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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剑的风情-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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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
  “你知道喝下去的是什么茶?”
  “什么茶?”
  “五麻散。”老人淡淡他说:”一二三四五的五,麻木的麻,散开的散。”
  “五麻散?”藏花说:“这不是华伦的秘方吗?华伦死后,就失传了。”
  “可是有一个人却决心要将这种配方的秘密再找出,他花了十六年的工夫,总算成功
了。”
  在说这句话时,老人迟暮的眼中竞仿佛有了泪光。
  “这个人就是你?”
  老人不答,目光却又变为冷冷的。”像这样的一杯茶,你能赔得起?”
  “我赔不起,”她苦笑。”只不过我若早知道这是一杯什么样的茶,说什么也绝不会喝
下去。”
  “只可惜你现在已经喝下去了。”
  藏花只有苦笑。
  “所以现在你的四肢一定已经开始麻木,割你一刀,你也绝不会觉得痛的。”
  “真的吗?”
  老人没有回答,他慢慢地拿出了一个深棕色的皮匣。

  皮匣扁而平,虽然已经很陈旧,却又固为人手常年的磨擦而显出一种奇特的光泽。
  老人慢慢地打开了这个皮匣,里面立刻闪出了一种淡青色的光芒。
  刀锋的光芒。
  十三把刀。
  十三把形式奇特的刀,有的如钩镰,有的如齿锯,有的狭长,有的弯曲。
  这十三把刀只有一样共同的特点——刀锋都很薄,薄而锐利。
  老人凝视这十三把刀,衰老的眼睛里忽然露出比刀锋更锐利的光芒。
  “我就要用这十三把刀来对付你。”老人一脸严肃。
  “这么薄的刀,割下去一定不会痛的。”藏花想笑却笑得很僵硬。
  那种可怕的麻木,几乎已蔓延到她全身,只有眼睛还能看得见,嘴巴还能动。
  她正在看这十三把刀,她不能不看。
  河水静静地流动,炉火己渐渐微弱,雾仍浓。
  老人拈起一柄狭长的刀。
  九寸长的刀,宽只有六分。
  “首先我要用这把刀割开你的肉。”老人抓起她的手。
  “你手上这些肉已经开始腐烂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用这一把刀对付你。”老人又拈起一柄钩镰般的刀。”用这把刀撕开你的血
肉。”
  “然后呢?”
  老人放下如钩镰的刀,又选了一把刀。
  “然后我就要用这把刀挫开你的骨肉,把你骨肉里的毒刮出来、挖出来,连根都挖出
来。”
  这老人既想割开藏花的血肉,又要将骨头挫开,她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的眸子
直望着那十三把刀。
  老人却凝视她。
  “我保证你那时绝不会有一点痛苦。”
  藏花抬头望着他。
  “就困为我已喝下了那碗五麻散?”
  “不错。”老人说:“这就是五麻散的用处。”
  “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这种毒性至极的毒,也只有东流小人才会用的。”老人注视她的手。”无悔术?真亏
那些小矮人想得出这种名字。”
  “你早就知道我中了这种毒?”藏花双眼直射老人。”
  所以早就替我准备好这种法子?”
  “是的。”
  “你怎么会知道的?”
  “园为我欠人家的情。”
  “人家?人家是谁?”
  “一个人。”老人望向浓雾深处。”一个很老很老的老朋友。”
  “这个人是谁?”
  “老人总是很容易忘记事情的。”老人说:“我已忘了他是谁。”
  这是句谎话。
  藏花知道,却也不拆穿。她从不强迫别人做不想做的事。
  她只淡淡地问,“他要你来救我?”
  “是的。”
  “如果我不想让你救呢?”
  在藏花说出这句话时,她忽然觉得那种可怕的麻木,已蔓延到她的脑,她的心。
  她听见老人的声音。”你想不想死?”
  她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想。”

  藏花最后听见的声音,是一种刀锋刮在骨头上的声音。
  是她自己的骨头。
  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天亮了,浓雾也散了。
  多日不见的白雪,又开始飘了。
  天黑了。
  白雪依旧下着。
  梅花瓣上已覆盖了一层雪。
  不管是天黑还是天亮,人生总有美丽的一面。
  一个人如果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又有谁真的想死?
 标题 
古龙《那一剑的风情》第二部
第四章 三弦的哀怨
  一条窄巷,一个面摊,一盏昏灯,一位老人,一根长烟斗。
  夜已经很深了,雪仍下着。
  在这种时候,这种天气里,还会有谁来吃面、陈老头知道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再出来吃
宵夜,他也知道早就应该收起卤菜和面条了,可是他每天都卖到天亮。
  他每天都想不做,可是一想到那些每天都要到达里吃面的穷朋友,他还是每天都卖到夭
亮。
  这里的面不但好吃,又便宜,而且还可以赊帐。如果陈老头忽然有一天不卖了,那些人
很可能就要挨饿。
  天这么寒,地这么冻,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如此漫长艰苦,而生命又偏偏如此短促,他
为什么还要卖这么晚?为什么不早一点睡?
  ———个人活着并不是只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的,如果你
已经担起了一付担子,就不要随便放下去。
  陈老头心里叹着气,用大拇指压了压烟斗里的残余烟丝,然后一口一口用力地吸着。本
已快灭的火种,又重新亮了起来。
  烟雾从陈老头的鼻孔缓缓喷出。
  这个面摊就在监牢后面的巷子里,也正好是老盖仙房门的左边。所以有时没有事的老盖
仙常常跑去找陈老头聊天喝酒。
  陈老头的酸辣面最合老盖仙的口味,尤其是在天寒地冻的夜里,能吃上一碗关味的酸辣
面,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今夜老盖仙很早就躲进被窝里,可是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心里好像有成千上万解
不开的事在烦着一样。
  最后他终于决定到陈老头那儿去喝个几杯,两个孤老头在一起,或许很容易打”时间。
  来到面摊,老盖仙还未开口,就已看见陈老头用一种很惊讶的人情看着他。
  “你病了?”陈老头的声音也带有惊讶。
  “病了?”老盖灿一愣。”没有呀!”
  “没有病,这个时候你不在被窝里睡着,跑来这里干什么?”
  “来灌你几杯酒呀!”老盖仙找了个位子坐干“。”在这种鸟天气里,不喝个几杯,实
在对不起自己。”
  “老样子?”
  “对的。”
  “对的,对的。”陈老头边切菜边哺哺自语。”每次切五碟菜,剩回来的还是五碟
菜。”
  他不知道,有些人喝酒是不吃菜的。就算叫菜,也只不过是拿来点缀,拿来看的。
  就仿佛一个人半夜里寂寞得要死,他家里有大鱼、大肉,上等好酒,他也情愿到路边摊
上去吃喝。
  他吃的不是酒菜,而是那里有人,有人的气息。
  一碟豆腐干、一碟猪耳朵、一碟白切肉、一、碟卤牛肉、一碟花生米。
  五碟小菜摆在桌上,杯子两个,酒两壶。
  老盖仙、陈老头两人面对面而坐。各人面前一个杯,一壶酒。
  杯中有酒,烧刀子。
  “桌前一壶酒,能更几回眠?”老盖仙喝了一杯。
  “欲投向处宿,隔桌间酒夫。”陈老头不服输地,也喝了一杯。
  老盖仙看着他喝下一杯,昔笑着,转头望向门外,望向夜空,望向远方。
  “人老多言。”老盖仙感慨他说,“其实他们并不是唠叨,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这是真言。
  老人话多,噜苏,并不代表他们唠叨。
  他们只是怕静而已。
  “静”,多么平凡的一个字,也多么难了解的一个字。
  老人多言,是怕无语。
  动物出声,是怕静。
  “所以年纪越老的,话越多,也越唠叨。”陈老头吃了三口菜。”你说对不对?”
  “对。”老盖仙也吃了三口菜。”当然对。”
  “其实他们的唠叨,都是经验之谈。”陈老头叹了口气。
  “可是年轻的一代,不愿意听,也不愿意遵从。”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永远有老人和年轻人之分。”陈老头笑了笑。
  “现在是这样,千年以后,也是这样。”老盖仙大笑着说:“这是万年不变的道理。”
  两人的笑声,由小面摊扩散出来,逐渐在夜空中荡漾着。
  荡漾,荡漾着。
  他们两人的笑声还未断之时,他们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奇异的表情。
  ——无论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都绝不是欢乐的表情。
  死一般的黑夜静寂中,远处忽然随夜风传来了一阵低沉凄凉哀怨的三弦声。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这三弦声听来就仿佛未自地狱。
  ——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听过吗?
  仙乐是种什么样的乐声?一一没有人听过。
  地狱传来的声音——你听过吗,没有。
  绝对没有人听过。
  如果有一种令人听起来觉得可以让自己心灵变化,甚至可以让自己整个人溶化的“乐
声”,人们一定认为这种“乐声”是仙乐。
  老盖仙和陈老头并没有溶化,他们已沉醉,醉在那如位如诉的三弦声里。
  弦声渐近,随着弦声同时而来的,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窄巷虽窄,却不长,巷口出现一位手抱三弦而弹的老人。
  他的身材本来应该很高,现在却已经像虾米一样萎缩询偻,满头头发已经开始泛白,脸
上的皱纹,多得让你一时数不清。
  在这种天气这种时候,他为什么要到达窄巷来,是来吃面?或是来此弹三弦,如果是来
弹三弦,他又弹给谁听,弦声单调,却很容易钻入人的内心深处。将那深锁在骨髓里不愿记
起的往事,一件一件地勾了出来。
  老盖仙他们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静静地沉醉着。
  三弦声悲凄,仿佛一个久经离乱的自发宫娥,正在向人诉说着人生的悲苦。
  生命中纵然有欢乐,也只不过是过眼的烟云,只有悲伤才是永恒的。、一个人的生命本
就是如此短促,无论谁到头来总难免一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要挣扎奋斗?为什么要受难受苦,为什么不明白只有死才是永恒的安息?
  “铮骼”一声,然后弦声又开始诉说着死的安详和美丽,一种绝没有任何人能用言语形
容出的安详和美丽,只有他的三弦才能表达。
  ——因为他自己本就已沉迷在“死”的美梦里。
  死神的手仿佛也在帮着他拨动三弦,劝人放弃一切,到死的梦境中去永远安息。
  在那里,既没有苦难,也不必再为任何人挣扎奋斗。
  在那里,既没有人要去杀人,也没有人要逼着别人去杀人。
  这种“弦声”,无疑也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陈老头的手已开始颤抖,衣衫也已被沁出的冷汗湿透。
  一一生命既然如此悲苦,为什么一定还要活下去,夜色更暗,弦声更悲戚。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
  弦声又仿佛在呼唤,陈老头仿佛又看见了满面笑容的亡妻在“那里”向他招手。
  她是不是在劝他也去享受那种和平美丽,雪仍下着,哀怨的弦声就仿佛是和雪同时从虚
无飘渺间发出来的。
  缥缈的弦声,就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
  老盖仙的心灵里,已起了种奇妙的感应,他整个人都似已与弦声溶为一体。
  诺言、杀人流血的事,忽然间都已变得很遥远很遥远了。
  老盖仙整个人部已松弛了,弦声已将他领入了另一种大地,那里没有戾气、没有刀、没
有杀人没有·暴力,也没有“诺言”。
  老盖仙的眼中已渐渐发出迷茫的光芒,他的人也已渐渐放松了。
  但是他的手却紧握着酒怀。
  握得很用力。
  指头夫节已因用力,而变得发白。
  雪越下越大,弦声也越来越哀怨。
  陈老头整个人已瘫痪了。老盖仙的手指更白了,已在发抖。
  老盖仙握杯的手,忽然扬了起来。
  手一扬,弦声停,弦断。
  他为什么要挥杯击断弦?
  弹弦的老人拾起头,吃惊地看着他。
  弦断声停,老盖仙整个人虚脱了下来,额头冷汗直冒,脸色苍白得在夜里看来就仿佛是
白玉。
  “就算我的弦声不足入尊耳,可是三弦无辜,阁下为什么要击断?”弹弦老人愤怒他
说:”阁下为什么不素性击破我的头?”
  “三弦无辜,人也无辜。”老盖仙淡淡他说:“与其人亡,不如弦断。”
  “我不懂。”
  “你应该懂的。”老盖仙说:“可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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