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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莲英受宠若惊,一个宫中的太监,何曾有这种殊荣,当即爬伏在地,把颗脑袋磕得砰砰响。
千谢恩,万谢恩,然后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陪了个末座。
都坐下了,金刚望向金碧辉:“格格,可否把您助皇上复辟的计划说一说。”
金碧辉一点也没有迟疑:“要想让皇上复辟,必须要先让皇上离开天津。”
“对!”金刚点了下头。
“而且这件事要进行得极为秘密。”
“那是一定的,否则根本没法离开天津。”
“就是在暗中进行,离开天津也不容易。”
“离开天津之后呢?”
“我打算让皇上先到旅顺去。”
“旅顺。”
“然后再让皇上到东北去。”
“东北。”
“是的,东北。”
“为什么要到东北去?”
“东北在日本人势力之下。”
“噢,我明白了,日本那方面——”
“我有把握,我负责。”
“那么格格的意思,是让皇上先在东北——”
“对,先在东北复辟,然后再谋求下一步。”
“嗯,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
“格格有把握让皇上顺利离开天津?”
“要想让皇上离开天津,必得偷渡,我已经安排好接运的船只了,是艘日本船。”
“日本船。”
“只有登上日本船,才是最安全的。”
“嗯,对、对,可是——”
“可是什么?”
“还有别的——”
“你是指……”
“格格,从‘静园’到码头,这条路并不好走。”
“这个我知道,我也已经有了安排。”
金刚转望溥仪,道:“格格做事,愧煞须眉,看来您可以放心大胆动身了。”
溥仪还有点不放心地道:“东珍,你真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任何问题?”
金碧辉道:“这不是别的事,我怎么敢欺蒙皇上。”
溥仪吁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是知道的,我是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所以凡事我不能不特别小心。”
金碧辉道:“您的顾虑是对的,但是我可以担保,不会让您担任何风险,更不会让您再受任何打击。”
溥仪点了点头,没说话。
金刚问道:“格格,皇上什么时候起驾?”
金碧辉道:“不知道皇上收拾起来费事不费事。”
溥仪道:“有什么费事的,现在不比以前了,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了。”
“既是这样,迟一步不如早一步,我想明天晚上就请皇上起驾。”
溥仪一怔道:“明天晚上?”
金碧辉道:“是的,明天晚上十点钟,请您准备就绪,我一来咱们就走。”
溥仪沉吟未语。
金刚道:“都到了这时候了,您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倒不是犹豫,只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金刚笑笑道:“我明白您的心情,这恐怕跟住惯了一个地方,突然要换环境,心里会产生一种恐怖的道理一样。您用不着这样,您这又不是上外头去,等于是回宫里去,何必这样。”
李莲英道:“是啊,皇上,这位金少爷说得对,您就宽宽心吧!”
溥仪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往宽里想了。”
金碧辉站了起来,道:“皇上,我该告退了。”
溥仪微一愕:“怎么现在就要走?”
金碧辉道:“有些个事,我还得安排一下。”
“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
金刚道:“皇上,这种事一定是这样,尽管都安排好了,还得做个最后检查,您不知道,这不比别的事,尤其是得各方面合作的事,有任何一方面,稍微一点儿配合不上都不行,您就让格格早点儿回去吧!”
溥仪望着金碧辉道:“既是这样儿,那我就不留你了——”
金刚站了起来,道:“出来不少时候了,我也该回去了。”
溥仪道:“怎么你也要走!”
“我们那位老太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早就不满意我这个做儿子的了,何必非让他没完没了的盘查,早点儿回去,耳根子清静,明天晚上我再来送您。”
几句话听得金碧辉、李莲英、溥仪都笑了。
溥仪道:“好吧!那我也不留你了,干脆,你代我送送东珍吧!”
釜刚道:“我正打算请旨,讨这份差事呢。”
转向金碧辉潇洒摆手:“格格,请!"
金碧辉当即率秋子向溥仪盈盈拜下。
溥仪忙伸手把金碧辉挽了起来:“免了,免了。”
金碧辉再谢恩,这才往后退去。
李莲英也要行礼。
溥仪道:“你等会儿走,帮我收收东西。”
“喳!”
溥仪把李莲英留下了。
金刚陪着金碧辉、秋子出了暖阁。
金刚跟金碧辉并肩边往外走着,金刚边道:“真没想到您竟是皇族亲贵,肃王爷的十四格格。”
金碧辉道:“什么年头了,还说这个干什么!”
金刚道:“您是肃王爷的十四格格,这么一来,我倒是不敢再怪您不辞而别了。”
“您还是怪了。”金碧辉笑笑说。
金刚道:“心里憋得慌,不说出来难受。”
金碧辉柔声道:“别怪我,我不得已。你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在那儿我只是个掩护,怎么能长久待下去!再说,促请皇上复辟的事差不多成熟了,我也该走了。”
“格格是不是也跟皇上走?”
“你想吧!家搬了,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还能不走么!”
金刚沉默了一下才道:“东北路遥,恐怕相见无期了!”
“那也不一定,现在交通方便得很。”
“交通是方便,可是,侯门一入深似海,往后咱们的身份——”
“你能是皇上的座上嘉宾,别处还有哪儿去不得?”
“但愿如格格所说了!”金刚吁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格格促请皇上复辟成功,总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值得大书特书。”
“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我阿玛在世的时候,一直主张复辟,经常训诫我要牢记尽忠尽孝,能把这件事完成,也算对得起我阿玛在天之灵了。”
“格格不但是个忠臣,而且还是位孝女,让人好是钦敬!”
“说什么钦敬,我刚不说了么,这原是我应该做的。”
金刚话锋忽转:“格格真打算借助于日本人?”
“除了这样,我还能怎么办,我是不得已。再说,除了这个关系,我也无处求助了。”
“他们真愿意帮咱们的忙么,我是问他们是不是真心!”
“愿意他们是一定愿意,而且我也敢说,他们确是真意,这件事是中央政府所难容的,既然是中央政府所难容的,就必然对中国有害无益,只要是对中国有害的事,日本人没有不愿意做的。”
“这么说,他们是别有用心了。”
“那是当然,日本人最现实不过,要是没有什么贪图,他们绝不会伸这把手的。”
“既是这样,格格有没有提防到——”
“我早就有了提防了,他们有他们的算计,我也有我的算盘,只等皇上到东北复了辟,我就不怕他们了!”
说话间,一行三人已出了“静园”大门。
这时候夜还不算深,可是由于天冷,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空荡、寂静,也没见有胶皮了。
金刚道:“恐怕咱们得走两步再叫车了。”
金碧辉道:“你要是急着回去,就不必送我了。”
“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走吧!”
话刚说完,对街传来砰然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金碧辉的头顶掠过。
“卧倒。”
金刚机警地抱着金碧辉滚向一旁。
秋子也是个久经训练的女间谍,她当然知道该怎么应付,伏身一滚,躲到了一处暗影中。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打得地上土乱飞。
金刚抱着金碧辉一阵滚翻,躲到了墙角处,两个人贴得紧紧的,脸都碰到了一块儿。
枪就那么几声,旋即就归于寂静,金刚跟金碧辉同时发现了两个人眼下的情形,心头一震,互相凝视着,居然谁也没有离开对方的意思。
忽听秋子轻叫道:“格格,格格。”
两个人又一震,这才连忙分开,金碧辉应了一声:“我没事儿。”
金刚道:“格格,请原谅,我不得已。”
金碧辉微微低下了头:“没人怪你。”
忽听史克强的喊声传了过来:“少爷,少爷。”
金刚忙道:“我的车夫来了,不碍事了。”
拉着金碧辉站起来走了出去。
秋子也从不远一处暗影里走了出来。
,只见史克强奔了过来,道:“少爷,您没事吧?”
“废话,好好的站在这儿你没看见。”
人声吵杂,静园里奔出了祁继忠跟几名卫士。
史克强也到了近前:“我刚到路口就听见枪声了,等我赶到,一个鬼影也没瞧见,八成儿——”
金刚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
祁继忠紧张地问:“金少爷,哪儿来的枪声——”
金刚道:“不知道,没事儿了,你们进去吧!”
“是!”
祁继忠犹豫着带着几名卫士进去了。
金刚问史克强道:“车呢?”
“我放在街口了。”
“谁让你来的?”
“我是约摸着时间来接您的。”
“好了,好了,你先走,到街口再叫一辆胶皮,我要送金姑娘回去。”
“是,少爷。”
史克强快步走了。
金刚转望金碧辉,道:“格格,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不知道,我还正想问呢。”
“会不会是那天晚上在‘四喜班’的那一帮?”
“嗯,这倒可能。”
“他们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来路?”
“这就费人猜疑了。”
“别是这件事消息走漏了。”
金碧辉一怔,旋即摇了头,“不会吧!”
“那究竟——”
“不会,不会,这要是因为走漏了消息,那么那天晚上在‘四喜班’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嗯,这倒是——”
秋子突然道:“格格,走吧!”
金碧辉、金刚互望一眼,谁也没说话,并肩行去。
三个人一路默默地,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街口到了,谁也没说话,显然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两辆胶皮,一辆是金家自用的,一辆是史克强叫来的。秋子是个有心人,自己先跳上了叫来的胶皮,这么一来,金刚跟金碧辉就顺理成章地坐了一辆。
两辆胶皮一前一后,在寒风里往前奔驰着。
史克强突然问了一声:“少爷,上哪儿去啊?”
是啊,上哪儿去啊?
金刚转望金碧辉。
金碧辉道:“美琪大饭店。”
史克强听见了,往前嚷了一声:“喂,美琪大饭店。”
□ □ □
车到了“美琪大饭店”,三个人下了车,金刚跑过去付了头一辆的车钱,然后跟金碧辉说:“我不进去了。”
金碧辉道:“怎么,不进去坐会儿?”
“不打搅了。”
“那明天——”
“明天我会到‘静园’去。”
“好,那就明儿见吧!”
“明儿见。”
金刚没再说什么,跳上车就走了。
望着车远了,秋子道:“金少爷好像闷闷不乐的。”
金碧辉像没听见似的:“进去吧!”
两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金碧辉脱下衣裳往床上一扔,坐下去就点上了根烟卷儿,一句话没说。
秋子边脱衣边道:“想刚才的事儿?”
金碧辉道:“会不会是中国的情报人员?”
“不会吧!”
“你以为不会?”
“情报人员不会用这种手法,看这种手法,倒像是黑社会的人物。”
“黑社会人物?怎么会!我既没招他们,也没惹他们,一点儿因都没有,怎么会有这种果。”
秋子拿着衣裳往后走,突然停步转回了身:“少佐,会不会是土肥原——”
“土肥原!”金碧辉一怔:“他怎么会!他有这个胆么?”
秋子冷冷一笑道:“少佐,你恐怕是小看了土肥原了,他要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军部怎么会派他来主持关东军特务机关?”
“可是对我——”
“少佐,别忘了,你现在是他的眼中钉,是他的大对头,要是没有你,溥仪就成了他的囊中物,只要他把溥仪弄到东北去,还愁他不马上升少将。”
金碧辉皱着眉,没说话。
“少佐,土肥原到中国来的时间比咱们久,他不可能不培养他暗地里的势力,明里他不敢对你怎么样,暗地里可就难说了。”
金碧辉微微点着头:“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不无可能。”
“少佐,事实已如此,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