器解下放出去了。除了武将在朝仪朝参,否则臣属见驾,循律是不得携兵器的,要对付鱼朝恩必须要剑,而且把剑拿来交给贾仙儿与黄衫客时,更不能使他动疑,所以贾仙儿才想出这个办法,所谓献肴,虽说是每人一味,但客人自己带来的菜,则祗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敬过主人与主要贵宾就算完成了。
郭勇也知道,一共抛了三头鸽子就停手了,而贾仙儿也以极快的动作把三对鸽翅都用剑尖挑出放在银盆中,由那名侍女捧着,首先当然是敬皇帝,其次则是以给汾阳王与鱼朝恩,其余的人是没份的了,他们已经饱了眼福,看三对鸽翅金黄微焦,色泽完全相同,益见贾仙儿剑技的精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