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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梅,那梅花开得便似伞盖,树顶上却横着一个青衫男子,压得那花枝低了一片。
连忙用手一指,一施禁法,那人便凭空飞下,轻轻落在雪地里,再走去一看,竟是一个少年书生,人已冻僵,死去多时。
她不由秀眉一皱道:“姐姐,这人怕没有用呢?你瞧浑身已经冰僵,也许昨天便已坠落在这树上了。”
秋月一看,伸手在鼻下一摸,人已气息全无,但面色却不似冻死人,仿佛气绝未久,忙道:“你先别忙,且用我们的三阳回生丹试试看。”
说着从腰下丝绦上,取下一个白玉葫芦倾出三粒粟米大小丹药,放在那人嘴上,纤手一指,那人嘴一张,那丹药完全滚了进去。
半晌之后,忽见那人手脚微动,额上发际,渐出暖气,倏然睁开二目大喝道:“大胆妖妇,竟敢戏我,你赵大少爷,生平不欺暗室,现在虽然不幸,国破家亡,流落江湖,气节犹在,焉有受你这妖妇污辱之理?”
二女不禁全是一怔,玉京首先娇喝道:“你这人简直岂有此理,你已冻死树上,我姐妹好意救你一命,为什么人才苏醒,便开口辱骂,是何道理?”
那人躺在地下,再定睛一看,连忙挣着坐起来四面一看,又向二女脸上看了一下挣着站了起来,深深一揖道:“我是在梦中吗?二位仙姑何来,这又是什么地方,方才昏迷实因昨夜山行,不幸遭逢妖妇,苦苦想逼,才以恶声相报,并非有意开罪,还请原谅,既承救我一命,自当拜谢。”
说着又拜了下去,二女连忙避开还礼不迭,秋月又道:“愚姐妹乃罗浮二女伍秋月陆玉京,一向在此处香雪洞天修为,闻得山外现值元兵南下,相公既这等打扮,定是读书人避难山中无疑,但不知尊姓大名,所云妖妇又是何等人,能先见告吗?”
那人沉吟半晌方才自称姓洪名澄宇原本江西吉安人,出身世家子弟,胡人南下,才弃文就武投在某统制门下,参赞戎机,兵败投荒入山,却不料一连十余日无法出去,又与同行诸人失散,所携干粮全尽,只仗挖掘山粮充饥。
昨因连日大雪,山粮又吃完,所藏山洞,也被大雪封积几乎冻饿而死,不得已勉强分开积雪,出来寻食,忽然遇着一青衣女童,引入一处宅第,供以酒食。
却不料主人竟是一个妖妇,百般相戏,幸而另外有一男妖走来,才将自己藏起,因恐那男妖人走后,再来相扰,所以乘隙入后窗翻出,一路逃了出来,不想失足跌落便不省人事。
所言或许非虚,正等问那妖妇形貌,巢穴何在,玉京忽然冷笑一声道:“姐姐,你理他呢,我们虽然救了他的性命,他却全是说谎在骗人,知他安着什么心呢,要依我说,最好还是把他送到山外去,不必再问了。”
那人不禁慌道:“我蒙二位仙姑相救,焉有说谎之理,经过实系如此,但不知仙姑何所见而云然,还望说明才好,要不然,不冤屈死人吗?”
秋月也道:“妹妹从哪里看出他是在说谎骗人呢?”
玉京面色微沉道:“他说他是江西吉安人,为何却是一口岭南口音,这是第一个不对,第二从江西到这里相隔甚远,他逃难怎么会一下就到这里来,第三我们这香雪洞天所用禁法,仙凡莫入,便这一片积雪也系你我行法逼出,洞天以外,此地从无降雪之事,他怎么会因大雪封山跌落,这不全是在说谎吗?”
那人闻言一怔,又将玉京上下一看道:“仙姑真是神目如电,决不容稍有假借,适才所言,虽有欺瞒,但情非得已,现在既被察出,自应实话实说,我实大宋宗室,世代袭封岭南,现因胡人南下,当地莠民意欲执我献伪官邀赏,才弃家遁入山中,不过,遭逢大雪封山,妖妇相逼以致失足是实情,绝无虚假,如果不信,不妨详查便知实非妄言了。”
玉京又娇喝道:“那你真姓名到底叫什么呢?如果再不说实话,那不但非逐出山外不可,也许我这太乙神木剑便要发利市咧。”
那人不禁跪在地上道:“我决不敢再说谎,实乃世袭靖南候赵颖,逃难山中因为避祸才变姓名,如有虚诬,情愿死在仙姑剑下。”
秋月在旁笑道:“既是一位末路王孙,且请起来,我姐妹虽然未受封号,山中修为,也与尘世兴废无关,但既同是汉族一脉相承,决无向胡虏出首之理。你尽管放心好了,更无庸因此避忌,不过,你说山中,真被大雪所封却太奇怪了,此地向来四时如春,决无降雪之理,这洞天以内所有积雪,乃我姐妹因这满山梅花,不容不稍有点缀,才作此狡狯以为陪衬,洞天以外哪得如此,再则那妖妇与男妖,究属系何形状,你既被诱入巢穴,当知面貌,还请不必再为欺瞒,从实相告才好。”
赵颖伏地道:“实系山中有大雪,此点决不敢说谎,那妖妇自称玄英圣母,年纪不过三十来岁,男妖人并未看见,只听随侍女僮说是什么兜率天魔石坤。”
秋月不由一惊道:“你听得清楚,真是这两个妖人吗?却不可胡说咧!”
赵颖道:“我前此说谎实非得已,焉有再敢相戏之理?”
玉京似也一怔,随又喝问道:“这全是两个厉害妖人,你既被她诱入巢穴却如何能逃出来,又落在这峭壁之下,显见又有不实不尽之处呢。”
赵颖慌道:“实情如此,我决不敢胡说,至于所以能逃出来,实因那女妖人将我藏在一间石室之中,又去迎接那男妖人,忽然眼前红光一闪,耳边又听人说‘那魔头既然暂时放过你,为何还不逃走,真打算等死吗?’那门户倏然洞开,这才能逃出魔窟。后来失足,便也因那红光又现,心疑那是仙人,既然将我引出魔窟,必仍在前引路,这才向前奔来,却不料一个失足竟跌下来,人便昏死过去,这全是实话决无半点虚假了。”
玉京听罢,面色一转,又向秋月道:“姐姐,照这样一说,洞天以外的大雪,必系那魔头,打算在此长住,所以用她那冰雪封山之法,以免外人侵入,或者竟有搜寻我们这香雪洞天,上门寻事之意。如果只她一人,我们决怕不了她,但有石坤助纣为虐便难说了,但不知那道红光究系何人?又为什么开禁制?将这人送来,这倒无法揣测咧!”
秋月沉吟半晌道:“如果这两个魔头果然是为此而来,那就难免从此多事,寒云大师之言也许要应验了,只是这人如何发落呢?”
玉京看了赵颖一眼道:“人既已经救下,不妨命他到谷口亭子上去,酌予饮食再为设法遣去便了。”
赶颖闻言,忙又拜伏在地道:“我已无家可归,山外又已遍地腥膻避世无从,既蒙二位仙姑相救,情愿在这府中执役,以终其身。否则能借一席地,容我自耕而食,也深所感激。如必欲逐出山外,逼作元胡臣民只有一死而已。”
秋月道:“不是我们不留你,一则这香雪洞天之中,除我二人而外,并无三尺之童,男女有别,彼此均有不便;二则我姐妹虽已修成散仙,但转瞬魔劫即至,如果累你同罹劫数,也非救你本意,所以你还是到山外去的好,如惧妖人相害,我也可以将你送得远些,到那附近城市之中,兵灾原只暂时,不比在这里要好得多吗?”
赵颖又哀求道:“我于今已经国破家亡,即使出山逃得性命,也不过作一胡人顺民而已,又将何以对我太祖武德皇帝于地下。实不相欺,我之所以窜入深山,便为了不忍辱身降志,否则莠民相逼,不过欲我迎降,以图富贵,并非素有仇隙,如欲变节,当初也不入山了。”
“既蒙相救,还望成全到底,如以男女有别而言,只请赐一山洞略可容身,稍假渔猎之具,俾延残喘足矣,决不敢擅窥仙府一步。即使二位仙姑魔劫将临,我生死早付度外,那也只有认命了。”
秋月尚在踌躇,玉京却道:“既如此说,这峭壁之下,便有一小洞,不妨暂住,只不许越那长桥,至于饮食暂时也无须你守猎耕耘,少时我再送些山粮釜灶来让你自己料理便了。”
秋月忙道:“你是说的那昔年养鹤的小洞吗?那地方潮湿异常,却住不得人咧。”
赵颖又拜谢道:“但得一席之所足矣,潮湿无妨。”
玉京笑道:“他一定要赖在这里,那有什么办法,除这鹤巢而外,哪里有甚地方可以安置他,这是他自愿如此,却怪得谁来?”
说罢,用手一指道:“你且随我来吧,这地方并不大远,不过三五步便到了。”
赵颖一看,原来那洞便在老松右侧下面,外面看去,并不很大,只有四五尺宽广,七尺来长,走去一看,洞口有湖,离开水面不过四五尺,内面也只丈余深浅。
三面石骨峋嶙,似经山泉洗刷而成,地下果然潮湿异常,只内面有一块大石突出尺许,离地约二尺有余,上面满积鹤毛,一白如云,其余便空无所有,更无门户可言。
他不由欣然道:“得蒙二位仙姑,以此一席地相假,于愿已足,如有山粮炊具,我决定不履长桥一步,如果言不由衷,情愿领责。”
玉京笑道:“既然你以此地为可居,那就不妨暂住,少时着蝶奴与你送山粮炊具来便了。”
说着纤手一扬,向空低喝道:“蝶奴何在,还不快来听命?”
只听得一个娇婉的喉音道:“婢子在此,仙子有何差遣?”
接着便见眼前一道五色光华闪处,飞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来,躬身而立。
玉京把手向那洞中一指道:“现在本洞已有外客莅止,你可速取二、三十斤山粮,一份炊具和应用之物来,以供这赵王孙之用,不得迟误。”
那女孩子答应一声,向空中一纵,登时化作车轮大小的一个彩蝶一闪而没。
秋月一看彩蝶飞去,又向玉京使眼色道:“此间事情暂时便作如此安排,你我也可回去咧!”
玉京把头一点,便又一同向那长桥上走去,赵颖又拜了两拜,便踅向洞中,在那突出大石上坐了下来,对着洞天无边美景,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擦伤之处,隐隐作痛,但精神焕发,与连日奔驰萎顿之状大不相同,心知灵药妙用,一看二女在那长桥上缓步前行,长裙曳地罗袂飘举,真和书中仙女一般,再经这湖光山色,和万树红梅一衬托,便画也画不出。
他心中暗想,古人曾有刘阮误入天台,得逢仙女之说,我在难中,何幸得此,但一转念之间,又自惊道:“你方才得命,怎么又这样糊涂起来,这等想法,岂非该死已极。”忙又抱膝远眺屏绝杂念。
但不知怎的,那目光一转,又到了二女身上,尤其是对那陆玉京,竟放不下这一缕绮思。
正在自己极力克制着自己,猛见一排黑影,又从空中,向这峭壁飞来,远远看去,便像一行雁子一般,渐来渐近。
再一细看,却是六七只彩蝶,颜色虽有不同,却大小整齐如一,在日光下翩翩而来,好看异常,一转瞬间,便落在地上,各化女童。
她们有的携着釜灶,有的背着口袋,有的携着各种用具,纷纷放在地上笑道:“应用东西已经全取来了,王孙请自安排,恕我等不代料理呢!”说罢,仍化彩蝶列队飞去。
赵颖一看,不由更加惊异暗忖,我久闻有罗浮仙蝶之说,谁知这样灵异,但不知那二位仙女,是否亦为蝴蝶幻化。
想着连忙将应用东西,一一搬进洞去,略一查看之下,不但用具应有尽有,还有一份被褥,心中更加感激,适觉腹中饥肠碌碌,忙将送来山粮汲水就釜灶煮食,铺好被褥躺下,多日劳顿之下,不禁一觉睡去。
在另一方面,二女回到谷内,秋月伫立亭上不禁蹙起双眉道:“此人之来太嫌兀突,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呢!”
玉京笑道:“管他呢?我们虽然超然物外与世无争,究属汉族子孙,终不成将一个虎口余生的末路王孙推出去,让他葬送在胡虏或者妖人之手吗?再说,我们平日尚且多方修积外功,今天在自家门前焉有不管之理。”
秋月摇头道:“你错了,我们既遇上事,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我是说洞天以外,已有两个妖人近在咫尺,那道红光又不知是谁,你知道他把这人送来,安着什么心吗?寒云禅师日前已经说过,你我魔劫将临,也许便与此事有关咧。”
玉京忿然道:“便寒云禅师不也说人定胜天吗?即使我们魔劫将来,又岂是不问外事便可了的,那玄英圣母姚红红,原是你我手下败将,如今不过仗着几件在北极穷阴之中用冰雪炼成的邪宝,我们还怕她不成?即使再加上一个兜率天魔石坤,凭我姐妹合力也不难对付,如果让这两个魔头,在我们这香雪洞天之外,公然久住,那才是笑话咧,再说万一两个魔头,已知我们住在此地竞自破禁叫阵,你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