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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的光亮映照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骨瘦如柴有如一株枯槁的白杨树,卷曲的白发长及肩下,脸的下半边似乎蓄满胡须,由于此人面对石壁,所以看不清楚,右手腕与左右脚踝全铐上铁锁,并系着与人头一般大的铁球。
“你是何人?”
法兰吉丝厉声诘问,老人气若游丝地作答,而他的回答让亚尔佛莉德惊愕地无言以对。
“……老夫名为姆瑞鲁,这个土地的领主,你们又是何人?是来杀老夫的吗?”
老人行动迟缓地回过头来,终于看清老人凌乱白发下的长相,亚尔佛莉德手上的火炬却抖个不停。
老人的双眼是两个空洞,某人挖掉老人的双眼,即使未被幽禁在地底,老人也将永远与黑暗为伍,再也看不到光明了。
“法兰吉丝……”
亚尔佛莉德的呼声要带着疑惑与同情,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个怪异的老人遭受虐待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必须先救他脱困才行。法兰吉丝明白亚尔佛莉德的意思,然而她只是静静的摇头。
“亚尔佛莉德,我也很想救出这个人,但是我无法赤手扯断锁链,不过我至少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独当一面的女神官在医疗与药草方面都具有一定的造诣,法兰吉丝从怀里取出一包药粉,这是由班得浆草磨成汁使其干燥后混合制成粉状,有舒缓疼痛的功效。
法兰吉丝打开药包抵着老人的嘴角,老人伸出暗红的舌头舔着药粉,看着老人的表情不到一会儿工夫就转为松弛,法兰吉丝才继续问道:
“老先生,您自称是姆瑞鲁卿,那么我们所见到姆瑞鲁卿又是何人呢?”
“他是……”
“是什么人?”
“他是冒牌货,老夫才是真正的姆瑞鲁,难道你们不相信我所说的话?”
美丽的女神官轻吐一口气。
“看来密斯鲁与帕尔斯这阵子冒牌货大行其道。抱歉,我离题了,老先生,您如何证明您才是真正的姆瑞鲁?”
老人发出吼叫,充满了负面情绪的哀嚎连站在一旁、对老人抱以同情的亚尔佛莉德听了也不由自主毛骨悚然。
“噢噢,很遗憾,老夫没有证据,放老夫出去跟那家伙对决,如此一来老夫便能揭穿那家伙的真面目!”
“真面目?”
半晌才得到回答。
“那家伙是我大哥!”
法兰吉丝闻言仅仅蹙起眉头,亚尔佛莉德则惊讶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可是姆瑞鲁卿的大哥据说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也因此身为次男的姆瑞鲁才获得领主的地位不是吗?”
“其实此事……另有内情。”
“愿闻其详。”
老人闭起干裂的嘴唇,他还未开口却传来男人的声音,来自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的身后。
“那家伙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宛若淌着毒液的语气令亚尔佛莉德打起寒颤,连忙回头朝声音所在位置看过去,被火炬照得通红的那张脸,正是到今天早上为止还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
第五章 妖云群行
Ⅰ
人类的脸并不单单是由眼睛、鼻子与嘴巴组成的基本结构,这些五官的变化形成表情,让人类的脸拥有个性。
亚尔佛莉德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现在站在她眼前的“姆瑞鲁卿”表情简直跟凶神恶煞没两样。
在领主馆邸所见到的“姆瑞鲁卿”,是一位性情温和、谦恭有礼而且有优柔软寡断倾向的老贵族,然而此时伫立在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前方的人五官是姆瑞鲁没错,表情却仿佛变了一个样。
虽是一身便服,腰际却佩带着刀面宽广的大剑,虽然不知其实力如何,不过想同时对付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二人恐怕相当困难。或许他的身后跟随了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也说不定,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随即观察黑暗的动静,完全听不到甲胄的声响,连士兵的呼吸声也感觉不到,看样子“姆瑞鲁卿”是单枪匹马来到这里。
“老夫再重复一遍,那家伙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不然就等于主动招供自己犯下的滔天大罪。”
狂妄自大的态度、泛着邪恶目光的双眼、凶狠毒辣的语气,现在的“姆瑞鲁卿”再也不做掩饰,肆无忌惮的露出真面目。
“姆瑞鲁卿,这样的称呼对吗?”
法兰吉丝语气略带嘲讽,冷静地展开应战。
“我们掌握不到事情的真相,由于线索太少以致无法判断哪一位老人才是真正的姆瑞鲁卿,因此我再询问一次,称呼你姆瑞鲁卿是正确的吗?”
“多谢你的不厌其烦,不过这个称呼是错的,不同于地面的虚假欺骗,地底才是真正的世界,正如那家伙所说的,老夫是那家伙的大哥。”
说着便指向锁链缠身的老人。
“这家伙把自己的大哥,也就是老夫幽禁在地底深处,对外宣称老夫已死,恬不知耻地占据领主的地位。他夺走了老夫的地位,老夫的人生,甚至是老夫的名誉与未来。”
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卿”的老人说得口沫横飞,他的唾液里包含着憎恶与激动的剧毒,滴在地上没有冒出白烟还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
相较起男性之间的激情,二名女性显得格外冷静。法兰吉丝不用说,就连亚尔佛莉德也是,一旦内心的惊讶与厌恶感达到饱和状态,亢奋会悄然消褪,反而能够以清醒的神智观察二名老人。目前正处于陌生的土地地底,面对的是一触即发的状况,倘若不保持冷静就无法脱离险境,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曾经数度在生死边缘化险为夷,因此相当明白这个道理。
“看来内情错综复杂,我们实在看得一头雾水,在场的二位之中一位是姆瑞鲁卿,那么另一位该如何称呼呢?”
“就是嘛,赶快趁这个机会报上自己的大名,你这个冒牌的姆瑞鲁卿,不然事情怎么进行下去?”
二位女性在探索真相的同时也顺便拖延时间。且不论她们的心思是否被看穿,直到昨晚为止一直自称是姆瑞鲁的老人傲然地抬头挺胸答道:
“老夫名为凯麦恩,姆瑞鲁的大哥,欧克萨斯正统的领主。”
这番话让锁链缠身的老人发出痛苦与愤怒的嘶吼,衰弱不堪的身躯不知从何涌现如此气力,他激动地甩动锁链,拼命想扑向声音的主人,这么做自然是徒劳无功。
“噢噢,想不到你还这么有力气,很好很好,这样才不辜负为兄让你活下去的用意,尽量多折磨自己取悦为兄我吧,我的弟弟。”
名为凯麦恩的老人的狂笑摇撼着地道的石壁。
“刻意在别人面前发出的笑声是不会持续太久的。”
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老人顿时打住笑声。
“因为这种笑并非打从心底由衷的笑,而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无论气息或声音,这样的笑法是不长久的,此事暂且放在一边,凯麦恩卿,您好歹也是一名贵族,所以我就以‘卿’称呼您。您夺走令弟的领主地位,事出必定有因,如果您认为自身的行为问天无愧,就请您光明正大说清楚吧。”
凯麦恩以狐疑的视线探索着法兰吉丝,美丽的女神官则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是鬼鬼祟祟、羞于见人的勾当以致不便向他人启齿,那我也不会追究下去……依我猜,理由大概只是因为哥哥比不上弟弟才能出众吧。”
“住口!”
凯麦恩大喝一声,太阳穴暴起好几条青筋,亚尔佛莉德借着火炬看见老人的模样,内心不断叫好,凯麦恩的猜忌心已经被愤怒一扫而空。
“老夫不仅是兄长,在所有方面都远胜过姆瑞鲁,因此才会在毫无反对声浪的情况下,父亲选择身为长男的老夫成为继承人,而阴狠狡诈的姆瑞鲁内心暗藏毒刀,准备伺机行动。”
仿佛着了魔似地,凯麦恩逐条列出胞弟姆瑞鲁犯下的“罪状”。
当父亲卧病在床,姆瑞鲁便着手策划夺取兄长的地位,表面却频频强调对兄长忠心不二,让凯麦恩疏于戒备,接着再一同骑马到山区出游。
一身汗水淋漓的凯麦恩在弟弟的怂恿下,喝干了皮袋里的麦酒,正觉得酒味有点苦,不料顿时手脚发软,不省人事。
“当老夫再度清醒时,已经在这个地底,手脚被铁链锁住,就象现在这个家伙一样,我不断高声求救,喊到喉咙撕裂吐血之际,这家伙出现了,脸上带着苛薄的笑,身上穿着黑白相间的丧服,然后对老夫说——我刚刚举行过你的葬礼,大哥。”
凯麦恩连人带马跌落山谷摔死,尸体遭到狮子啃食,长男猝死的消息让父亲受到严重打击,身体急速衰竭,一个月后也跟着辞世,于是次男姆瑞鲁顺利成为新领主。
凯麦恩说着说着,脸部五官刻划出憎恶的线条,情绪激动得牙齿碰撞出声。
“老夫好几次试图自杀,咬舌自尽、一头撞上石壁、绝食饿死都行,然而这家伙却不断威胁老夫,如果老夫自杀,就立刻杀掉老夫的儿子纳摩德。”
“手段真狠毒。”
“老夫的弟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老夫既然连死都不被允许,只有祈祷正义总有一天实现,就这样挨过二十年的岁月。”
“原来如此。”
法兰吉丝颌首。
“被外界认定意外身亡其实是被幽禁在地底,领主地位也被夺走,尝尽二十年的辛酸血泪,所以你现在已经报复了这个可恨的弟弟。”
“不是报复。”
“那又是什么?”
“是正义的制裁。”
凯麦恩自信满满地断言道。一旁姆瑞鲁或许已耗尽了力气,只是微弱地呼吸着,毫不加以反驳。
“你在一年前杀姆瑞鲁卿的夫人,也是正义的制裁吗?”
法兰吉丝的话让凯麦恩睁大双眼。
“哦,你连这件事也知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即使外表再怎么相像,做为妻子是不会把别人误认成自己丈夫的,一开始或许会以为是重病的关系才让整个人变了样,不过久而久之,可疑之处与日俱增,内心的问号也会逐渐扩大。”
亚尔佛莉德暗自表示认同,她也听说过此事。姆瑞鲁的妻子许久未出馆外露面,恐怕她已经察觉了自己的丈夫是别人所冒充的,结果惨遭杀害灭口。
“这么一来,萨拉邦特卿的母亲就是被这个男人杀害的吗?”
亚尔佛莉德如此心想,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萨拉邦特的母亲很早便已去世,姆瑞鲁后来又纳继室。萨拉邦特离乡背井迟迟不回的理由,其实是有意回避父亲的后妻——这个原因于日后才得知。
不知是第几次,凯麦恩又发出近似疯狂的笑声。
“我算是很仁慈了,我让那女人、也就是姆瑞鲁的继室毫无痛苦地死去,原本仇人的伴侣应该活埋在石灰洞里才对,不过我后来亲手捏死她,比杀一只鸡还轻而易举。”
法兰吉丝与亚尔佛莉德完全不觉得凯麦恩的做法有何仁慈之处,重点在于,凯麦恩原本就是生性残忍的人吗?亦或是复仇的念头让他变成这样?
Ⅱ
“想请问,您是如何摆脱长达二十年的禁锢,对胞弟展开报复行动的呢?恕我才疏学浅,还望您指教。”
“我也很想知道。”
面对这个质问,凯麦恩头一次表现得吞吞吐吐。
“这个……相较起来老夫长年的忍辱负重,这点小事不值得一提。”
“哦,那么刚才听您满口正义的制裁,在您恢复自由之身的同时就应该立刻上诉亚尔斯兰国王,想必会得到公正的裁决,为什么当初不这么做?”
亚尔佛莉德尝试改变话题,此时凯麦恩的舌锋再度运转起来。
“亚尔斯兰?哼!那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成得了什么气候,老夫从来没想过要指望那家伙,不,就算是先王安德拉寇拉斯也救不了老夫,国王根本一点用处也没有。”
凯麦恩的辩舌里蕴含着狂热。
“老夫拥有远比亚尔斯兰更强有力又值得信赖的靠山,不是,老夫有这番荣幸,老夫已经立誓要将老夫的忠诚甚至性命奉献给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
假领主凯麦恩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让法兰吉丝不由自主打起冷颤,她目光锐利地扫视暗处,手握着剑柄询问道: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他是……”
话说了一半,凯麦恩又闭上嘴,见到他这种只能以不自然来形容的态度,亚尔佛莉德就从另一个角度提出质问。
“即使你取代了姆瑞鲁卿,却还是瞒不过萨拉邦特卿的眼睛,不管你们兄弟怎么相像,儿子是不可能认错父亲的,就跟夫人的情况一样。”
“老夫不在乎,反正老夫会杀了萨拉邦特那小子。”
“哦,怎么杀?萨拉邦特卿可是很强的。”
“你们管太多了。”
凯麦恩不屑地啐道。
法兰吉丝紧接着开口。
“亚尔佛莉德,大致的来龙去脉我已经理清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复仇者刻意制造借口,先把我们引来。”
凯麦恩缄默不语,眼球狡猾地转动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