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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不敢当,少佐这么说,那是还没有原谅敝人的鲁莽……”
“大佐说这话就见外了,都是自己人,都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命。”
“对,对,对,对,对,都是自己人,都是为大日本帝国效命。”
金碧辉先没提毕石的事。
土肥原老奸巨猾,居然也绝口不提,甚至不提他特务机关的事,只说些不关痛痒的闲话。
后来还是秋子忍不住了,抽冷子插嘴问了一句:“听说大佐正在审问一名支那特务?”
土肥原立即满脸怒容:“两位都是自己人,我也用不着瞒两位,这名支那特务太可恶了,两位还记得我在曹琨家照的那张像吧,害得我受到司令官痛骂了一顿,差点没把我降职,就是他搞的鬼。”
秋子道:“听说他叫毕石。”
“是的,是个什么摄影周刊社的社长兼记者。”
“大佐恐怕弄错了吧,据我所知,这位毕先生绝不会是支那特务。”
“噢,怎么见得?”
秋子望向金碧辉。
金碧辉这才开了口:“大佐也许已经听到贵属的报告了,我认识这个人。”
土肥原道:“这个……噢,是么?”
“不错,我认识这个人,我认为这个人不会是支那特务!”
“少佐,恐怕你还不知道,我这是经过了很久的调查……”
“这么说,大佐掌握的有证据。”
“这个……证据倒是没有,不过……他的嫌疑的确最大。”
“大佐,这个人要是支那特务的话,你我都不用到中国来了,‘黑龙会’跟军部只要随便派几个人来,就能把中国闹得天翻地覆。”
土肥原赔上勉强一笑:“我说句话,少佐别见怪,支那特务狡猾得很,少佐可不能因为在‘四喜班’认识了他,就轻易上了他的当。”
金碧辉脸色微微一变:“大佐错了,他不是我的客人,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认识他,够了解他这个人而已。”
土肥原笑笑道:“我不太善言辞,少佐不要见怪。”
金碧辉淡然一笑道:“我怎么敢,机关长是大佐,我不过是个少佐,只是有一点我不能不向大佐提出忠告,毕石这个人虽然是个等闲人,毕竟他是个中国人,在天津卫咱们还没有跟中国正式冲突,尤其现在正是国际联盟组团来调查的时候,万一让人家知道日本商会绑架中国百姓,私刑拷打,进而让人家调查出日本商会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大本营,到那时候,大佐可要负起这个责任啊。”
土肥原原本是惊弓之鸟,余悸犹存,这当儿听了川岛芳子这么一番话,还真把脸色都吓变了。
半晌,他才嗫嚅着说道:“少佐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叫毕石的人放了?”
金碧辉淡然笑道:“这是关东军特务机关的事,不是‘黑龙会’的事,我无权做主,我只是给大佐陈明利害,至于怎么决定,那还在大佐自己。”
川岛芳子不愧是个老练的特务人员,明明是让土肥原把毕石放了,还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土肥原脸色转趋阴沉,一双胖手搓了半天,突然向着侍立门口的那名特务挥了手:“马上把人放了。”
“嗨!”那名特务靠腿躬身,转身而去。
金碧辉看了土肥原一眼:“他还能走么,大佐?”
“这个……我并没有动什么重刑。”
金碧辉道:“希望他并没有受什么太严重的伤。”
她站了起来,道:“大佐,我该告辞了。”
秋子跟着站起。
土肥原一怔,忙站了起来,道:“怎么,少佐这就要走。”
金碧辉道:“不瞒大佐说,我今天晚上出来,是客人叫条子把我叫出来的,人家的饭局早已经散了,回去太晚会招人动疑,改天我再来看大佐吧。”
土肥原道:“既是这样,我就不便多留少佐了,欢迎少佐随时来坐坐,我这日本商会虽是门禁森严,可是对少佐这自己人,却是随时可以进出的。”
金碧辉道:“谢谢大佐,这是我无上的荣宠。”
她带着秋子转身向外行去。
土肥原忙送了出去。
出了日本商会大门,一辆胶皮停在门口,金碧辉跟秋子跟土肥原打了个招呼,跳上胶皮就走了。
望着那辆胶皮远去,土肥原立即把身后特务叫到跟前来,沉着脸问道:“人放了没有?”
“报告大佐,已经放了。”
“他能走么?”
“能。”
“派人跟踪他,看他上哪儿去,看他跟谁接头。”
“嗨。”
那名特务转身进去了。
望着远处已成了一个小黑点的那辆胶皮,土肥原脸上浮起一抹阴笑:“你的心思我还能看不透!咱们斗斗看吧,看看是你行还是我行。”
□ □ □
胶皮拐了个弯儿,看不见日本商会了,金碧辉突然叫胶皮停了下来,给了车钱,打发拉胶皮的走了。
等到拉胶皮的走远了,秋子忙问道:“少佐,为什么在这儿停下来?”
金碧辉脸上没有表情:“秋子,你以为毕先生被放出来以后,头一个会去找谁?”
秋子道:“会去找金少爷啊,怎么?”
金碧辉道:“这就对了,我也是这么想,我不能让土肥原的人找到金少爷。”
秋子一怔道:“土肥原的人!少佐是说土肥原会派人跟踪毕先生?”
金碧辉道:“十个干情报工作的,八个都会这么做,何况是老奸巨猾的土肥原。”
秋子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对,您这么做是对的,不能再让他们找上金少爷。”
“你以为我不让他们找到金少爷,是什么意思?”
秋子道:“当然您是为金少爷好了。”
金碧辉冷冷一笑:“秋子,你真以为我已经陷进了感情的漩涡,护着那位金少爷?”
“难道不是?”
“从事情报工作的人,绝不能感情用事,我在‘黑龙会’受了那么多年的严格训练,在感情方面的知觉已经麻木了,怎么会陷进感情的漩涡里。”
秋子讶然道:“那么少佐是……”
“我不怀疑毕石,可是我怀疑那位金少爷。”
秋子惊叫道:“怎么说,您,您怀疑金少爷?”
“他们两个是好朋友,两个人很接近,土肥原是个很精明老练的谋报人员,他不会贸然行动,把毕石掳到他的特务机关来,他一定有相当的把握,既是这样,毕石做这种事,那位金少爷不会毫不知情,尤其这种事不是好说的,毕石不会随便做这种事,没有情报触觉的人,也照不到土肥原的那张照片,再加上那位金少爷平素的机敏,以及那一身好武功,我对他深感怀疑,由于土肥原的行动是因为有相当的把握。所以我也推测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罢手,一定会派人跟踪毕石,我既然人在天津,就不能让军部的人捷足先登,丢了‘黑龙会’的面子,你懂我的意思了么?”
秋子静听之际,神情连连震动,等到金碧辉把话说完,她立即悚然点头道:“经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金少爷有点可疑,可是……”
“可是什么?”
“少佐,他今天晚上不是才救过咱们么,要是他真是中国情报人员,应该是巴不得置咱们于死地才对,怎么还会救咱俩?”
金碧辉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秋子叫道:“少佐……”
金碧辉皱了眉,道:“你不提我倒忘了,这我一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从事谍报工作的人,随时要提高警觉,多一分小心总是好的。”
只听一阵步履声传了过来。
金碧辉、秋子忙贴在墙角,往步履声传来处望去,只见寂静、空荡的马路上,一条人影步履不稳地走了过来,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不是毕石是谁。
秋子忙道:“少佐,是他。”
金碧辉道:“我知道。”
“怎么没见有人跟踪?”
“不要急,等等看。”
这句话刚说完,毕石身后十多丈距离一条小胡同里,转出了一条人影,穿风衣,戴呢帽,领子翻得高高的,把脸都挡住了。
秋子急道:“来了。”
金碧辉冷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少佐,咱们怎么办?”
“别急,等毕石过了街口再说。”
毕石走得很慢,步履也显得有点不稳,看来伤害虽然不重,可也够他受的。
后头那个穿风衣,戴呢帽的人,走得也很慢,始终跟毕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不容易,毕石挨到了街口,过了街。
金碧辉忙道:“秋子,快,咱们到对街去等后头那个人去。”
两个人的行动都相当快,利用夜色的掩护,两个人顺利地跑过了马路,躲进了一条小胡同里。
金碧辉的判断没有错,毕石过了街以后,踏着人行道往这个方向来了。
金碧辉跟秋子紧贴在墙角,小胡同里够黑,别说躲两个人,就是躲二十个人,外头也看不见。
毕石步履跄踉地过去了。
金碧辉低声道:“秋子,等会儿后头那个过来的时候,让过他,我动手,你把他拖进胡同来。”
“嗨。”
秋子低低应了一声。
十丈距离不算远,没一会儿工夫,那个穿风衣,戴呢帽的人过来了,走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属猫的。
让他过了胡同口,金碧辉矫捷异常地窜了出去,扬手照那人脑后就是一下。
那人还真听话,吭也没吭一声,往后就倒。
秋子跟到了,拦腰一抱,把那人拖进了胡同。
等到把那人往胡同里一搁,再看毕石,金碧辉、秋子猛一怔。
敢情就这么一转眼工夫,毕石已经没影儿了。
秋子脱口叫道:“怎么回事?”
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金碧辉脸上罩上了一层寒霜,道:“快走。”
快步往前奔去。
秋子飞也似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追得不能算慢,可是追过两条胡同还不见毕石的人影,直到追过了三条胡同,到了胡同口上,才看见一辆胶皮在横着的街上往西去了,坐在胶皮上人的脑袋左右晃动着,像睡着了似的,不是毕石是谁。
原来如此。
金碧辉跟秋子吁了一口气,互望了一眼,有点哭笑不得,喘了几口气,两个人忙又跟了去。
她们俩拐过街角,第三条胡同里出来个人,不是别人,是金少爷,他笑了笑,又转身隐进了胡同里。
金碧辉跟秋子跟着那辆胶皮走,东弯西拐了好一阵,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金碧辉跟秋子吁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儿,两个人竟跑出了一身汗。
喘口气再看那地方,两个人又一怔,什么地方,赫然是毕石的摄影周刊社。
毕石哪儿也没去,谁都没找,竟回家了。
只见拉胶皮的把毕石搀下了车,把毕石搀进了屋,然后出来拉着胶皮走了。
这时候的毕石,人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人,捂着他的嘴,不是别人,赫然又是金少爷。
“听清楚了,毕石,不要大声说话,外头有人监视着你。”
毕石用力地扒开了金刚的手,喘着道:“小金,我让你害得还不够,到头来你还想憋死我,我这会儿简直是气若游丝,还想大声说话呀!”
“好了,毕石大爷,你让他们弄走以后我才知道,我没办法救你,也不能救你,可是我料准了,只要你咬紧牙关撑得住,他们就不敢奈何你,现在不管怎么说,你是活着回来了,而且替国家民族建立了大功劳。”
“替国家民族建立了大功劳,什么意思?”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我也用不着再瞒你了,我这么说你就全明白了,我是个地下工作人员。”
毕石眼瞪大了,一仰身,要叫。
金刚早防着了,伸手又捂住了毕石的嘴:“别忘了,外头有人。”
他收回了手。
毕石急道:“你,你小子是个情报人员?”
“不错,我离开天津这么多年,有一半时间是在受严格的训练。”
“真瞧不出啊,你小子居然会是……”
“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不过,生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总该为多灾多难的国家民族做点事,你说是不是?”
“好小子,我明白了,你是利用我,对不对?”
“别说得那么难听,也别抱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你是个热血青年,有报国的赤忱,有坚贞的意志,人也靠得住,所以我选上你来帮我打击潜伏在天津的特务,事实上咱们成功了,我也并没有看错你。”
“行了,小子,有你这番话,我就是把命丢了,也含笑瞑目了。”
“毕石,你所受的灾难,慢慢我会补偿你的。”
“放你的屁,补偿我,这就是你了解我毕石是个怎么样的人,这就是你以毕石的好朋友自许,我所受的灾难,国家民族所受的灾难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