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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甫毕,狄梦松冷笑一声,十爪拨、分、划、戳,转眼间迫住五人攻势,突然向何三省冲过去。何三省哪敢硬攫其锋,只好一闪。狄梦松已脱身于战圈之外。
这天眼秀士狄梦松端的厉害,一跃五大有余,两个起落,便纵到落峰路口。
景阳羽士长嗟一声,明知造之不及,却见狄梦松仰天大笑道:“景阳牛鼻子想拿话把我扣住,简直是做梦!但我得向你们承认一点,便是在今日之会以前,我狄梦松可没把你们放在眼中。但从今而后,你们总算教狄梦松增长了一点见识!这一点你们也值得自傲了……
哈……”
朱雀真人叹道:“这魔君果真是当今世间的奇才怪杰,难道宇内合该遭此浩劫,故而出此怪物么?若是天命如斯,贫道等何能与天命抗争?”
却见那天眼秀土狄梦松屹立在路口,动也不动,双眼凝视着下面,似乎见到什么。
吕兑低声道:“莫非是她出现?因此这魔君又想在佳人面前逞能?”吕兑所说的“她”,便是指的冷云仙沈寒。
大家正在怀疑,摹听一声清越禅唱,传人众人耳中。
五人都一齐歙然色动,神乞吕兑心直口快,喜道:“昆仑的老禅师竟然亲自出马,真出乎老叫化意料之外——”
天眼秀士狄梦松突然回头厉声道:“你们还约了什么人?何以不把少林寺的老和尚也搬了来?”
景阳羽士肃容道:“魔君你茶毒生灵,横行天下,武林中凡是侠义之士,莫不想先把你诛戮。少林老方丈恰好于一旬前圆寂,是以不能参与今日之会……”
狄梦松冷哼一声,碧睛射出荧荧绿光,极为可怖。这时徐徐移向峰下来路,只见一位老和尚,身高寻丈,头如包斗,眉长拂肩,那对慈悲法眼极是巨大,此刻因是微微眯缝着,因此变成两道长线。但慑人心魄的精光,仍不时闪射出来。
这位老和尚适才在峰腰处发出一声降魔禅唱,四山俱闻,转眼间已到达峰顶,由此可知他的内功及轻功,已达何种境界。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冷道:“来者莫非是昆仑山天龙寺玉罗汉伏陀和尚?”
老和尚合十道:“檀樾天眼,当世无匹,老油正是昆仑野僧!”
“上来吧广他傲然道:“狄某久欲以这一身中原绝学,与及冰魄神爪,试一试号称为‘昆仑第一’的云龙大八式!”
“善哉,善哉!”玉罗汉伏陀老禅师缓步走上峰顶,先向那边厢的五人合掌打个问讯,然后又转向狄梦松道:“老袖固然远在昆仑,罕曾涉足中原,因此尘缘尽绝!便那边五位道友,亦俱是一代高人,不肯与世相争,但今日联袂到这黄山莲花峰绝顶,与狄檀樾兵戎相见,其中不得已的内情,难道檀樾便不肯稍为一想?”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道:“和尚你别说教,狄梦松自认是魔君下凡,你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囊中取出一物,抛将过去。
玉罗汉伏陀老禅师伸手接住,只见竟是一块上好阒玉雕琢而成的的王牌,长仅三寸,宽仅二指。这块白玉牌一面雕刻着龙凤交舞,雕工古朴生动。翻过另一面看时,只见其上刻着二十一个朱红色的小字。
老禅师长眉轻颤,低声诵道:“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
杀!杀!杀!”
二十一个小字,在慈悲为怀的老禅师眼中,忽然变成了无数滴鲜血,腥膻之味,隐隐袭人鼻中。
他抬起笆斗般巨大的头颅,长眉无风自动,慈目大张,那两道眼光,宛若电光,蓦地划过山川大地!
“阿弥陀佛,流寇张献忠的遗毒,竟然流传至今……”
老禅师停顿了一下,眼光忽由极为威煞而变为无限慈悲,缓缓道:“檀樾请看,老袖头颅如许大,亦是世上罕见!如今老袖愿以这颗头颅,向檀樾换取这块七杀牌,檀樾意下如何?”
这位悲天悯人的有道高僧,言中之意,便是说愿意以自己一条性命,换取那天眼秀士狄梦松回心转意,从今以后,收拾起这块代表“屠杀”的七杀牌,重新做人。
要知那面王牌上的二十一个血字,大有来历。在那明末之际,出现了一个残酷嗜杀的大流寇张献忠,此人阴谋多智,黄面虎颔,时人称为“黄虎”,后来和李自成相合,连寇于晋陕等地,所过之处,屠杀极惨。在成都谮称“大西国王”,后来为清兵杀死。他在成都县立有一碑,碑上就是刻着这二十一个字,据说是张献忠自己的手笔,世称为“七杀碑”。
天眼秀士狄梦松既然佩戴着这块七杀牌,不问而知他的存心便是师事那凶残的流寇张献忠。而最可怕的,便是他的“才”足以济恶,这教慈悲为怀的得道高僧伏陀老禅师如何能不怦然心动?
狄梦松冷晒一声,道:“玉牌还我,你的头颅值不了这么多玉罗汉伏陀老禅师凝眸瞧着他,歇了一下,果然把王牌掷还给他,朗声道:“檀樾好生收着,老袖不大服气,定要从你手中夺取此牌!”
狄梦松心想这一干人全都是当今第一流高手,尤其这个以剑术称雄天下的老和尚,更在早先五人之上。自己决不能大意,便道:“你夺得去此牌,狄梦松自然无话可说,但看来还是另外约期较量,才公平些。”
何三省厉声大笑道:“狄梦松,今日你也知道害怕的滋味了么?”
狄梦松怒道:“你不必臭美,三个月内,姓狄的要把你们一个个杀死!”
玉罗汉伏陀老和尚何等聪慧,已看出今日的狄梦松已不会受激而自陷罗网。当下朗声道:“檀樾放心好了,老袖虽然不才,但拼着血洒莲花峰,也不教诸位道友出手便了!但你得交代明白,怎样才可以使你放弃屠杀之心?”
那边的五位武林异人一听伏陀大师之言,不由得都愣住。只因他们都领教这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功夫,的确举世无敌。玉罗汉伏陀大师一向隐遁昆仑,大家虽有见面,却不知他武功到底精深到什么程度。不过推想起来,顶多也比他们高上一筹,也就是说和天眼秀士不相上下。这样鹿死谁手,便不可知!
鹰婆余曼恨声道:“我老婆子两只爱鹰均死在这厮爪下,今日决不能和他干休!”
伏陀老禅师从容朗声长笑,道:“道友不要气急,狄檀樾也毋须急急离开这莲花峰,且容老衲过去,自可解决——”
狄梦松怒道:“我要走时,凭你也拦我不住!”
玉罗汉伏陀大师颔首道:“这倒是平心之论……”说着,迈步走过那边,一面拽起宽大的僧袍。
天眼秀士狄梦松暗想这个老和尚居然要扎住僧袍,方始应战,便忙忙趁这时间调运真气。
老和尚走到五人跟前,微笑道:“诸位道友的美意,老袖感铭于心——”
他停顿了一下,向鹰婆余曼深深瞥视一眼,然后又安祥地道:“但诸位道友大可少释垂注,老袖有备而来,纵然吃亏,也不致于不可收拾……”
说时,左手已极快捷而又不露痕迹地揭开胸前的衣服,对面五人目光刚刚电扫过他胸前,老和尚已把衣服放下,口中大声道:“诸位道友务必给老袖一个面子,答允决不出手帮助老袖……”
鹰婆余曼缓缓垂下白皑皑的头颅,道:“大和尚坚执己意,老身纵有天大仇恨,今日也只好暂时搁开!”
玉罗汉伏陀大师诵声佛号,转身向天眼秀士狄梦松道:“檀樾一代奇才,却力连天意,老袖真替檀樾可惜!”
狄梦松傲然道:“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什么叫做天意,狄梦松从来不懂……”
景阳羽士道:“善哉,上天有好生之德,如若违逆,人怨而天怒——”
玉罗汉伏陀老禅师接着道:“譬喻老袖,久参枯禅,今日间关万里,现身于莲花峰顶,正符先师圆寂时所留偈言,檀樾不可不信!”
狄梦松哈哈大笑道:“那么老和尚你也赠我数言如何?且看狄某之命,是否已在冥冥中安排好!”
玉罗汉伏陀老禅师道:“檀樾今日气数未尽,因积孽太深,须受多年折磨,如最后仍不回心向善,将死于十三岁鬓龄小女之手!”
狄梦松碧睛中射出嘲笑的光芒,冷笑道:“你怎知我的结果如斯?你自己呢?”
老和尚突然容色一整,目光遥注长天,登时现出好一幅庄严佛相,有如西天罗汉,金身显现。
“老袖年逾九旬,静中时有感悟,尤以今日为甚,想是行即西归!檀樾好自为之,一念之善,真有回天之力,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
狄梦松纵声大笑道:“原来你要归天,可是因我超引之故么?吮,接我一招——”
喝声中一跃两丈,落在老和尚身前寻丈之处,使即功聚五爪,虚虚向前抓去。
玉罗汉伏陀老禅师左袖一拂,发出一股潜力,迫住对方冰魄神爪发出的寒风,右手已撤出长剑。果然一代名家,身手不凡,仅仅是亮剑这一下,已令人感到潇洒从容,偏又奇快无比!
对方冰魄神爪发出的五缕极寒之气,重如山岳,复又锋利如剑。老禅师已觉出仅以左袖发出内力,无法抵挡,心中不无凛诧之意。要知伏陀老禅师功力精纯,一身真气,已收发由心,发出时宛如一堵铜墙铁壁。寻常刀剑,休想剁刺得动。
老和尚微嗟一声,暗想自己枉费数十年苦修,却也当不住狄梦松惊天动地的中原绝学,便如昆仑本门不是心法已佚,而能练成“先天真气”的话,则举手之间,便可制住这个毕生强敌!
念头如电光石人般一掠而过,口中清啸一声,倏然身剑合一,飞上半空。
那边厢景阳羽士朱雀真人鹰婆余曼、神乞吕兑、何三省等五人,都知道昆仑高僧伏陀老禅师,乃是使出昆仑派威震天心的无上剑法“云龙大八式”。他们虽然成名年久,也曾从别的昆仑名手处见过这一趟威力无穷的剑法。但这次却是昆仑派掌门人亲自出手,挟着将近百年的精纯功力,自然非同小可。
齐齐凝神看时,只见伏陀大师掉头下击,一溜青荧荧的剑光,当头罩下。
这位一代高僧不论身形上升抑下降,都显出一种特别的潇洒风度。同时剑光下击时,越降越强,到了离敌人头顶不及三尺时,青光越盛,寒芒四射,使人心骇神摇,噤不能言。
景阳羽士等五人,也是武林各派宗师,眼力均极高明,是以一望而知伏陀大师剑上青芒暴射,光华耀眼,乃是老和尚毕生功力,均已聚集剑上。这一击之势,直可破天裂地。
天眼秀士狄梦松冷笑未敛,但心中却甚为戒备,暗想武林有三句口号是“华山拳掌少林杖,峨嵋金枪李家刀,昆仑剑第一”。如今亲见伏陀大师出手,果然无愧“昆仑剑第一”的盛誉。
念头在心中一掠而过,为了要施个下马威,当下功行十爪,拿捏时间,倏然仰天弹射出去。
十缕冷风,宛如有形之物,径从剑风锐烈呼啸中射人。
玉罗汉伏陀大师骤觉不妙,本来他施展这等最上乘的剑法,剑光已堪以护体,但此刻却感到一阵寒冷,骨髓欲凝。
这一惊非同小可,剑尖一点,“铮”地微响,奇巧绝伦地点在对方十只冰魄神爪中之一的爪尖上。
但见老和尚那末庞大的身形,突然上升大半丈,在空中略一转折,飘飞到天眼秀士狄梦松身后,这才潇然降坠地上。
这“云龙大八式”天下无双;最妙之处便在于能在空中转折回旋。身法之潇洒美妙,令人疑是仙佛现身。
狄梦松那么桀骛骄傲的人,此刻也为之心折,禁不住喝声采,道:“老和尚身手卓绝一时,足可以和狄梦松争一日之长短。但最怕你西天绝艺,仍及不上我中原神功呢;”
玉罗汉伏陀老和尚硕巨的头颅轻点,诵声佛号,道:“檀樾之言,毫无虚夸。老油已深服中原神功,可以无敌于天下。然而天下厌乱,尤其不喜伤残生灵。狄檀樾只要回心向善,便足以领导宇内武林,福泽无限……”
狄梦松厉声道:“假如不呢?”
玉罗汉伏陀老禅师并不回答,健腕一抖,剑上幻出万道青光,何三省在那边宏声道:
“为挽人间浩劫,老禅师只好破那杀戒
景阳羽土轻轻一击掌,首先跃到一旁,朱雀真人等四位也随即纵过去,围拢在一起。
景阳羽士严肃地道:“诸位道友,今日形势之险,大家心中应已有数。试想连昆仑伏陀老禅师出手,也无法阻挡那魔君的话,日后之事,令人不寒而栗……”
神乞吕兑叹口气,道:“想不到这狄梦松以天纵之资,激狂之性,偏又学到中原绝学,为祸于天下!难道武林合该遭遇这场浩劫么?”
鹰婆余曼道:“这个魔君,决不可放他活着下山,我老婆子愿意与他同归于尽!但碍着伏陀大师,却不好违他意思而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