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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李斯，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邓熙一眼，没有说话。
见邓熙呆愣在原地不动，赵襄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这女子当真不简单，这么快就和这个人有了联系，是巧合？还是？他一向多疑，此时也只按耐不动：“怎么，才半年不见，邓女子就忘了救命恩人了吗？”
瞧瞧，多么狂傲的口气。
邓熙心里腹诽道：就好似你救了我多厉害一般，说话这么轻狂也不怕出门跌跟头。
眼前一闪，竟是林缭挡在她身前，他反握住邓熙的手，问道：“赵公子可是见过姝儿？”奇怪，这赵公子怎么一进门对姝儿这么感兴趣，调查时可没发现他是个好女色的人……总之，保护好姝儿才是关键。
“……姝儿？”是赵襄的声音。不是叫邓熙么？何时出了个劳什子姝儿？
“是她的小字。赵公子可是见过熙儿？”林缭换了个称呼，邓熙一时心中憋闷，在这个时候又不好驳口。
“这样的问题，还是让邓女子来回答吧。”赵襄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又冷上许多，还夹杂着些怒意。
“姝儿？”林缭回头看着邓熙，眼底有隐隐的担忧。
听到林缭重新唤这个小字，她安下心来，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解释清楚比较好。
慢悠悠的走到林缭的身侧，邓熙没去看赵襄的眼，只柔柔回道：“缭郎，姝儿半年前曾掉落月牙河中，是这位赵公子把姝儿救上来的，随后赵公子又担忧姝儿的身体，打算让姝儿休息一段时间，可姝儿觉得已经给恩人添了诸多麻烦，就没有久留。原来今天缭郎请的客人就是赵公子，正好姝儿做了些饭菜，站着说话不方便，咱们边吃边聊可好？也当姝儿报答赵公子当时的救命之情了。”
“缭……郎？”赵襄眉毛一挑，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落座，额头前的发丝遮住了神情，看不清情绪。
邓熙没答话，只是落落大方的坐在林缭旁边，认真地替他布菜。
空气中多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
饭桌上一时冷寂，邓熙知道赵襄在有意无意的观察自己，也知道林缭在不动声色的帮她把这些尴尬一一挡回去。只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方便说。
万万没想到，今天的客人，竟是赵襄呢。
饭毕。
邓熙亲手沏上四杯“杨河春绿”，然后亲自端给林缭一杯，清香弥漫在整个正厅，林缭低头轻啜一口，赞道：“同样的茶，到了姝儿这里便就不同了。”
微微一笑，她手捧一杯茶，淡淡吩咐昶箐：“把茶给赵公子和李公子端过去。”见她态度分明，赵襄并没有表现出不悦，他只用手指轻叩身边的茶桌，看起来浑然不在意。
“咳，那么，好饭咱也吃完了，好茶咱还正品着，大人，咱们是否该商谈证正事了？”见气氛诡异，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斯笑着开口。
“姝儿，你先回房间休息罢。”林缭放下茶杯，说道。
“慢着，邓女子也算不上外人，不如劳邓女子先在这歇歇脚，做了那么多可口的饭菜，想必邓女子也累了，在这休息一会吧。”赵襄开了口，却没有让她走的意思。
邓熙暗暗磨牙，这个人真麻烦。
“陛……赵公子，姝儿回房休息便好。”林缭执意让邓熙回房，她明白，他定是不想自己牵扯到麻烦之中。
“政事枯燥，须得佳人陪伴才好，大人说是不是呢？”赵襄笑起来，眼里一片幽深。
林缭还想说些什么，邓熙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把略有些褶皱的袖子铺平，她坐正身子：“既然赵公子如此为人着想，那邓熙就恭敬不如从命，先在这一品香茗了。”
赵襄状似满意的点头，没再看邓熙，他望着林缭，骤然换了语气说道：“现如今秦国之内乱才刚刚稳定，外界又有六国虎视眈眈，关于六国合纵之事，大人可有何见解？”
林缭微微一笑，说道：“以秦国现在的强大，诸侯好比是郡县之君，您所担心的合纵之事也就是现今小民所担心的。小民有一办法，那就是希望您不要爱惜财物，用金钱去贿赂各国的权臣从而使得他们谋略搅乱，这样粗算不过损失三十万金，而诸侯则可以尽数消灭了。”
邓熙心中一紧，她有种感觉，她的缭郎，定会成大事。
赵襄听完此话，低头略微沉吟，再度抬头看向林缭时，眼里已多了敬佩之意：“大人一番见解当真是宽我心不少，既然合纵之案已有眉目，那么大人可还愿陪我左右出谋划策否？”
邓熙当即愣住！
林缭听完，连忙拜倒在地：“小民不才，还望……三思。”
赵襄大笑起来说道：“大人迟迟不肯说出对我的称呼，莫不是因为邓姑娘在这？”他扶起林缭，语气里全是尊重和谦卑，“大人莫要太过谦虚，以大人之文采，呆在这井蛙天地不是屈才了？还望大人为了秦国，好好想想罢。”
林缭顿了顿：“小民，愿为秦王陛下扑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王。
眼前这个妖冶的男子，居然就是人们口中，那个秦王。
李斯见此，连忙上前说道：“大人可还自称为小民呢，今后可是要称己为臣了。”
“……臣，愿为秦王效劳。”
看着眼前君臣和睦的景象，邓熙只觉有些恍惚。
见邓熙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林缭心中微微不安，他关心道：“姝儿可是有不舒服？”
“只怕邓女子不是不舒服，而是冲击太大愣住了吧。”赵襄，哦不，是秦王道。
“取原氏赵氏为姓，取父名庄襄王之襄为名。陛下真是好才气。”盯了赵襄一会，她幽幽开口。
早听闻秦王不少故事，只恨当初自己没留意。
听她说完，秦王的眼睛有些危险地眯了起来，他开口，却是带了十足的疑心：“女子是如何得知的？”
没有回答他，赵熙看着林缭，他眼里也存了一丝疑惑，笑了笑，她说道：“姝儿曾经在客栈呆过一段时间，那什么人都有，自然而然会有些风进到姝儿的耳朵里。”
她自称姝儿，意在这话，是解释给林缭听的。
秦王自然也知道，他敛起了笑容，微微向林缭行了一礼，邓熙曾经听说过，秦王对于他所重视的有才学的人，态度是很谦卑的，这样一看，果然不假。行过礼后，他温言道：“好了，寡人今天收获颇丰，吃上了熙儿亲手做的饭菜，又得幸获一良臣。天色已晚，寡人就先回蕲年宫，明日巳时希望缭卿能到蕲年宫一趟。如今吕不韦已被放逐巴蜀之地，嫪毐贼子也被处以极刑，接下来，就该是赵燕两国之事了。”
熙儿……
听到秦王这么称呼自己，她心中一紧，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臣，拜送陛下。”林缭声音朗朗，目送秦王和李斯离去。
☆、第五章
邓熙没说话。林缭的声音中带了期许和壮志凌云的气魄，他终不可能是只属于自己的林缭……
林缭回过头来看她，不知为何，邓熙居然从他眼里看到了悲伤，他抱住邓熙，紧紧地抱住，紧到她都喘不过来气。
“……缭郎”邓熙有些吃力的唤他，他只是更加用力地拥紧自己，像是害怕她从他身边跑走一样。
邓熙便不再动换，只静静地站着，静静地任他抱着。
就这样过了一会，他才渐渐松开她，直直盯着邓熙的眼，他忽然说道：“姝儿，我总觉得，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离开我。”
“为什么？！为什么缭郎会这样觉得？”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陷，她脱口而出，“难道就是因为秦王，缭郎才开始不自信的吗？姝儿从未和秦王有过什么瓜葛！”
“姝儿……你先冷静。”他有些讶异于邓熙的冲动，轻声安慰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也不是不自信。我还没有和你说起过吧，我会相面。”
“相面？”邓熙疑惑。
“嗯，就是看人的面相。从见你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并非池中物，除却你的美丽，你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气势，而你自己却不自知。”当初，他也是被这种气势所吸引，忍不住就想救下这个女子。
“缭郎……”邓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轻唤他的名字。她到底不是个十分单纯无心机的女子。
“可是秦王，他显然也被你这一点所吸引。”说到这里，林缭苦笑了一下，“秦王的相告诉我，此人精明有谋略，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可同时，他对天下并无仁德之心，有求于人可以虚心诚恳，被人冒犯则会极之残暴。姝儿，我虽不了解你与秦王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通过刚才你对他的态度和他对你的纵容，我便知道，秦王定是对你存了心思。”他想保护她，只怕自己终究是保护不了她。
“怎么可能……我和他仅仅是一面之缘，而且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看上如此不起眼的我？”邓熙辩驳道。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林缭的话，未必就是错的……
“算了，现在的你还不明白。”林缭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脑袋，手极其自然的穿过她散着的乌丝，一切还没成定局，或许还有办法，“只希望，我这次的感觉，是错误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邓熙想起当初林缭对自己说的这句话，突然感到，他的预言，简直是一语成谶。
第二天一早，梳洗完毕，邓熙走到林缭的门前，犹豫了一会，正要抬起手叩门，门却已经开了。是林缭，他还是穿着一袭青衣，神清气爽的样子。
“姝儿，怎么了吗？”见邓熙表情纠结地站在门口，他笑问道。
“关于昨天……”深吸一口气，邓熙决定暂时把自己的疑惑埋在心底，“关于昨天秦王说让你今天去蕲年宫，缭郎打算去吗？”
“嗯。”林缭应道，“这是一个机会，也是我为什么到秦国来的原因。曾经我只想尽快出人头地好有一番作为，可如今……”他抬手抚摸邓熙的脸，“我有了你，我需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你，给你一个家的港湾。”
“……”心中暖暖的，她被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林缭看着她这副小娘子的模样轻笑：“等我回来。”
“嗯。”
可是，一直到晚上，林缭还没有回来。
百无聊赖的坐在房中，邓熙漫不经心地问昶箐：“昶箐，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经亥时了。”昶箐揉了揉包含困意的眼，诺诺答道。
在脑中回忆了一下，亥时……已经亥时了，他还没有回来。秦王那边……该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仔细回想，不会，不会出事的，秦王惜才，定不会让他出事。
努力告诉自己不要乱想，邓熙撑着下巴，耐着心性等他回来。
……
林缭一回来便急急去了邓熙房间，姝儿的性格肯定是会一直等着自己，得赶紧过去看看才好。刚踏进门，他便看见邓熙单手撑着脸跪在席上睡着，宽大的袖子滑到肘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胳膊肘因为撑在云案上面看起来有些红肿。林缭不免有些心疼，真是不会照顾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到邓熙的对面坐下，他细细凝望着眼前熟睡的女子，全然不知自己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有人在家等的感觉，真好。
迷迷糊糊中，邓熙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带着浓浓的爱意，是错觉？努力睁了睁眼，她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用单撑在桌子上的手，支撑着自己睡了一夜。
挤了挤眼，邓熙没想到，在她对面坐着的，居然是林缭。
此刻他正看着自己，见她醒来，林缭笑道：“一回家就看见姝儿这么可爱的睡颜，再晚都值了。”
红了脸，邓熙注意到林缭衣服上沾了些露水：“你是清晨才回来的吗？”
“姝儿好聪明。”林缭微笑，“卯时回来的，担心你就这样一晚不睡的等我，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姝儿真的是一直在等我，虽然睡着了。”他这话三分打趣七分用情。邓熙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怎么会这样晚呢？秦王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怎么会。”他轻笑，“陛下差不多是与我彻夜谈论国事，我已被封为国尉，王上说要今后我的衣服膳食全与陛下统一规格，还命人替我安排更好地住处，不过……”他眨眨眼，“我已经婉言拒绝了。”陛下昨日一点没谈姝儿的事情，莫非是自己多想？总之这样也就放心了。
国尉……
见邓熙神色平静，林缭奇道：“姝儿竟是如此镇定么？听到你郎的好消息不高兴吗？”
“不，不是。”邓熙摇头，“只是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缭郎，是成大事者。”
林缭听完大笑起来：“有姝儿这句话，我缭也不会再甘于平凡了。”
邓熙看着他朗声大笑，后半句迟迟没有说出口。
可是，我宁愿你是平平凡凡的一个人，就这样和我过一辈子啊……
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