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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疼攻心,热油灼得他身上滋滋作响,狂吼一声,身子猛地冲网而出,一拔三四丈高;可是他的双目已为热油所灼,无以视物,因此一拔起来,还是笔直地下落,贾仙儿心机灵巧,连忙把还有大半釜沸油的铁鼎移了过去。
鱼朝恩人在空中还是想逃生的,因此下堕时打横了身子,手中的软剑舞起一片寒光,以防止对方追袭。
等到他的软剑扫及了铁鼎边上,发出叮然声响,知道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
上半截身子整个栽进了油里,一阵吱啦之声,跟看一篷刺鼻的油雾,鱼朝恩的身子已成了一块焦炭。皇帝出来了,看到鱼朝恩的尸体,不禁喜形于色,引手加额,欣然地道:“幸得三位神算,终于扑杀此獠,孤社稷安矣,鱼监还有一些同党,是否能请二位……”
贾仙儿望着那一段焦黑的残尸还在油中煎熬着,心有不忍,把油镬倒翻了道:“陛下,不必了,只要把他的残尸抬出去,余党自散,用不到我们了。”
黄衫客也一叹道:“陛下,以技击之精,鱼朝恩实为草民所见之第一人,草民是为社稷而诛此人的,因此也不敢居功,只对陛下有一个请求。”
皇帝忙道:“黄侠士有话尽管说好了。”
黄衫客道:“鱼朝恩对用人上是有一套,尤其是对一般江湖人,也确实能做到令人为其不辞万死的地步,草民如果未曾见到陛下而先遇此人,很可能就会为其所用。”
皇帝脸色微变,但是还道:“这话不错,鱼朝恩是一代枭雄,枭雄当然有其过人之处,如果放之江湖,他不难成为一方霸主,但他实非理国之才。”
黄衫客道:“所以草民才为陛下效死力,现在鱼朝恩死了,请陛下赦免其所属从逆之罪。”
皇帝道:“孤本来就不想追究其余的人,只怕那些人不死心,继续要为他报复。”
黄衫客道:“那倒不会,陛下只要昭告鱼朝恩跋扈祸国之罪p同时也申明陛下之仁心,着令鱼朝恩所属的死士即日离开京师,就赦免其罪,草民相信他们会感恩的……”
皇帝道:“黄侠士能保证吗?”
黄衫客道:“能!草民夫妇愿携鱼监骸骨,即赴神策营鱼监私邸,声明陛下之旨意,劝导他们离开。”
皇帝想了一下道:“那当然更好,孤现在就可以亲书手旨,交给黄侠士带去,只要那些人离开京师,神策军就无所倚仗,大局可定矣!”
这位皇帝倒是很痛快,马上就在郭府草书手谕,用了随身所携的一颗小金印盖上了玺记。
黄衫客接过谕旨道:“翼公率所部擒杀刘希暹,大概已经奏功了,请老千岁即率所部,护送陛下回宫,等多两个时辰后,再到神策军中重新颁布领军将帅,草民在这两个时辰内,大概可以把事情办好的了。”
皇帝道:“就是三位去,不是嫌太单薄了吗?”
黄衫客笑了一笑:“草民不是去打架,而是去劝说,江湖有江湖的传统,草民是以江湖道义去劝说他们,根本没有动手的可能。对这些江湖朋友,不能动蛮的,因此人去多了没用,真要动手的话,就是派上千百甲兵也拦不住他们,陛下请放心好了!”
他向汾阳王要来一床锦袱,把鱼朝恩的尸体一包,搁在自己的马上,跟贾仙儿贾飞兄妹俩走了。
李益道:“黄大哥为人十分谨慎,他答应的事,一定是有着充分的把握,陛下大可安心,还是准备起驾回宫,着手整顿神策军的人事吧。”
这的确是件大事,汾阳王不敢耽搁,亲自披挂起来,点齐了家将,护送皇帝回宫。
李益看看没他的事了,也就跟崔允明各自回家。
来到寓所,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的门,才看李升来开了门,见了面就道:“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呢,听说城里又在闹兵变。”
李益笑笑道:“那有的事?”
李升道:“是真的,街上一道道的兵过去。”
李益笑了一笑:“那是宫中在诛杀鱼朝恩跟刘希暹,现在大局已定,不会有事了。”
来到里面,鲍十一娘跟吴妙人都在陪伴着霍小玉,见了他都赶着来问讯,李益眉飞色舞,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大家才安了心,只有吴妙人愁眉不展,李益安慰她道:“嫂夫人放心好了,贾兄不会有事的,黄大哥、贾大姊跟贾兄都是江湖上有名的豪杰,他们跟鱼朝恩所网罗的死士都有交情,所以才前去劝说……。”
鲍十一娘也道:“黄相公是最慎重的人,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何况他是为了那些人好,替他们开了一条活路,他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吴妙人虽是稍安了点心,但仍然是忧形于色。鲍十一娘笑道:“十郎,这下子你总算大大地出了次风头,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大功,将来一定会青云直上……”
李益得意地笑道:“我不过是出了个主意,真正建功的还是贾兄,凭他的一网才把鱼朝恩网下了来!”
鲍十一娘道:“但主意是你出的,你不会武功,怎么能想出这个高明的法子呢?”
李益一笑道:“这叫以物克物,鱼朝恩不该姓鱼的,鱼儿上了网,再下了油锅,还有生理吗?”
他正说得高与,门外得得蹄响,却是贾仙儿来了。
李益忙迎住问道:“大姊!事情怎么样了?”
贾仙儿道:“很顺利,鱼朝恩既死,他的那些人失了靠山就抖不起来了,能够有一条生路,大家还会不答应吗,虽然有几个死士还不死心,但经过我们的劝导后也就答应离开了。
我是来告辞,同时也接嫂子走的!”
李益一怔道:“你们要走?”
贾仙儿道:“是的!有的人还有家小,现下四城紧闭,我们不加护送,恐怕出不了京。”
“为什么?圣上不是有旨意放过他们了吗?”
贾仙儿苦笑道:“皇帝这道旨意能作为依据,未必真能唬得了人,何况上面用的是私印,就属于密旨,不是盖了传国玉玺的正式圣旨,只能亮出来给几个人看看,不能当众宣读的,人家照样可以不理。”
李益道:“把守四城也是禁军,皇帝既然另派了将领,一定交代过,应该没有问题的。”
贾仙儿摇摇头:“十郎!问题没有这么简单,鱼朝恩虽领神策军,但神策军未必全拥戴他的,平时就靠这些死土为辅,跟几个小太监或心腹太监领军,所以这些人跟神策群并不融洽,现在鱼朝恩倒了下去,鱼党人心惶恐,想逃走的很多,四城查得很严,必须要我们护送着大家才能走,郭秦两府的家将在辅助守护城门,见到我们,他们就不会阻拦了!”
李益道:“那就把他们送出城去好了,大姊不必跟着走呀。”
贾仙儿苦笑道:“我们不能再留下了,否则牵扯会越来越多,虽然皇帝亲口答应我们到此为止,以后不再找我们,但是靠得住吗?他不以富贵为羁,却以私情为束,没事来找找我们,我们还能推辞吗?还有那位郭老千岁,对我们算是十分器重,弄些小麻烦不时来吵一下,我们也不好意思推辞,那就很麻烦了。黄大哥说了,布衣以动公卿并不是好事,我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话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再说我们以江湖道义来劝说那些人离去,要求他们别再闹事,总算他们赏面子答应下来,那是因为他们相信我们此举志不在富贵,假如我依旧继续留在长安,就难以使人相信了。”
李益不禁默然,很显然他是不愿意贾仙儿他们走的,他们如若留在长安,对他的将来大有好处。
但照这个情形看,显然是难以挽留了。
贾仙儿笑笑道:“我们这一走,大概几年之内不会再上长安了,但你们不可能久居长安的,今年秋天,十郎一定可以膺缺外放,我们仍然有见面的日子。”
说着就催促吴妙人道:“嫂子!快走吧,家里我已经另外叫人收拾去了,外面也备好了车子,我们这就动身。大家也不必送了,街上还乱得很。”
这位侠女对霍小玉有着一份特殊的情感,握着她的手哽咽地道:“妹子,我走了,你要多保重,但愿不久的将来,我们还能重逢!我……真舍不得你!”
一声珍重,无限离情,贾仙儿就这么走了。
长安市上的混乱却持续了很久才安定下来。
大历五年,上代宗皇帝诛鱼朝恩,一扫宫监参予政事之陋风,朝纲因而大振。
史官们祗是在史册上记载了这一笔。对于内情如何却没有详细阐述。
李益是参予其事的,而且也出了点力。可是他并没有得到好处,反而蒙受到损害。
因为鱼朝恩伏诛,朝廷追索鱼刘二人的党朋甚力,当年受鱼刘二人荼害的官员又起复了,同时跟二人有交往的官员都或诛或黜的,余波激汤了很久。
鱼朝恩掌权多年,势力也相当庞大,清理起来很费事,言官们每天都有奏章,弹劾鱼刘旧党。
皇帝大概也恨透了鱼朝恩与刘希暹,有奏必究,从小官儿慢慢兼及到王公大臣了。
第一个受劾的就是霍王府。老王神武,对奸佞小人极少假以辞色,他的儿子却不太争气,因为他继承王爵的时候,也正是鱼朝恩最当势的时候。
帝眷不隆,故旧也不太看得起他,由于他太庸弱,而老王妃又是个热衷权势的人,极力促使他跟鱼朝恩交好,因此也着实风光过一阵子。现在鱼朝恩垮了,他也惨了,一连十几道奏章,都是弹劾他的,话讲得很重,说他身膺王爵,不思国恩,巴结权阉,有辱人臣之节,应予严惩。
言官原请的是斩监条,皇帝总算还顾念旧情,免了他的死罪,改判流罪,追回爵位,家产入官。
霍邸的几个女婿也垮了,有一两个不明内情的人居然连李益也参上了一本,说霍小玉是霍王的幼女,李益也算是霍家的女婿,而老王妃对霍小玉是恨透了,竟然也咬上一口,把霍王的那幢宅邸也具造在抄没的清册中。这份奏章总算是碰了钉子,皇帝勾掉了李益跟霍小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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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翼公世子秦朗跟郭威以平逆有功,兼领了神策军,他们倒是很为难,因为李益所居的宅邸确是霍王的产业。假如是平常的住宅,他们可以活动一下,奏请改为李益的住宅,可是那幢宅子是以诸候的制式建的,李益没有爵位,与制不合,看来必须入官了。
总算汾阳王肯帮忙,自己入朝向皇帝求准了把别墅改赐在自己名下,老元戎在这次诛逆的大举中又居了首功,朝廷没有宣布诛杀鱼朝恩是贾氏兄妹跟黄衫客的功劳,这是黄杉客自己请求的,所以这份功劳就移在汾阳王头上。他出头要这所宅子,自然是照准。
汾阳王自己当然不会要这所屋子,他是为李益而求的,照说李益可以安居了。
可是霍邸的家产入官,奴仆都由官府接收再行发卖或分赐其他有功人员了,霍家大大小小数十口眷属顿时居无定所,流落在外,十分可邻。
郑净持听说了这个消息,自己下了终南山。这个心胸宽大的女人做了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她亲诣汾阳王陈请将这座别业置为老霍王的业祭,霍氏的王爵虽然被革掉了,但是老王的忠心国事仍然使皇帝异常怀念,所以卢墓未曾被平,仍然保持着藩王的型式,没有磨掉墓碑上的王号,循律可以保有一份祭产的。
汾阳王并不想要那座别业,他是为了李益而求下来的,郑净持亲自来求,他当然不能不答应,而这次诛杀鱼朝恩,汾阳王虽然没动手,居功却最高,因为鱼朝恩是在他府第中被诛的,内情却相当保密,朝臣都以为是汾阳王亲率家将所为,见到老千岁,没人敢表反对的。
皇帝也不能不给老千岁一个面子,立予赐准,于是这所别业又归到霍姓名下,虽然列为祭产是无法买卖的,但霍王的眷属总算有了个栖身之所。老王妃羞愧交并,再也想不到会承受到她最看不起而痛恨的人的恩惠,赌口气想不接受,但她那些女儿跟媳妇可没有这么大的气性,由于王爵的被革也是她老太太要负多半的责任。大家都对她满口交怨,自然也没人听她的了,这个满心怨愤的老妇人在儿女的交相指怨下,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诰命已经被追回了,财产也被没官了,在草草的丧礼中也祗有郑净持是以妾礼叩拜亲殓尽礼的。
屋子让给了霍家,李益祗好搬了出来。
这一点李益并不反对,因为他也负担不起这种花费,霍家的人住进去,可以用祭田上收入来维持生活。他却必须样样自己掏腰包。
宅子里较为值钱的古玩珍器已经被他上次运到姑苏作了贩卖绸缎的本线,所以他更乐得大方,除了随身的铺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