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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庆和道:“咦,金爷,我的差事不是在前院么,怎么敢擅离职守。”
金刚道:“前院自有七姐暂时代楚管事照顾,要是在楚管事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前院出了什么差错,我负全责就是!”
楚庆和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可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金刚那带着威棱的锐利眼神时,他把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忙赔笑点头:“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我遵命就是,遵命就是。”
他哈着腰退着跟莫一青走了。
望着莫一青、楚庆和的背影,虎头老七道:“兄弟高明,莫一青这老狐狸想不担责任,如今却给了他个大的,跑都跑不掉。”
金刚道:“我没这意思,看看眼前,也确实只有他可用!”
虎头老七目光一凝,道:“你这是拿我当知心朋友?”
金刚笑笑,没再说话。
“你说他明白不明白?”虎头老七问。
“七姐称他为老狐狸,他怎么会不明白。”
“你可招了干手千眼,他可恨上你了。”
“让他恨吧,只要他说不出话来就行。”
虎头老七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兄弟,我忍不住要问一句,你是打算整掉那些人了?”
“哪些人?”金刚装了糊涂。
虎头老七当然觉得出来,可是她没说什么,她道:“我是指西跨院那些人。”
“聘来的名厨,跟那些打下手的?”
“嗯。”
“七姐是指发现喷子的事?”
“不错。”
“七姐以为我是要整掉他们?”
“难道不是,你不是让莫一青检查菜么,万一到时候莫一青检查出什么来……”
金刚一摇头道:“莫一青检查不出什么来。”
虎头老七一怔,旋即神情震动:“我明白了,兄弟,你是想把事推到莫一青身上。”
金刚又一摇头:“不,七姐弄拧了。”
“我弄拧了,那到底是……”
“寿筵的酒菜,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
虎头老七又一怔:“根本不会出什么问题,那些人不是暗藏着喷子么,既暗藏着喷子,就表示他们要采取什么行动,当然,那种行动不一定非用喷子不可。”
“不,七姐又弄拧了,他们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怎么说,他们不会……”
“他们只是来做菜的,该做的事做完了,他们就会本本份份的各回来处。”
虎头老七猛睁双目,道:“兄弟,难道是你……”
“是我什么?”
“是你,是你拦了他们。”
“七姐要的就是他们能平平安安各回来处,他们既能平平安安各回来处,七姐又何必多问。”
虎头老七一阵出奇的激动,目光中所包含的,让人难以言喻:“兄弟,你,你,你……”
金刚没接话。
忽然,虎头老七整了脸色:“兄弟,我一定要弄清楚,你既有这个心,为什么要拦他们?”
“七姐,我说我拦他们了么,我是‘三义堂’的人,我要是出面拦他们,他们会听我的?”
“事既败露,要是有人给他们开出条件,保他们平安回去,他们会听。”
“七姐,他们信得过我么?”
“事到如今,也只有相信了。”
“七姐——”
“兄弟,你这是拿我当知心朋友?”
金刚默然未语。
“我又要问了,兄弟,你既有这个心,为什么非拦他们不可?”
“那么七姐以为我该怎么做?”
“不闻不问,甚至于伸把手给他们,让他们闹个大的。”
“七姐,‘三义堂’是我吃饭的地儿啊。”
“兄弟,你只知道‘三义堂’是你吃饭的地儿,”虎头老七香唇边掠过抽搐:“你可知道,整个华北就要变成人家的了。”
“七姐,那事太大了,我管不了,也不是我的事。”
“兄弟,你……”
“七姐,忘了我的话了,锋芒不可太露啊。”
虎头老七双眉一扬:“我不管,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要是虎头老七我这一条命能换整个华北,我干,连犹豫都不犹豫。”
金刚目光一凝,没说话。
虎头老七道:“我既然豁出去了,我就不怕,兄弟你可以去密告,我不会怪你。”
金刚微一摇头:“我只是对七姐又多认识了一层而已。”
“你是说,你没打算密告?”
“七姐,知己朋友没有这样的。”
“兄弟,醒醒吧,”虎头老七忽然激动地道:“你既然还拿我当知己朋友,话我就非说不可,‘三义堂’不是个能长久吃饭的地儿,别为了这碗饭,成了千古的大罪人。”
金刚倏然一笑道:“七姐,咱们谈点别的,行么?”
“兄弟,用不着逃避,有些事是逃避不过的。”
“我无意逃避什么,也用不着……”
只见有人挑着饭菜走了过来。
金刚立即改口道:“饭来了,咱们哪儿吃?”
虎头老七脸色幽怨、阴沉,看了金刚一眼,抬手一指院中凉亭,道:“就在那儿吧。”
金刚忙招呼送饭的把饭送进凉亭去,然后道:“七姐,请吧!”
虎头老七没再说话,默默行了过去。
两个人进了小亭,饭菜已摆上石桌,送饭的也已经走了。
石桌上二荤二素,四菜一汤,吃的还真不赖。
虎头老七似乎没胃口,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金刚道:“七姐,你操的心太多了。”
“是么,兄弟,我这么个女人,不配谈什么大道理,可是要是人人都能像我这样,外人就不敢欺负咱们了。”
金刚忍不住一扬双眉,脱口说了一声:“好话。”
虎头老七淡然一笑:“好话有什么用。”
“七姐,”金刚沉默了一下道:“做一件事,非要用激烈的手段不可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七姐,我这么说,从天津卫到北平,该坐火车,可却并不是非坐火车才能到,你说是不是?”
虎头老七娇魔上泛起疑色,道:“兄弟,你是说——”
“七姐,还用我多说么?”
“兄弟,我,我,你能不能再说明白点儿?”
“七姐,用得着么?”
“兄弟,”虎头老七深看他一眼:“你让我摸不透。”
“七姐,有些事用眼看着就行了。”
“我会看着的。”
“那不就行了么。”
“兄弟,你说的是真话?”
“七姐,你不是会看着么,何如看着。”
“好吧,兄弟,”虎头老七点头道:“我看着了。”
话说完了,吃饭了,虎头老七的胃口似乎好了些。
这一顿晚饭吃得还算轻松愉快。
吃完了饭,自有人来收碗盘。
两个人坐在亭子里又聊了一会儿,金刚站了起来:“七姐,我该到处走走去了。”
虎头老七跟着站起:“你今儿晚上住哪儿?”
“还不知道,听他们安排吧!”
这话,半真半假。
他知道,潘小凤已经给他安排住处了,可是他还不知道他的住处会被安排在哪儿。
两个人出了凉亭,就分道扬镳了。
虎头老七往大门走。
金刚往东跨院走,他想到班子里去看看。
刚到东跨院门口,有人从后头叫他:“金爷。”
金刚回头一看,竟是刚才潘小凤派来找他的那个汉子,心想八成儿又是潘小凤要找他。
果然,那汉子过来便道:“姑娘请您去一趟。”
“姑娘在哪儿?”
“还在小楼上。”
“我能不能等会儿去?”
“这个……”
那汉子面有难色。
金刚不愿让人为难。当即又道:“好吧!我这就去一趟。”
那汉子立即转忧为喜。连连赔笑哈腰:“谢谢!谢谢!我给您带路,我给您带路。”
说完了话,忙往后院方向行去。
金刚只有跟了过去。
走刚才走过的路。到了小楼前,那汉子停步哈腰:“金爷,您请吧!”
显然,他是不陪金刚进去了。
这也显示出,对潘小凤住的这座小楼,也就是潘九府的禁地来说,金刚已经不是等闲的“外人”了。
金刚一声“有劳”,那汉子连称不敢地走了。
抬头看看。小楼上亮着灯,灯光很柔和。纱窗上看不见潘小凤的影子。楼头静悄悄的,也听不见一点动静。
此情此景……
金刚从楼头收回目光,迈步进了小楼。
上了楼,潘小凤的卧房里亮着灯,另一间则关着门,没点灯。
金刚咳了一声,走了过去。
到了卧房门口看。潘小凤正坐在梳妆台前,为化过的妆,梳过的头做最后的修饰。
不知道她是怎么梳理的,前头一排整齐的刘海,后头两条辫子。脸蛋儿上淡淡的化了些妆,增加了她的娇艳,增加了她的妩媚,淡雅宜人。
跟第一面的潘小凤,甚至第二面的潘小凤,又自不同了。
金刚看得不由一呆。
潘小凤转过了脸,娇靥上堆起了甜美的娇笑,低声问道:“怎么样?”
金刚定过了神,含笑走了进去,道:“若将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潘小凤娇靥一红:“我要听真的。”
金刚道:“我说的是真的。”
他说的是真话。无论让谁来看,都会觉得潘小凤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潘小凤站了起来,眨动了一下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真的?”
“我这个人说话,要不就不说,要说就是真的。要是你现在让我说,也许会是虚假的奉承,可是刚才那头一句,绝对是实实在在的由衷之言。”
潘小凤娇靥上泛起讶异之色:“现在要让你说,也许会是虚假的奉承了?”
“是的!”
“为什么?”
“刚才我看见姑娘的头一眼,这种感觉是直觉的。任何人,只要看见了美,都会情不自禁的赞一句,也许是在心里说,也许是冲口而出,不管是怎么样,这一句话是最真不过的。”
潘小凤娇靥上泛起了喜意,眸子里也闪漾起夺人的光采:“你真会说话。”
娇靥一红,微微低下了头:“只要是你说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喜欢。”
这种忸怩娇态,就是让潘九自己来看,他也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娇宠、刁蛮、任性的独生爱女潘小凤!
入目这种神态,再一听这句话,金刚心头不由震动了一下。他强笑着道:“不能啊!那是会吃亏上当的。”
潘小凤猛抬螓首,眸子里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我不相信你是那种人,更不相信你会让我吃亏上当。”
金刚微一摇头道:“那可难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着肚皮呢!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尤其是男女间事,更要谨慎。”
“我不怕!要是你真是那种人,我愿意吃你的亏,上你的当。”
金刚心头再震,道:“姑娘……”
“又是姑娘”,潘小凤嗔道:“忘了咱们俩说好的了?”
金刚无奈,也着实不忍。微一点头道:“好吧!小凤,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潘小凤立即喜孜孜地道:“陪你看你住的地方去!让你看看满意不满意。”
潘小凤在潘府是何等的尊贵,如今她竟然刻意打扮了一番,亲自陪金刚看住的地方去。
金刚并没有受宠若惊。可是他着实暗暗感动,他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这些话多余。他把原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用得着你自己跑一趟?”
潘小凤道:“我喜欢。”
金刚没再说话。
潘小凤道:“走吧!”
她从金刚身边走过,往外行去。
金刚要跟出去。
潘小凤忽然停步回身:“吃过了吧?”
“吃过了!”金刚道。
“今天算了!从后天起,我已经交待他们了,你跟我一块儿吃饭。”
金刚微一怔。
潘小凤转身走了出去。
金刚定了定神,忙跟了出去。
在楼梯上。他跟上了潘小凤,道:“我有个毛病。”
潘小凤扭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毛病?”
“跟二当家的坐一桌,我吃不下饭。”
潘小凤倏然一笑:“你放心!从十几岁开始,我就是一个人吃饭,到现在多少年了。”
金刚还有什么好说的。
出了小楼,往东拐,走没两步又往后拐,就在小楼的左后方,有一小片树林里坐落着一间精舍,关着门,没点灯。
金刚跟上一步:“难不成——”
潘小凤道:“现在别问。”
金刚只好不问了。
到了精舍门口。潘小凤开了门,道:“外头等着。”
她先进去开了灯,然后冲着门外头的金刚含笑挥手:“请进来吧!”
金刚走了进去。
进门处,是间小客厅,非常舒适,非常雅致的一间小客厅,里头有间套间,关着门。
潘小凤偏着头问金刚:“怎么样?中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