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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转身望向南山子,“先生久居吴越,到了这陇西蛮荒之地,有何感受?”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南山子说道,“我常南下五岭,原以为南越、闽越应该是极苦之民,如今才知道还有比他们更苦的生灵。”
宝鼎笑笑,又转目望向姜平、马骗两位墨者,“这里是我大秦疆域。这些都是我大秦子民,墨家以天下兼爱为己任,一心一意救济贫困。请冉墨家为何偏偏遗忘了极苦之民?”
两位墨者无言以对。“所以我说,兼爱是王国的责任,是君王的责任,若要救助他们。王国须富强,中土必须统一,如此才能兼爱天下,恩泽万民。”宝鼎说到这里轻声叹息,“但是,师傅、先生。还有两位墨者。你们只看到了他们的苦,可曾看到他们的心?他们向往富裕,他们希望过上好日子,他们的身体里藏着一颗不屈的心。他们为了生存与天,与地斗,当但有一天上苍抛弃了他们,用干旱雪灾和瘦瘦夺走他们的希望小毁去他们的生命的时候,他们不屈的心就会爆发,他们会越过长城杀进中土。”
“长城可以挡住天命他们的身体。但挡不住他们不屈的心,挡不住他们为生存而发出的最后一声呐喊。”
宝鼎振聋发聩,众人则暗自惊凛。所有人的脑海里都突然掠过了一幕血腥的画面,不是北虏西羌杀进长城。而是宝鼎挥舞着长剑砍下了北虏西羌的头颅,烧毁了他们的帐篷,抢走了他们的牛羊,霸占了他们的
。
公子宝鼎是一个疯狂的权贵小他正在不遗余力地宣扬大一统,为吞并六国寻找一个正义的;他还在竭尽全力地宣扬北虏威胁论,为未来王国烧杀掳掠开疆拓土寻找一个正头的理由。他是一个杀人狂,一头嗜血猛兽。
宝鼎或许没有想到,他在一个错误的地方面对一群错误的人说了一句错误的话,结果适得其反。弗非深爱他的国。南山子也一样,而墨者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宝鼎却是一个矢志夺走他们的国,把战争推向中土之外的疯子。
“我会记下武烈侯说的每一个字。”韩非黯然长叹,“未来是你的。而天下是大王的。”
宝鼎笑了起来,牵着赵仪的手,对两位墨者叫道,“走,我们再转一圈,做一回乐善好施的中土人。”
“我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南山子急忙申明自己穷光蛋一个。
“师傅、先生,你们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宝鼎笑道,“我家婢子给你们付帐。”(婢子是君侯妻妾的谦称。)
众人一听顿时高兴了,韩非也是兴冲冲地当先举步。刚才他看中了一件上等毛皮,有心买回去给老妻,奈何囊中羞涩。他虽贵为公子,又是当世大贸,但终归属于落魄一跳。一汰入和支出不成比例,早就举债妾日次要不是唾样吊送了一笔丰厚的礼金,他恐怕就要破产了。现在这位慷慨大方的弟子又要为他付帐,当然要狠狠宰一下了。
赵仪看到韩非和南山子争先恐后急步而行,不禁掩嘴娇笑。
“不管是夫子还是大师,他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一个夫着。一个父亲。”宝鼎笑道。
“嗯,他还是一个孝子,一个孝孙。”赵仪抱着宝鼎的胳膊,一边轻快而行,一边接着宝鼎的话说道。
“他还是一个慈样的大父,一个和蔼的外祖父。”
赵仪“扑哧”娇笑,“只有我们家的公子是个小地地道道的败家子。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宝鼎却是想到了前世的窘迫,感慨叹道,“这是我今生的理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都高兴,我才会快乐。”
赵仪看到他那副与集龄极度反差的老成沧桑之态,忍不住大声笑了
来
宝鼎和赵仪的败家之举在普通人看来不可原谅,但在乌氏和琴氏眼里却是不值一哂。赶来交易的部落大小首领和普通牧民不知行情,在他们看来或许是赚了,但在商贾们看来这次却是赚翻了。蛮荒之地也有好东西,比如皮毛就是,价廉物美。韩非如愿以偿买下了那块上等皮毛,高兴不已,但更高兴的却是诸种部落的族众。
公子宝鼎豪爽慷慨,将所有东西不论贵贱一扫而空。部落族众满载而归,公子宝鼎的大名也因此传得更远,于是更多的部落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
这天从涅水河上游又来了一队人马,大河附近的诸种部落们纷纷跪拜相迎,恭敬至极。
乌氏急报,涅中羌的大萨满来了,要拜会武烈侯。大萨满就是大漠上的巫师。北虏西羌的诸种部落中萨满地位很尊崇,这些人除了主持祭礼预言吉凶外,还给人畜治病。
韩非等人不知萨满是何方神圣。宝鼎却一清二楚,他急忙解释了一下。随即携众人出迎。
大家都没看过大漠上的巫师,觉得非常神秘,纷纷跟上看热闹,结果把个欢迎仪式搞得很隆重。诸种部落大感意外,没想到来自中土的礼仪之邦如此尊重他们的萨满,心中对公子宝鼎和大秦人的戒备顿时减了几份,对这支千里迢迢而来的车队更是好感大增。
大萨满是位白须长者,又黑又瘦。满脸皱纹,一嘴牙全部掉光了,但精神不错,中气足,嗓音洪亮,笑容可掬,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和善可亲的小老头。
大萨满感谢了公子的慷慨,然后说出了此行目的,他想见见墨者。乌氏家那位临时充当翻泽的执事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证明无误后他把萨满的话转述了一下。韩非等人大惑不解,心想这老头还真邪门,他怎么知道墨者出塞了?
宝鼎却是隐约猜到了几分。墨家最早的职业就是巫祝。即使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很多墨者还是在穷乡穷乡僻壤兼职做巫师,做些祈福祭祀治病之类的事。这两家在源头上还是有相近之处。
南山子抬头望天,视而不见小他没兴趣与一个蛮夷巫师交流。
宝鼎手指毒平,把他介绍给了大萨满。一番沟通之后,众人才知道大萨满曾与西墨前柜子雁稼子见过两次,彼此切磋了一下,各有所获。此次大萨满前来与墨者相会,还是抱着同样心思,尤其希望在医术和草药上进行探讨。
姜平谨遵矩子命,请示宝鼎。宝鼎大手一挥,“天下兼爱,墨家宗旨。岂容亵读?”
大萨满与墨者专心探讨。宝鼎等人则与大萨满的陪侍相谈,趁机询问一些西羌的事。羌人倒是坦诚,有什么说什么。韩非临对充耸了书录,当场挥毫。可谓收获颇丰。
交谈之中自然谈到大月氏。大萨满这时主动插言,说近来月氏局势,河西形势不好,并不是合适的出使时间。
宝鼎急忙询问具体细节。
“起因缘于乌孙。”大萨满说,乌孙与楼兰等小王试图脱离大月氏。月氏王大怒,准备动武,这时匈奴人从赌野泽方向杀来,林胡则从流沙方向夹攻,大月氏内忧外患。形势发发可危。
宝鼎闻言则是大喜,暗道天助我。他不知道河西大月氏具体的败亡时间,但他记得冒顿单于年轻时曾在大月氏为质任,后来逃走了。按冒顿单于崛起的时间倒推,他现在要么没有出世,要么年幼,总之不会在大月氏充当质子。也就是说,大月氏将有惊无险地度过这次危机。
既然大月氏不会在此刻败亡小我怕什么?冲进去,大杀四方,杀个酣畅淋漓。有大月氏在匈奴人的侧后翼虎视晓晓,足以延缓匈奴人崛起的步伐了。
这时一个疑问忽然掠过宝鼎的脑海。几十年后大月氏为什么败于匈奴之手?月氏人被迫逃进西域小后来甚至逃到了葱岭以西,这个曾经称雄河西的王国因何突然倾覆?记的历史记载。匈奴老上单于率军击败月氏后,砍下了月氏王的脑袋做饮器。这个不仅仅是月氏人的耻辱,更说明月氏人和匈奴人之的有血海深仇,到底什么样的仇恨让匈奴人砍下月氏王的脑袋做饮器?
宝鼎想到这里又问道:“月氏人与匈奴人因何而交战?”在他眼里。匈奴人有万里大漠,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河西走廊而屡次挑战大月氏?难道河西的富裕让匈奴人到了日思梦想的地步?不会吧,河西不过弹丸之地,就算祁连山的卓场再好,也比不上代北丰茂肥美的水草。
大萨满笑道:“因为匈奴人想走进更加遥远的西域。”
西域?宝鼎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大漠的西方与西域之间横亘着一座大金山,也就是现在的阿尔泰山,翻越不便。假若匈奴人垂涎西域那片辽阔的大疆域,它就必须拿下河西,由河西走廊进入西域。
宝鼎暗自惊骇,河西走廊的战略位置太重要了,不容有失。一旦让匈奴人抢占了河西走廊,向西他们就可以横扫整个西域,向南则可以攻打陇西,威胁关中。记得《汉书》记载,西域有三十六国,在大汉军队占据祁连山进入玉门关、阳关之前,西域诸国实际上被匈奴所控制。由此可以证明大萨满的话是正确的,匈奴人雄心万丈,单于庭深谋远略,他们并不满足于统一大漠,他们心里有一个更大的“天下”恰好这时候匈奴人出了一个天之骄子冒顿单于,结果这个宏图大志仅仅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便在匈奴人手里实现了。
历史上匈奴人抢占了河西走廊之后,虽然中土有大河小长城两道险阻。但陇西之地时刻处在匈打击卢下,严重威胁关中安仓六看看汉军北出击的弓旧帆知道。河西是匈奴人盘驻重地。也是汉军主要攻击方向。汉军历尽千辛万苦,最终在卫青、霍去病的指挥下击败了河西匈奴,占据了这一直接关系到中土安全的战略要地,然后才有了进军西域的壮举。
我一定要拿下河西走廊,绝不让这一幕重演。你冒顿单于是天之骄子。难道我不是?难道始皇帝不是?我从未来穿越而来,我才是老天爷真正眷顾的骄子;始皇帝一统中土,建下万世功业,他也是老天爷格外恩宠的骄子。中土两个“骄子。还打不过你大漠一个“骄子”?我就不信这个邪。
“西域形势如何?”宝鼎追问道。
“西域为大月氏所控,西域诸国中。有二十六国拜服于大月氏王的
下。
”大萨满手抚白须,徐徐说道。“如今西域诸国看到匈奴人崛起于大漠,公然与大月氏对阵,他们也动了心思,也想摆脱大月氏的控制,一个个蠢蠢欲动,尤以乌孙为最。”
韩非等人不知道西域在哪,也不知道河西的具体位置。所以听到这句话后有些茫然。(西域这个名称是自汉以后才有,《汉书》有“西域”篇。至于先秦如何称呼西域那片区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考虑到中土诸国忙于争霸兼并,无暇四顾,估计对西域也不了解。在此统一西域称之。)
宝鼎看到众人神色茫然。当即站了起来,命人拿来一块牛皮,以朱笔画了一张地理草图,把中土、大漠和西域的位置全部标注了出来。
“这就是祁连山,这是沙漠,中间这道狭窄地带就是河西走廊。”宝鼎指着自己画的草图说道,“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大河与谨水交汇之处。”
大萨满望着这张草图,面露不可思议之色。韩非、南山子和琴唐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公子,这是真的?”赵仪卜声问道。“公子从何而知?”
“哦,这是我家老祖宗告诉我的。”宝鼎漫不经心地说道,“托梦的。”
“托梦?”琴唐气苦,“我家老祖宗也托梦,怎么没在梦里告诉我这些?”
“我是天之骄子嘛。”宝鼎脱口而出。
众皆愣然。有这么嚣张的吗?
宝鼎仰天而笑,把他此刻的得意表露得淋漓尽致。这是由梦中而来?韩非等人自然不信。公子宝鼎屡有惊人之举,在咸阳的时候他不但设计出了鼓风箱,把冶炼技术大大推进了一步,还独创了一种叫“纸”的可以纪录文字的东西。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人,他的一言一行当然不是顽劣少年的率性之为。
如果没有事实做依据,韩非、南山子和琴唐等人或许对此不屑一顾。但鼓风箱已经做出来一个,并且用它鼓风打造了几把长剑,事实证明这种鼓风技术远远超过了集(批)。纸也试验成功了。乌氏和琴氏对这种新事物的热情不高。但墨家却看到了“纸”的未来,这种东西一旦制造出来。可以让庶民以低廉的成本获得认字读书的机会,让庶民也能与权贵官僚们一同分享诸子百家的学术,从而让他们获得更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所以墨家以高度的热情投入到试验当中。
墨家在技术上的实力的确雄厚。远非乌氏、琴氏这种商贾之家所能相比,他们在短短时间内就造出了一种最原始的纸,虽然距离宝鼎的要求还差得很远,但事实证明,纸不但可以造出来,而且前景非常好,甚至可以预见到它对学术文化的推动作用。
现在宝鼎再度给了他们一个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