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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纱含泪地道:“没什么,是我做错了事!惹得爷生气,应该受爷教训的。”
霍小玉叹道:“浣纱,你要谅解他一点,爷这两天心情不好,昨天就是我自作主张,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你可千万别再惹他生气了。”
“是的!小姐,等爷回来,我再向他请罪。”
霍小玉苦笑道:“那已经晚了,爷一定会以为是我叫你去请罪的,他是一家之主,你应该对他尊敬的,可是你……唉,就是心里把我看得太重。那并不是好事,对我,对你都不好,这样益发增加他对我们的隔阂,认为我们一直视他如外人,我搬出王邸,住到这儿来,主要的就是为他,让他心里舒坦一点,因为爷不是那种依人成事的男人,到处都受人尊敬,如果回到家里要他受到委屈,那是我们的错。最近两天我才知道,有很多事不是我们女人所应该插手的,插手就会出岔子!”
浣纱只得默默地听着,霍小玉忽又问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浣纱!你还是告诉我的好,因为爷从来也没有拍桌子骂人过,事情一定很严重,你别再瞒着我,把事情弄得更糟!”
浣纱只得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然后又低声道:“那是过去的事了,说起来我不对,怪不得爷生气。”
霍小玉却听得呆住了,手脚冰冷,端在手中的药碗砰的一声,掉在地下。浣纱大急道:
“小姐,你……是怎么了,这不关你的事,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爷想起来难免生气是应该的,但也怪不到小姐头上呀!”
霍小玉颤着声音道:“本来是不严重,可是加上昨天的事就严重了。”
“昨天!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崔家娘子来借了五万钱去为崔相公了断官司……”
“那也没有什么呀,崔相公是爷的亲戚,何况爷也不是那种小器的人。”
霍小玉叹了口气道:“他的确不是,崔相公的事是爷一手摆平的,昨天就把人放了出来,这五万欠款根本不必缴付。”
浣纱道:“那就去收回来好了!”
霍小玉道:“傻丫头,这种事那有收回来的,不去缴付,问题一样能解决,既然缴了进去,就说不出收回的话了。”
浣纱道:“爷就为这个事生气吗?”
霍小玉苦笑道:“是的!他在出门之前就说过,崔相公的事他可以全力解决,只是家里的钱不能动,结果崔家娘子来了,我听她说得很急,就把钱给了她……”
浣纱不禁吁了口道:“小姐!爷既然吩咐过了,你就该斟酌一下,或者告诉崔家娘子,说一切让爷去张罗,叫她别着急!钱拿去真是派急用还罢了,像这样平白无故地送给人家,实在太冤枉了,何况我们家实在也没多少钱了,那是爷留作打点用的钱!”
霍小王道:“用不到了,爷的任命一两天内就会下来,且立刻就要成行,因此才为钱的事着急,因为行程不能耽误,又不便公开去张罗,他本来以为我们手中有着那笔钱,足敷路上的用途!那知恰好被我用去了一半,唉!这就是女人多管事的坏处,因为我们不知道男人有什么计划,随便一插手,就破坏了他的计划,要是我什么都不管,采莲也就找不到我了。”
说着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浣纱道:“男主外,女主内,这是家里的事,原本是小姐该管的。”
霍小玉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们并没有理家的能力,我病下来,让你管了几天的钱柜,你就化了多少冤枉钱,我接了过来,总算省吃俭用过了一阵日子,偏偏在要紧头上误了他的事!”
浣纱道:“小姐,那笔钱是爷特地留下的,你也明知道崔家娘子拿了去,一时还不出来,你怎么会这样胡涂呢?”
霍小玉苦笑道:“我不知道会这么急,总以为等秋后才能成行,倒是有了算计,我想这所房子是贾大姊买下来的,她是根本不会要了,我们要走的时候,总可以典押一下。”
浣纱道:“现在还是可以呀,长安市上的房子脱手最容易,只要放个风声出去,立刻就有人来买了去的。”
霍小玉道:“我根本没弄清楚,这所房子的署券,贾大姊又还给姥姥了,我们只是借居,等我们一走,江家就会来收了去,难道我们还能向江家要钱不成?”
浣纱也急了道:“那……怎么办呢?不如把我们的首饰头面,还有些衣物,送出去押典一下,凑起个数来,反正我们也用不到那些东西,跟爷上了任所,再添置也行,这样在路上也轻松些。”霍小玉苦笑摇头道:“不行的,爷要悄悄的走,不能惊动人。否则这些家具有很多是贾大姊留下的,有些是我们带来的,典卖了也能值个不少钱,可是那样一来,闹得四邻皆知就失去悄悄成行的意义了。”
浣纱道:“爷究竟为了什么急着走呢?难道他闯了什么祸吗?”
“闯了祸还能等部里放缺再走吗?爷是为了躲避眼前的富贵才走的。”
浣纱自然不懂,霍小玉把情形跟她说了她也不懂:“那不是很好吗?皇帝有逊位的意思,太子眼看着就要登基了,爷能受到太子的器重,干嘛要走呢?”
霍小玉庄容道:“因为爷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靠逢迎巴结而富贵的人。”
霍小玉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充满了敬意,浣纱这下子略为明白了,想了一下道:“也对,像王爷那样,当时为了权势,跟鱼朝恩走得太近,结果出了事,连爵位也丢了,看来人还是要靠真本事站起来才好。”
霍小玉笑笑道:“你终于懂了,只是我们俩只给他找麻烦,一点忙没帮上,反而还给他添了很多忧虑。”
浣纱想想道:“我们可以去找找鲍姨。”
霍小玉忙道:“不行,爷不会答应的,他正在为了我的病,鲍姨乱出主意而生气呢!”
“可是鲍姨并没有恶意呀!她不是把钱拿出来了吗?”
霍小玉道:“但是爷没有要,为了给她个面子,让她替采莲付了身价,却把采莲说给崔相公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爷不想领她一点好处。”
“为什么呢?爷不是跟她很好吗?”
“不错,爷可以把她当朋友,但是这种朋友只能给她好处,帮助她,却不能从她那儿得到一点好处的。”
“为了她的职业吗?”
“是的,世风虽然有笑贫不笑娼的说法,但是这究竟是种贱业,是让人瞧不起的职业。”
“长安的娼家里也出过一位国夫人。”
“李娃志行高洁,茹苦含辛,把个浪子巴成了材,才蒙得皇帝特加旌扬,封了国夫人。
鲍姨怎能比呢!即使如此,那位荥阳公子还是一直受到大家的批评,有的人更说李亚仙后来洗尽铅华,追随荥阳公子,鼓励他努力上进,只是良心发现,弥补先前背弃良人的罪惩,当不得一个贤字。由此可见门第之见还是为大家所重的,郑家虽然也是个大家族,但后来的士族,却耻于跟他们论及婚嫁,就是这个缘故。”
浣纱道:“我们又不要跟鲍姨攀亲家。”
霍小玉苦笑道:“你还是不明白,这不是怕别人议论,是爷的心里不愿意受她一点情,爷是个很尊严的人,他对鲍姨并没有轻视的意思,甚至于还帮她的儿子,弄上了一份功名,但是他绝不会接受一个娼女的恩惠,何况我们还没有到那个困窘的程度。”
浣纱苦着脸道:“那要怎么办呢?”
霍小玉道:“没什么办法,把难题留给爷自己去解决吧,我们别再乱出主意,否则也许又要给他添麻烦了。”
主婢两人凄然相对,苦守了一天,可是李益并没有回来,一夜的煎熬,使霍小玉的病情又加重了一点。
可是她还是勉强地撑着,浣纱因为大夫说过小玉的病是为了先前猛下补剂所误,鲍十一娘要负一半责任,她也要负一半责任,也只能忧急在心里,不敢表现在脸上。
好容易等到第二天的下午,李益回来了,倒是喜冲冲,进了门,手里拿着封文书,笑着道:“任令下来了,派在郑县主簿,这多亏小郭帮忙,原任的丁忧告假,恰好被他知道了,当时就逼着殷天官派了我,而且立刻就进宫,求准了圣驾御批,即时赴任。”
接着他看见了小玉枯槁憔悴的神色,倒是大吃一惊。
丢下文书,连忙上前执着她的手:“小玉,你怎么了?”
霍小玉勉强撑起来笑道:“没什么,只是身子虚一点,行期定了没有?”
李益道:“定了,限我在两个月内上任接事,倒是很从容,那里就在汴州过来一点,为故郑侯封邑,地当中原,算是个大邑,为东南洛及江南各地西赴长安必经之地。我们回来时,船从河边经过,黄河南北分岸,也是在那附近定野,前蜀汉诸葛武侯故居南阳就在县治内。”
霍小玉蜡黄的脸上涌起一阵乾枯的笑容:“这么说,那倒是个好地方!”
“不错!是个好地方,就是运通关节去求缺,也不见得有这么理想,所以小郭一听见是这个缺,立刻就抓住了。”
“旧任只是丁忧,服丧期满后,不是还要回任吗?”
李益笑了一笑道:“是的,那要三年之后,那时我也不会再株守该地,准备上京放新任了。利用这三年暗蛰的机会,我大可以发挥一下。”
“主簿管些什么呢?”
“掌全州的民情、租赋,教化等,什么事都管,在州衙里,除掉太守就是我了。”
“那太守又做些什么呢?”
李益道:“太守的事务也是这些,不过他是政务官,我是事务官,像各部衙门一样,以尚书总其成,以侍郎佐其辅,所以兼任各司的侍郎也称为主簿,也是最高的幕僚长,新科进士,除非是放到穷乡僻县,才可以为令牧,如果派到州郡大僚,还是得从幕僚干起的,我以进士书判拔萃登科,遽膺此缺,算是很好的了。”
说是这样说,言下不无郁郁之感,如果这话在去年说,的确是很不错,可是今年……
他在长安这一年,为朝廷设谋,诛却鱼朝恩,使皇帝脱出了权臣的挟制,居功厥伟,如以功绩而言,放一任侍郎也不为过,那知还是要从基层干起。
这虽说是受了黄衫客与贾氏兄妹的牵连,但并不是真正的原因,主要是他在长安的口碑不太佳,恃才傲物,太过于狂妄了一点。
再者,与霍小玉也不无关系,为了小玉,他不惜与霍王府冲突,表现得太过激烈了一点,太厉害了一点。
堂堂王爵都对他无可奈何,这使得一些大员们对他怀着栗戒之心,不敢让这个年轻人窜起来。
这些话是郭威告诉他的,郭威从殷天官手里硬要来这个缺,殷天官把平时摭拾长安同僚之间所得对李益的印象也说了出来。
郭威倒是替他辩白了一番,而且连夜进宫面圣,取得了皇帝的亲谕,才得到了这个缺。
整整一天一夜,李益就在郭威那儿等消息,直到郭威取得吏部天官的文书后,带来交给他,才算是决定了。
当然,郭威也劝说了他一番,这些话,李益知道是对的,但听在心里,总不免有愤然不平之感,同时也狠狠发了一顿牢骚。
为得到美缺的欣喜,被霍小玉问起职居的范围而勾起了李益的委屈,因而也冲淡了喜悦。
霍小玉当然不懂,她虽然是从王府里出来的,但对官场的情形并不了解,往常所见,都是衣朱带紫的一品大员,加上她对李益的崇敬,以为李益派下的官职,至少也是独当一面的大员,因而才问得详细一点。
经过李益的解释后,她算是明白了。但也了解到李益心中的不快,不敢多说了,因而变转了话题道:“十郎,既是不十分远,又有两个月的期限,你还可以在长安从容筹划一下。”
李益笑道:“不行!我是为了要早点躲开长安,离开太子的应酬,才这样做的,所以三四天内,我就要动身。”
“三四天,那怎么来得及?”这时浣纱着急地叫起来。
李益道:“怎么来不及?我又不辞行,更无须准备,稍事打点,立可就行。”
浣纱望着霍小玉道:“可是小姐的身体不宜劳动。”
李益望着霍小玉道:“小玉,你怎么样?”
霍小玉道:“我倒没关系,撑着也可以上路;好在时间很充份,不必急着赶路,可以慢慢地走了去。”
“那怎么行呢?小姐,大夫说,你这病必须静卧,连走路都宜避免,怎么还能远行坐车呢?”
李益摸摸小玉的脸颊,见她还在发烧,不由得低声道:“小玉,这倒是的,我去郑州虽说不远,却也有千里之遥,此去舟车劳顿,还是相当辛苦的。”
“可是我总不能误了你的行程呀!”
李益盘算了一下道:“这还是不行的,行程是小事,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而且这位公孙大夫是长安很有名气的良医,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