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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太子还是会召你去的,长此以往,为人参奏一本,说你导储君狎游,那可太不上算了。”
李益笑道:“我真要借此而显,自然会把各方面都敷衍得很好,可是我却不想用这途径求达。”
“是呀!我是知道你为人的,才替你担心,换了别人,一定巴不得有这个机会呢,可是以后太子来召,你又不能推辞,那又该怎么好呢?”
“没什么,我已经托了郭威,叫他及早设法,帮我找个外缺放出去,越远越好!”
霍小玉一怔道:“那又为什么呢?”
“让太子知道,我今天那样做非为邀宠。”
霍小玉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去年就出去了,何必又苦等这一年呢?”
李益道:“这不同,去年出去,我只是默默无闻的一个穷进士,不知道要到那一天才能爬到个像样的位子,今年我出去,已经留在帝心了,随便找个地方,待上两三年,等新君登位,我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征召回京,那时候的李十郎就是长安新贵了。”
“你这么有把握?”
“当然了!圣上的圣躬一直不宁,就是不出什么事,也必然会逊位而禅,做太上皇以静养天年目前只是让太子熟知一下政事而已。”
“一定会调你回来吗?”
“不会有问题的,新君最倚重的就是郭家兄弟跟秦朗,而这三个人,都是我的知己,何况今宵一会,我在新君的心中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再说圣上也有诏命,要好好补报我一下在剪除鱼朝恩一事中的功劳,因此这一点是绝不会有疑问的。”
“那么我们要打点着准备离开了?”
“是的!我已经请郭威明天就去找殷天宫关说,不必等秋后吏选总叙,那里有缺,即时就放!我想三四天内就会有回音,因为这次问题比较简单,我不挑职事,不挑地方,反正是个权宜之计,没什么好磨蹭的。”
“这不是太突然了吗?一点准备都没有。”
“有什么要准备的!困上铺盖行李,说走就走,因为照眼前的情势,是越快离家越好。”
霍小玉轻叹道:“说得倒简单,举家远迁,总不能拔腿就走!亲朋那儿,总要去辞行的。”
李益苦笑道:“小玉!你别想得太多了。我祗是出去转一转,并不是去赴远任,因为我最后的目的还是在长安,我是文官,兵镇节度使无份,要想发展,只有做京官,这仄!卒就职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放的也不会是个好缺,没什么值得告诉人的,说得不好听一点,我是去避祸,拿到任令文牒,最好是悄悄地上路,谁都不通知!也许很多人还以为我在走霉运,避之唯恐不及,你还指望他们在十里长亭,列队设宴相送不成!”
霍小玉叹了口气道:“十郎,我并不是爱慕荣利,但是我总觉得这种离开的方式,对你太过于委屈了。”
李益微笑道:“不错!假如我真是如此凄凉地就道,那的确是太委屈了,可是我展望于未来,而且是不久的未来,等我应召回京时,你看看那些人吧,十里长亭外,搭棚子相迎的盛况可以想见的,那才真是扬眉吐气的时候!”
霍小玉道:“娘那里总该去一趟吧!”
“那是当然的,终南离这儿并不远,一辆车子,两天来回,并不是件麻烦事。”
“我兄姊那里呢,是否要去一次?”
李益立刻道:“千万不可,我倒不是因为他们失势待罪,怕沾着他们,而是这一去,一定会说起我为什么要仓卒就任,真正的原因不能说,编个理由也无法令人相信。”
霍小玉道:“真告诉他们,他们也不会说出去的,大母过世了,我姊姊他们对我感到很惭愧,而且都寄望你将来能照顾他们一下。”
“将来我有办法的时候,我会为他们洗脱的,只是现在,绝不能去向他们辞行。今天我去拜望东宫,恐怕很难瞒得过人,因为太子是喜欢夸耀的人,那一次水仙盛会,他一定会如法炮制,来款宴一下不知情的人,加上长安人好事夸饰的风气,很快的,这就会传为一个新闻。长安天子多风流,隋炀帝杨广携美夜戏,制清夜游词,及今还脍炙人口,传为美谈,大唐天子好风流却无人能及此等豪情逸兴,每引以为憾!”
霍小玉道:“这是荒佚祸国的先征,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要争胜也不在这上头。”
李益笑道:“这是一般臣民的想法,也是冬烘学究的想法,当皇帝的人心里却是另一种念头,树碑记武功,传语说升平,这是帝王之业,汉宫飞燕掌中舞,后世无人能过之,玄宗皇帝乃以骊山华清温泉,洗太真凝脂,是瘦虽不及而以肥胜之,做皇帝的人,总是想要有一两样举措能直追前人的,何况这位东宫殿下又是不甘寂寞的人!”
霍小玉道:“那跟我去辞行又有什么关系?”
李益道:“东宫把水仙之饮多款待几次客人,事情就会腾传开来,这就是我急急要走的原因,我已经考虑到这一点,关照过郭威,万一劝阻不了太子重开水仙夜宴,就千万压住点,别堆在我头上,算是太子自己的首创……”
霍小玉道:“这倒是个好办法。”
李益笑道:“宫中多少轶事都传了出来,这件事又怎能瞒得了人呢,将来很可能会有两种传说并行,但到了你那几位姊姊的口中,一定会绘声绘形,极力往我头上推,跟着把我是为了躲避太子亲近的事也传了出来,那就不太妙了!”
霍小玉一笑道:“不去就不去吧,那也不值得如此紧张,我也祗是说说而已。”
李益道:“军国朝廷大事,不得语之妻妾,为本朝臣律之重款,原因无他,就是为了妇人之口难以守秘。”
霍小玉道:“这一说你把我也算在里面了?”
李益笑笑道:“你的毛病就是胸无城府,心里面藏不住一点东西,你的姊姊们又都是厉害的,保密的本事没有,挖秘密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等,等你们姊妹在一起密谈两个时辰,原原本本,完全都被她们挖走了。在这方面,你实在不如浣纱,她说不开口,就硬能半点口风不露。”
霍小玉笑道:“所以她才越长越胖,就是光进不出,满肚子的话把她给撑胖的。”
两口子相与大笑起来,笑过后,霍小玉道:“允明那儿,我们总该去说一声吧。”
“那当然,有很多事。我还得交代他一下,因为我看他跟郭威在一起,为整究吏情的事很热心,正想劝劝他,不要太多管闲事,徒招人嫉,那些事,郭家的人可以管,他却不能管。”
霍小玉道:“我们住的房子,也不能就这么空着,该请贾飞派个人来照管。”
李益苦笑道:“小玉,你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贾飞为了避嫌,早把他的手下撤走了,而且这半年以来,连一封信都不给我们,就是避免跟我们接触,即使真有人在这儿,也不会为我们看房子的。”
“那不是我们的房子,是他自己的!”
李益又笑了:“小玉!你真傻,贾飞大哥的家在江南,他的活动地盘在运河上,根本就没有在京师置产的必要,买下这幢房子,完全是为了帮助小桃祖孙俩早日跟允明离异,以便回到江南,他只付了一笔钱给她们,连券署都没有要过来,因此这所屋子的原主还是江家的名下!否则我们又怎能住进来,远在半年前,就会入官了。”
霍小玉一怔道:“那我们要是走了呢?”
“我不知道,反正我们住着没人会来收赁资,我们走了,也自会有人来处理的,也许是江家的亲友,也许是别的人,当我们搬过来没多久,贾飞就找个人通知过我,说我可以尽管住下去,什么时候不要了,把门一锁,贴上张远行的条子,放置不理就行了。”
“为什么要这样子呢?”
“因为他们庇护了鱼朝恩门下的江湖人,事情还没算了,这所屋子祗有我住着没关系,我跟贾家兄姊与黄衫客的关系是赖不掉的,那天诛杀鱼朝恩的情形,圣上自己也在场目睹,还有汾阳王郭老千岁作证,别人想证赖我是鱼朝恩的同党也不可能。但除了我之外,目前恐怕谁也不敢住进这所屋子来自惹麻烦。”
霍小玉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李益笑道:“这些事又何必告诉你呢,反正我们也不打算永远住在这儿,祗不过是暂居而已。”
小玉迟疑地道:“十郎!我……做了件错事,希望你能原谅我。”
李益一怔道:“什么事?”
霍小玉道:“我把那笔钱用掉了。”
李益道:“那一笔钱?”
霍小玉道:“我们还有几笔钱,就是手头的那笔钱。”
李益道:“什么?你把钱用掉了?我不是说过那笔钱不能动的吗?你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霍小玉垂首道:“给采莲付了欠款,她还差五万,我把家里的钱给她了,她悄悄一个人来求我,除了我之外,她实往也找不到别人求助了,我想让允明早点出来……”
李益叹了口气道:“我已经说过,允明的事我会设法,一定能解决的,用不到你们瞎张罗!”
霍小玉道:“采莲来求我,我又怎么说呢,我原是打算我们要走的时候,可以把这所房子典卖来补足这一笔钱的。”
“这房子不是我们的。”
“我知道,不过我想贾飞大哥不会在乎的,他们那种豪侠胸襟断然不会计较区区的金钱,何况贾大姊跟我的交谊,再说钱不是用在我们自己身上,贾大姊也会谅解的。”
李益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小玉,济人之急,我绝不反对,但是你这种人我不分的态度却万万不可。”
霍小玉低下头来道:“是的!我也知道我做得不对,可是我别无选择,事急从权,也只能做到问心无愧了。”
李益没有回答,眉头皱得很深。霍小玉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辩的就是廉节与操守的问题,有人问一个高士说,假如有人将丧于虎口,被他看见了,距离很远,奔救不及,身边却有一块黄金,他拿起这块黄金,掷过去就可以把虎惊走,救人于虎口,而这块黄金却是他人所遗,问高士这时候救是不救?”
李益道:“那高士如何回答呢?”
霍小玉道:“他毫不考虑地就回答说救。”
李益一笑道:“当然可以救,因为老虎吃人不吃黄金,把虎惊走了,黄金还是在的。”
霍小玉道:“故事并没有完,别人继续问说,假如地处悬崖,黄金掷出后就会掉落深崖,拾不回来了,又当如何?那高士的回答更妙,他说第二个假设根本就是多余,黄金非我所有,经我之手就是害廉,跟是否能拾回来毫无关系,何况取金之时,也没想到这黄金是否会失落。”
李益道:“这种说法是对的,事情本来应该如此分明。保管钱粮的官侵吞官款是贪,把保管的钱粮挪用借贷给别人而生利也是贪,朝廷律令对两者是同样的罪,并不以钱粮之是否短缺而为依据。”
霍小玉道:“于是那人问高士说这不伤廉吗?那高士说所谓廉,乃是内心的操持,不是行为的规范,及义就不伤廉,譬如说地方上突生灾变,郡牧未奉宪示而擅自开启禀官用以账灾,这是失职,而非伤廉。”
李益笑道:“小玉,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霍小玉道:“我是针对你那句人我不分而言,我承认算计到用典屋而补足款项的举措是不对的,但是我并不因此而感到有错,我也不认为这是人我不分……”
李益看了她一眼道:“小玉,你把钱化光了都没关系,但是想把卖别人的房子来补足那笔钱就错了,因为那是我们的钱,严格地说,那是你的钱,你本来就有权化的,所以你不该存着卖别人的房子来补足那笔钱的心。”
霍小玉心头一震,发现自己的确错了,李益是个计算很精明的人,而精明得的确有道理。
崔允明的事刚一发生,他就说过了,自己的这笔钱不能动,就是挪用也不行,替崔允明了断官司可以用别的方法。就是不能动那笔钱,虽说目前不用,但将来再用别的方法补上这笔钱时,那不是为了崔允明,而是为了自己。
这笔钱是不能用任何方法来补足的,因为那是他活动前程的钱,为活动前程而钻营求告,是李益绝不屑的事,这是关乎内心的尊严问题。
尤其是李益的最后一句,使她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因此她以乞怜的声音道:“十郎!别这么说,那笔钱不是我的,是你嫌来的,你到江南去赚来的。”
李益淡淡一笑:“本钱是你的,无母何来子?何况你帮助的还是我的亲戚,算吧!别去想它了,化了就算了,幸好还有一半,我希望你再要化掉时,多加小心一点,别等到我们上路时一文不名,以前我还可以向人告贷一下,现在我是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