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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月抱住膝盖,目光微微低垂。
“其实,我本来是想当医生的,因为,以前在性命危急之际所幸受观主大人救命之恩,所以我也希望像观主大人一样济世救人,可是,当医生真的赚不到什么钱——”
“呃、这……对,没、没错。”
“观主大人也很穷,他向来热心助人,开出去的药方总是比收到的药钱来得多,因为观主大人几乎不收分文——所以经常为贫困所苦,没饭可吃还可以忍受,但由于没钱,无法帮助有需要的人之际,观主大人就会露出非常非常难过的表情——暗自偷偷哭泣。平时对钱一点也不在乎的人,只有在那个时候反而会希望要是有钱该多好——”
“……”
“金钱不是万能没错,但有钱的话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做出更多的好药,也能开发新的治疗方式以及研发新药。话又说回来,很多人并不认同医生,反而是宁愿相信一些自称仙人或邪门道士所开出来的药方,忍痛花下大笔银两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全国各地不乏名医的传言,但这些医生所造就出来的精湛医术从未传授给其他医生,往往成了富豪人家的专属大夫,对外一概不公开。
——所以,我才放弃医生,改为立志当官。”
影月微微一笑,秀丽感觉这是她头一次了解到十三岁便高中状元的影月的真正面貌。
“其实现在,我仍然想当医生,只是我更想获得权力与财富,我不想再看到观主大人难过的样子了。当官以后,可以赚很多钱,能做的事情也会愈来愈多,有了地位就能使用工权力,总之能做多少算多少,如果行有余力再准备当医生。想到人生苦短,必须趁早行动,所以我才来参加国试。多年一点一滴的积蓄加上街坊邻居的热心赞助,才好不容易凑齐了一次考试所需的费用,幸好这次能够顺利考上——”
——秀丽想起了自己的目标,想起了她所注视的遥远前方。
没想到自己如此简单就被眼前的事物所扰乱,秀丽感觉自己很没用。
头一甩,秀丽抬起脸。英气凛然的表情让影月微瞠双眸。
“谢谢你,影月。”
“呃?”
此时,房门被推开。两人还来不及做好准备,一群长相凶恶的流氓硬是闯了进来。
“就是这边这个小鬼头吗?老爷要咱们逼问你把盒子藏哪儿去了!”
“听说他连一滴酒都沾不得,可真是稀有动物啊。”
“那简单,拿酒灌他,看他招是不招!”
见影月脸色丕变,一群流氓堆起冷笑。
“咱们是要教你学会喝酒呐,感谢咱们吧——过来,这里有这么多好酒,结果你这小鬼一辈子都碰不得。”
“咱们来帮你改变你的人生吧,不会喝酒的话,你的人生可能很快就会完蛋。”
“别管小丫头,老爷只说要找这小鬼问盒子的事情,你要是机灵点,找个大官来当你的监护人,搞不好就会得救,因为咱们老爷最会欺负弱小、畏惧强权啦,再不然就是乖乖当他的女婿也行。”
“算了,咱们是可以理解你不想跟那种女人结婚的心情,已经一二十岁了,又长得像她爹,难怪老爷不管看到谁都不忘推销他女儿,不过钱倒是多得数也数不清,看在嫁妆的份上不就得了吗?笨小鬼。”
双手被反剪的影月依然明白表示:
“当时我不知情,如果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拒绝让大人下不了台,我愿意道歉,但是……”
“这不关咱们的事!”
一群流氓动作粗鲁的准备将影月带往另一个房间,秀丽不自觉追上前。
“啊、影月!”
秀丽正欲追上被带离房间的影月,却被另一个流氓用力扣住,拦了下来。
“小姑娘你乖乖留在这儿!”
“一个人无聊的话,咱们可以陪你。反正这个地方就是这么一回事。”
流氓们呲牙咧嘴笑得好不淫秽。
“喂、原来你对这种货色有兴趣啊?”
“偶尔一次有什么关系——”
对方的交谈让秀丽为之一怔,秀丽再迟钝也听得出这番对话的含意,然而事情尚有一线希望。
对,假如秀丽猜测得没错额话、很有可能——
拍掉对方伸来的手,秀丽狠瞪眼前的流氓,流氓吹了声口哨。
“连滴眼泪也不掉,还真有骨气,俺中意这种女人,长得普普通通又没什么胸部,那双眼睛倒蛮会勾人的。”
——居然说我长得普通又没胸部!秀丽气得火冒三丈,但现在没有心情跟胆子顶撞回去。
“上了史上第一位女官吏,搞不好还可以留名呐!”
流氓笑着伸出手,秀丽反射性的往后跳开,手上抓到什么就拼命丢。
(唉唉、光这个花瓶可以盖一栋房子了——)
对于紧要关头还在精打细算的自己,秀丽有种想哭的感受,然而这也证明了秀丽仍然抱有一丝希望。
“好危险啊、可恶——小丫头!”
“真泼辣,看来得花点时间才能让她听话了。”
流氓们不耐烦的打掉丢过来的物品,目光愈来愈危险。
在诺大的房间里四处窜逃到最后,秀丽终于被逼至墙角。
“你追我跑的游戏可以结束了。”
这一瞬间,一旁的房门被撞得飞起来,连同门铰链与墙壁碎片一同飞进房内得竟然是原本应该在门外看守得小喽啰们。
“怎、怎么搞的?”
在地板摔了个倒栽葱的几名流氓吐出胃血不省人事。见到那凹陷得不成人样得鼻梁与颧骨,房内包含秀丽在内得所有人顿时楞在原地。
“……真是,怎么又是你?笨女人。”
从被撞飞得房门另一端走来的,正是只手拎着酒瓶,原本略微下垂的眼尾现在却如猫儿般上扬的——影月。
(出、出现了——)
之前曾经在类似的情况之下目睹过影月突变,这次也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秀丽,在面对这个剧烈的改变时,仍然不自禁半边脸颊紧绷僵硬。理所当然,这群毫无经验的流氓完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只有发呆的份。
“大笨蛋,敢灌我酒就代表你们要倒大楣了。”
影月冷冽的笑着。那张表情完全无法想象他就是先前的影月。
杜影月不是不能喝酒,而是一喝酒就会变了个样。不、这不单单只是变了样而已——
“女人!我跟那个滥好人‘影月’不同,你别妄想我会救你。”
简直就是另一个人,外表、声音与行为完全不同。
房门另一端宛如尸横遍野。体格足足比少年大了三倍的一群壮汉接连倒下。其中一人歪歪斜斜的抬起脸,影月随手拿起酒瓶便砸了下去。酒瓶碎了一地,男子也满头血淋淋的昏厥过去。影月边舔舐着飞溅到手上的酒液,边说道: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就当做庆祝高中状元及第吧!看来影月也动怒了,难得那小子会一声不吭喝酒,换成平常,一想到我会出现,就算被欺负了他也宁可默默忍受,坚决不喝。”
接连以拳脚功夫打倒轮番上阵的帮手,展露出十分矫健的身手。
“……啧、这么一大堆人全都只有这点能耐,凭这种三脚猫的功夫还敢不自量力招人挑衅,看了就有气!”
眼见陆续倒地的同伴狼狈不堪的模样,其余的流氓终于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
“蝴蝶!蝴蝶!快叫姮娥楼的保镖来助阵!!”
随着怒吼,身为这个房间主人的娉婷身影应声来到。
任何女子均望尘莫及的美貌、气质与傲气,贵阳最负盛名的花魁。
“——胡说些什么!”
优雅中带有严厉的声音响遍室内。
倏地,矗立在蝴蝶面前的彪形大汉,毫不留情的把满怀着天助我也心情直奔而来的流氓一拳挥开。
“……蝴、蝴蝶!?”
“你不是说要帮咱们吗!”
流氓们不住叫嚷,绝世美女仅仅嗤之以鼻,语气顿时丕变。
“大胆!你们把我蝴蝶当成什么人啦!”
再也不是面对恩客之际的慵懒神态。
“你这女人……”
明白遭到背叛的其中一人抡拳相向,可惜也被蝴蝶的大块头保镖轻而易举一脚踢飞。影月的身子轻盈一跃,避开如纸片般被摔出的流氓,一副连碰都不想碰的模样。在秀丽身边着地之后,随即以他的猫眼瞥向秀丽。
“啊、呃、谢谢你影月。”
“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罢了,还有我叫‘阳月’”。
“呃?”
一手托住再次询问的秀丽下巴,似乎临时想起什么事情一般目不转睛的仔细凝视秀丽。
“对了,想谢我的话,不要用嘴巴讲,直接用身体来谢吧。”
“——呃!?啊!?”
少年动作娴熟的凑上嘴唇,冰冷的视线看不到一丝情感,而是企图探索确认某种事物。但在嘴唇即将碰触之际,少年身躯重心不稳,脚下一时踩空,然后不耐的揉着太阳穴。
“啧!早知道就该多喝点,时间到了吗?”
秀丽急忙扶住即将倒地的少年,只见少年陷入熟睡、气息沉稳。
(……刚、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正当秀丽尝试掌握状况的同时,畏缩不前的一群流氓被蝴蝶的手下逐一收拾,最后只剩下一名首领级的流氓仍在顽强抵抗。
“蝴蝶!你什么意思!也不想想老爷那么宠爱你——!!”
“背叛?笑话!我‘本来就是这边的人’,好色下流的你们活该被骗!”
蝴蝶逸出银铃般的笑声。
“‘宠爱’本姑娘蝴蝶?你们就跟你们那个妄想为我赎身的老爷一样讲话不经大脑,居然想为本姑娘赎身?……百年后再来吧!”
蝴蝶往地板莲足一蹬,霎时一群体魄强健、纪律严禁的壮硕大汉并排成列,瘫在地上的流氓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竟敢把统领贵阳地盘、堂堂众头目之一的姮娥楼蝴蝶当成一介女流,以脏手随便碰触,甚至还贬低我的宝贝秀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秀丽诧异的抬首,“我的宝贝”——?
“算了,讲了这么多全是对牛弹琴,只有从未听过蝴蝶名号的小瘪三才会不知天高地厚干出这种蠢事来,总之等事情解决以后,我会一刀阉了你们,毫无男子气概的家伙根本不需要什男生性象征。”
语气直爽的一番话显然是认真的,一群流氓浑身打起哆嗦。
蝴蝶不带一丝兴趣的愣愣瞥了这群流氓一眼,接着判若两人似的面带担忧的表情步向秀丽。
“秀丽,你表现得很好……让你吓着了,真抱歉。”
秀丽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禁感到有些晕眩,仿佛从恶梦众惊醒一般,顿时全身无力。
“蝴蝶姐……还是原来得蝴蝶姐……”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丢下养育了将近十年的女儿不管。”
蝴蝶终于漾起秀丽熟知的那个美丽又温柔的微笑。
“因为……因为,要是连蝴蝶姐也讨厌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在姮娥楼与蝴蝶共度的时光对秀丽有着相当重要的影响,甚至说秀丽有一半是由蝴蝶一手塑造的也不为过。
蝴蝶教导失去母亲的秀丽学习到许多事物,对秀丽亦是照顾有加。无以伦比的美丽、自我肯定的信心、面对任何人总是挺直背脊展现出不折不扣坚强一面的她,一直是秀丽内心憧憬尊敬的女性。
也因此,她的那句话令秀丽深受打击。
“真对不住——秀丽,以后可不可以请你暂时不要来这里了?”
面对及第之后前来拜访的秀丽,蝴蝶露出略显困扰的表情!当时秀丽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不哭出来。
让影月躺在大腿上的秀丽直接瘫坐在地上,蝴蝶则在一旁轻轻蹲下。
她搂住秀丽予以安抚,拍拍秀丽的头不住哄着。只见秀丽把额头靠在蝴蝶的肩上以掩饰即将溃堤的泪腺,然而熟悉怀念的香气却令眼眶愈加泛红。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因为我不能让那个大官爷瞧见你,才会叫你不要再来……虽然一开始是为了你好,我才接受蓝大爷的请求……但是那时看到你的表情我就开始后悔了。真的很对不住。”
蓝大爷?这么说来,蓝楸瑛也是一丘之貉了?
仿佛紧绷的线忽地扯断一般,极力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
“本、本来说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哭的……就算在静兰面前也一样。”
“是啊,我明白,你真的很了不起,蓝大爷也告诉我了,你认为自己正在与男人竞争,所以不能向男人哭诉,即使对方是静兰也一样吗?唉,你就是对自己太苛刻了!……不过,你表现得真的很棒,我感到非常骄傲,我可爱的女儿。”
蝴蝶紧紧搂住秀丽。
“……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我会让你好好哭上一晚。”
蝴蝶以保养有加的揉细纤指轻轻试去秀丽不断淌落的泪珠。
“来,擦干眼泪,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非做不可。”
“我完全——一头雾水。”
“唷~看来两个可以负责说明的人到了。”
一阵响亮的脚步声由坍塌的房门另一端传来。
“现在才来做什么!心爱的女人出了事情,做男人的就应该及时出来英雄救美才对,结果竟然慢了好几拍,全是这个小弟弟在最紧要的开头撑住场面,丢不丢脸呐你们!”
蝴蝶口中不停叨叨絮絮,秀丽泪眼婆娑的望向不管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