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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铁判”狂笑道:“不论艺业,若论生平行事,周某自信无愧英雄二字。”
罗成道:“既是英雄,就该不问胜败,但问天心。胜固可喜,败也磊落,才无愧英雄本色,周大侠自许英雄,该不会效匹夫行径吧!”“生死铁判”呆了一呆,倏然一声长叹,收起铁笔,向龙三游等人抱拳道:“士为知己者死,周某此来本抱一死之心,奈何技不如人,我心意已尽,无颜再留,来日方长,各位后会有期!”话声一落,身形弹起,疾掠而去,瞬眼没入夜色之中。
虽然退走了一名强敌,但罗成这一仗赢得并不轻松,周身已在沁汗,他目光一扫,道:“周大侠已走,各位若能谅解在下难言苦衷,就请别过,容后日再函邀各位大驾,清楚交待!”
龙三游厉叱道:“罗成,你如意算盘打得太如意了!不管别人如何,今夜不是我亡,就是你死!”
罗成俊目一瞪道:“龙总管,你通人太甚了!”
姬四娘接口道:“忠仆为主,无可厚非,不过第二仗就由我老婆子先上,既来了,也得为龙堡主尽点心意!罗少侠,你准备动手吧!”
罗成大感头痛,正自暗叹,倏见一条黑影自院角墙顶飞扑而下,落在面前,赫然是个黑衣蒙面人。
这人来得突然也来得神秘,使得双方同时一怔!
银发婆婆手横幡龙拐,正欲上前出手,被这诡秘的蒙面人一阻,心头不由冒火,沉声问道:“你是谁?意欲为何?”
蒙面人嘿嘿一笑,道:“我就是我,专喜管天下不平之事!”
这二句话却听得罗成心头大震,“三环先生”四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因为这种刁钻的阴笑声,冷漠古怪的语调,太熟悉了,除了三环先生莫于道,还会是谁?
只见银发婆婆怒声道:“咱们是为龙堡主伸冤报仇,有何不平之处,你倒说说看……”
三环先生莫于道阴笑道:“江湖上找梁子寻仇是常见之事,但倚仗人多,用车轮战法,竟出于成名侠义人物,却是稀奇事儿,我实在看不下去!”
银发婆婆厉声道:“难道你想插手架梁?”
三环先生冷冷道:“既有不平,插插手有何不可!”
话声一顿,倏转身靠近罗成低声道:“罗公子,你先走吧,这里让我代你阻挡一阵!”
“你……”罗成又是一怔,他弄不清三环先生何以会在此地现身,一连串事故变化,仿佛都是他预先布置的圈套,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又在帮自己的忙。
只见三环先生接口道:“罗公子,现在不是多说话的时候,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嘿嘿,俗语说送佛送上西天,某家既说成全你一番孝心,闲事就得管到底。”
眼前情势的确是个对罗成极不利的僵局,现在有人插手,正是脱身良机,许多事故变化虽然疑窦重重,但罗成已无暇分析深究,他听完三环先生的话,立刻点了点头,长身而起。
只听得龙三游怒叱道:“小子,你不能走!”挺剑被追。
三环先生已嘿嘿一笑,道:“走了他还有我在此,大总管急什么?”出掌如刀,已拨开剑锋,横身阻挡。
这瞬限之间,罗成早已翻出客栈,没入一片深沉夜色之中。
银发婆婆盛怒已极,厉叱道:“好,跑了姓罗的,跑不了你,我老婆婆就先砸烂你,看看你究竟是哪路人物!”
蟠龙拐泼风横扫,拦腰劈至。
风雷十八拐成名江湖三十年,这一杖更是银发婆婆姬四娘毕身功力所聚,气势之凌厉,岂自凡响。但三环先生手中一探,竟把千斤之力的这一杖攫住。
银发婆婆姬四娘大惊失色,正要用力,三环先生却已松手道:“且慢,姬四娘,你能否听我一言?”
银发婆婆一哼,道:“有屁快放!”
三环先生嘿嘿一笑,目光一扫四人道:“姬四娘、龙总管,刚才之举,虽有得罪,但可知我对四位用心良苦!”
龙三游冷笑道:“凭空插手架了梁子,放走了罗家小子,难道还会是好意?”
三环先生道:“你这话可就说对了,姓罗的年纪虽轻,但一身功力已罕匹敌,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四位就是一齐动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姓罗的,立足江湖,成名不易,四位明知力有未逮,何苦把辛苦挣来的成名,毁于一旦!”
云氏双杰老大云天颂插口道:“哼!依你之见,难道不顾江湖正义,就此罢了不成?”
三环先生大笑,道:“这话又错了,江湖正义岂能不顾,龙堡主之仇自然要报!”
这番行事反复矛盾的话使得龙三游与银发婆婆等人惑然一怔,更摸不透眼前神秘的蒙面人心中藏着什么主意?
却见三环先生阴笑一声接下去道:“各位刚才必定以为我在帮姓罗的忙,其实不瞒诸位说,我何尝不想要那小子的命!不过此非其时,此非其地,希望各位也能如我这般,勿逞一时意气,容忍些时日。”
银发婆婆、龙三游、云氏双杰听了怔怔发愣,觉得蒙面人城府深沉,难以揣测。
还是银发婆婆问道:“以阁下看,为龙堡主报仇要在何时?要选何地?”
三环先生道:“武林第一世家,是武林八大门派、三帮六会共所崇奉,单杀罗成,不毁其基,不但难雪龙堡主之仇,纵能泻一时之恨,各位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云氏双杰等四人俱为这番犀利的言词所动,觉得这番话确实见解深远,不无道理,情不自禁皆点了点头。盖就是今夜杀了罗成,天下武林未必对事情经过毫元怀疑,若是三帮六会、八大门派为此兴师问罪,则自己这些人以后的日子确是不甚好过。
三环先生见自己言词已控制住四人情绪,语声也得意轻快起来:“故而要杀罗成,必先毁其家誉基业,但此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功,必须诸位在平日多下些功夫,届时当天下英雄面前,使罗成引颈就戮,岂不大快人心!”云氏双杰脱口道:“不错,不错!”
三环先生道:“至于各位应该如何做,想必都知道,不用在下多所赘言,来日方长,只要锲而不舍,不怕不水到渠成,各位认为如何?”龙三游脱口叹道:“高明,高明,聆君一夕言,使我顿开茅塞。”他一心为主报仇,却已不知不觉中,变成三环先生所利用的工具。
银发婆婆接口道:“说了半天话,阁下能否除下蒙巾,一示尊容名号?”三环先生阴声长笑道:“在下只要行得正,面目名号何关宏旨,不说也罢,夜色已深,恕在下不再多留,后会有期!”
说完拱一拱手,疾掠而去。
三环先生走了,但他已为自己收罗了四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也为罗成布下了一颗恶毒的种子。
罗成离开了鱼石镇的悦来客栈,一口气奔出四十里,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仰望天色,约已四更。一日一夜未曾休息,连串的变故,使他受尽了刺激,此刻,他感到身心倦乏,不由在路边一棵大树下坐地倚枝,憩息片刻。
哪知还没有盏茶工夫,却听得蹄声如雷,火光冲天,一群马队举着火把,自来路疾驰而来,马上人个个身佩兵器,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罗成一惊起立,还未看清这批人物,突听到噪杂的蹄声中有人大叫道:“罗公子在这里!”
奔驰中的马队全部停了下来,过了头的马队也立刻图马回头,顿时把罗成包围在当中。
这时罗成才看清当中三匹马上的人都是五旬上下的老者,居中老者赫然是“灵燕”燕玉姬的父亲“七剑神君”燕南松,左右二旁就是飞雁庄二庄主仇筠,三庄主卢立义。四周包围的自然都是飞雁庄庄丁。他心头一震,暗暗感到必无好兆。但不得不抱拳施礼道:“侄儿见过燕伯父与二庄主、三庄主。”
“七剑神君”目光盯住罗成,一瞬不瞬,脸无表情地道:“你这么晚尚在路中,是去何处?”
罗成回答道:“侄儿欲往天南。”
“七剑神君”道:“玉儿曾去找你,你见过了么?”
想起“灵燕”绝情离姻,罗成如刺穿心,沉重地道:“我已见过玉妹,正想请教燕伯父……”
“七剑神君”似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冷冷挥袖接口道:“那么从今以后,老夫与你罗家是没有关系了!”
这句话不由激得罗成气往上冲,仰天狂笑道:“承教。小侄年已二十,岂能久沾燕伯父光采!”
“七剑神君”脸色一变,但他似乎修养深厚,一挥袖对左边满面悲愤之色的二庄主,“飞雁”仇筠道:“燕某话已说完,仇兄请。”“飞雁”仇筠沉声道:“罗成,老夫大哥到府上去,你遇见了么?”心头一沉,罗成回答道:“晚辈已与鲁叔叔半途相遇!”“飞雁”仇筠又问道:“我大哥已死在半途之中,你知道么?”罗成悲戚地点了点头。“飞雁”仇筠又道:“我大哥离庄时行色匆匆,急于见你,是为了何事?”罗成道:“鲁叔叔是要阻我天南之行!”“飞雁”仇筠厉声道:“我大哥为何干涉你的行止?”罗成道:“鲁叔叔是担忧晚辈此行安危。”“飞雁”仇筠刺心锥骨地嘶吼道:“竖子,你既知道我大哥完全是番好意,你为何还动剑犯上杀了他!”罗成星眸一张,痛心道:“谁说我杀了鲁叔叔?”“飞雁”冷厉地请问道:“那我大哥是怎么死的?”罗成低沉地道:“晚辈未听鲁叔叔劝阻,想不到鲁叔叔以死相谏,举剑自刎,晚辈一时阻止不及……”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三庄主“白雁”卢立义悲吼道:“明明是你不识好歹,杀了我大哥,却推赖我大哥自杀,你以为无人目睹,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吗?”
罗成抗声道:“晚辈所言,句句是实,卢三叔不信,我夫复何言!”
“飞雁”厉笑道:“好个句句是实,老夫要拿下你,不怕你不招认,在我大哥灵前认罪!”
抬腕抽剑,就欲离鞍,倏见“七剑神君”挥手拦住道:“仇兄能否听我一言?”
“飞雁”仇筠双目尽赤,强按悲恨道:“燕大哥有何指教?”
“七剑神君”道:“咱们身为长辈,必须站稳‘理’字,好叫他心服口服,所以老朽想再问他几句,仇兄还请忍耐片刻!”
“飞雁”仇筠愤愤复坐落鞍上,道:“燕大哥请!”
“七剑神君”转首目注罗成道:“老夫问你几点,你愿作答么?”
“晚辈知无不言。”
“很好,你鲁叔叔以死相劝,举剑自刎,该是番好意,你自不能袖手而去,不作善后处置,对吗?”
罗成黯然道:“晚辈就地埋葬了鲁叔叔,正欲路过飞雁庄时报讯通知。”
“七剑神君”冷拎笑道:“这番谎言证明你前面的辩白全是虚伪,罗成,你以往并非如此,何以变得判若二人?”
罗成心头大震,急急道:“前辈何作此言……”
“七剑神君”冷冷一晒,道:“老朽与二庄主、三庄主闻讯前往收尸时,却见鲁大哥挺尸道上,你何尝有动手埋葬过。你那番话岂非全是谎言!”
罗成愕然失声道:“不可能,明明晚辈已作墓立碑,怎会有假!”
“可惜老夫亲眼目睹如此,既未见墓,更不见碑,难道竟有人再把尸体挖起来不成?”
罗成心头疑念千转,不由得呆了,明明自己动手埋葬的尸体,又有谁把尸体挖了起来?
只见“七剑神君”接下去道:“罗成,你知道我为何到飞雁庄去么?”
话声一顿,他自己已回答道:“我是耳闻你杀了龙堡主,才急急来知会鲁大哥,想联手查究真相,现在却已不用查究了。”
罗成再也受不了这层刺激,大声道:“我没有杀龙堡主……”
“那么仁义可风的龙堡主是如何死的?”
“他也是举剑自戕的。”
“嘿嘿,有理由吗?”
“为了……助我天南之行能够顺利……”罗成讷讷地回答,连自己都觉得这种回答实在勉强,勉强得难以使人相信。
“飞雁”仇筠陡然厉笑道:“天下何来这种奇事,为了助你天南之行,龙堡主自刎于前,又说我鲁大哥自杀,系是阻你天南之行,燕兄,你能信么?”
“龙堡主死讯传出,燕某确是不信,可是现在我觉得已无调查必要了。”“七剑神君”话声一顿,长叹一声道:“罗成,大错既已铸成,你必须勇敢负责,才不失为罗门之后,否则岂不辱没了令尊生前一世威名德望!”
罗成呆呆站着,如置身在千年冰窖之中,他没有再说话,其实他已无话可说,纵是千言万语,说了无人相信,说了又有何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