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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药和炮弹的规格搭配也不合理。打起仗来,连十分之一的威力都发挥不了,自然不是破虏军的对手!”
“噢?你细细道来”忽必烈被黎贵达的话勾起了兴趣,笑着吩咐。
呼图特穆尔在旁边见状,赶紧快步走出去,吩咐了几声。立刻有女奴过来收拾了君臣三人放下的铜碗,将桌案抹干净了,铺上一块上好的福建细布。
接着,有内待和女奴陆续走进来,放下一铜壶刚烧好的奶茶,一铜壶清茶。摆好四个干净铜碗,分别给忽必烈君臣斟满。
随着脚步声响,一个汉人书记官小跑着告进,坐在桌案边,铺开白纸,将黎贵达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录在案。
“造炮之材,不一定非要用铜!铁、钢均可”黎贵达第一句话,就给了众人一个惊喜。眼下铜贵铁贱,如果能用铁铸炮,或者炮弹,将大大节省国库开支。钢材就不用提了,眼下精钢的主要产地是福建,文天祥再傻,也不会不控制钢材的外流数量。
“铁性坚硬脆,造炮难出成品,并且炮壁厚,导致火炮笨重,挪动困难!”黎贵达看了看忽必烈等人的脸色,心中隐隐涌现出几丝没来由的自豪感。要把火炮铸造原理跟眼前几个‘没文化’的蒙古人解释清楚,实在太过于艰难,所以他尽量用浅显易懂的道理。
“铜性绵软,造炮成品率高,并且炮壁远薄于铁炮,所以,铜虽远重于铁,铜炮反而轻于铁炮!”黎贵达继续说道。关于造炮的疑问,他曾经专门请教过萧资。萧资告诉他,同等大小的铜块,重量远大于铁,但铜延展性好,所以纯铜或者青铜造的火炮成品率高,连续发射上百发也不会炸膛,炮管亦容易冷却。铁炮则不然,必须造得很厚,否则连续十发以上,多数要出故障。
而萧资等人多方摸索,才把根据火炮的用途,改出了青铜、铜胎铁芯和精钢三种材质。具体哪一种,黎贵达也只知道些大概,但这些只鳞片爪的知识,已经足够他在忽必烈面前献宝。
看着被自己唬得双眼迷茫的忽必烈君臣,黎贵达继续卖弄道,“所以,造炮取材,铜胎铁芯为最佳!成品重量比纯铜或纯铁火炮轻,并且比纯铜或纯铁火炮结实”至于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此,黎贵达不想管它。反正从破虏军火炮的配制上看,中等射程的火炮,铜胎铁芯或铜胎钢芯的占到绝大多数。(酒徒注:中国是最早使用复合材料造炮的国家。现摆放在山海关的明代火炮,多为铜胎铁芯。而西方直到拿破伦时代,炮管材质才由铜向铁转变。)
“噢!原来如此!”忽必烈君臣连连点头,心中一个谜团终于得到解释。福建只是一隅之地,两年多来造那么多火炮,却没有因此而入不敷出,而朝廷以一国之力,却被造炮之事累得不清。原来,文天祥造炮并非一味用铜,怪不得他能省钱。
他们君臣不知道福建如今的铜铁产量和制造力,远远非当年的福建能比。更不知道,阿合马等人在造炮时,玩了许多花帐在里边。所谓数百万斤精铜,至少有三分之一算成了火耗,入了阿合马个人腰包。至于底下人跟着阿合马贪污揩油浪费的数量,更是无法计算。(阿合马被杀后,忽必烈派人抄家,除了金银珠宝外,还抄到一库房未吃的烧饼。贪婪吝啬程度,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而火炮根据用途,有不同规格,并非越重越好!”黎贵达见了忽必烈和呼图特穆尔的表现,心中越发自信,把所知窍要一股脑倒出。“如今我军中火炮,皆为千斤以上重炮,射程虽远,功能却过于单一。不适合野战,敌军一靠近,就没法用了。并且火药也有问题,一经运输,立刻分出层次,每次装填之前,必须重新搅拌,费时费力!”
“莫非破虏军的火炮,还有很多花样!”呼图特穆尔仿佛心有所得,迫不及待地问。
“破虏军陆上所用火炮,分为攻城、野战、近战、子母速射四种,每重之中还划分为几个等级。邵武有专门的火炮制造局,掌管图纸和规格。所谓攻城炮,就是三千斤重炮,射程远,威力大,却不需配备太多。三、五门,能压制城头床弩,足矣。野战炮的炮长三尺三寸致六尺六寸,炮口内径四寸到七寸,射程多在五百致一千步,最远一千五百步。乃为先发致人而用,每战携带三、四十门,以壮声势行色。这种炮最重者不过千余斤,放到炮车上,一匹马即可拉走。近战炮由名虎蹲炮,自带炮架,全长尺半,内径一寸半,重量不过三四十斤,最大者重不过百斤,可用驽马驮之,临战放置于地。百余门同时点火,五百步之内,威不可挡。子母速射炮分为子炮和母炮,专门为克制骑兵而用。母管腹部有口,子管平时装好火药弹丸。战时,每发一炮,换一子管,射速远超床驽,而威力较投石机不逊。”黎贵达详细解释道,也不管忽必烈君臣能否接受内径,外径这种新名词。
其时破虏军火炮规格详细,制造工艺要求严格。有科学院直属的工厂,最后还有个强装药检验把关。虽然有文天祥的‘天书’做参考,但具体每一道工序,每一条经验都是萧资、林恩等人拿命换回来的。黎贵达说起来简单,却不知道萧资等人当年为了改进工艺和生产流程,花费了多少心血在里边。为了控制火炮质量,一个品种在走向成熟前往往要返工几十次。
“还有一种手雷弹射器,用竹子编成,可就地取材制造。更是方便,几乎投弹兵们人手一具。与骑兵交战时,野战炮先发,打乱对方进攻队列。虎蹲炮随后,给不顾生死者迎头痛击。子母速射炮在虎蹲炮装填间隙时连发,造成火炮绵绵不断假象。通常打到这种程度,军阵正面已经成为火海,匹马难入,敌军早就溃了。如果这时还有人冲到近前,数百具投弹器同时招呼过去,铁打的人也炸翻了。”黎贵达越说越兴奋,一时间有些忘了自己现在已经处于破虏军敌方,话语里充满自豪。(酒徒注:野战炮即大佛朗机,尺寸见于明代史料,为中国工匠根据缴获海盗舰炮仿制。关于虎蹲炮,属于明代工匠自创,见于明代文献。史料记其重三十六斤,即现在的二十一点五公斤,长一尺九寸,射程五百步。字母连环炮为明代工匠根据西洋火炮改进,规格如上文,一母炮配八枚子炮,可持续发射,是后代有壳发射的始祖。明代我国军械技术并未落在西方之后,而经历一个清代,却望尘莫及。所谓满清十几个‘明君’贻害无穷。直到现在,提及古代火炮,很多人的认识还停留在康熙年间重达三千斤的大将军炮上。却不知道,康熙年间的永固大将军炮比起明代火炮,只能算艺术品和摆设。)
“至于弹丸,更是复杂,有开花弹、链条弹、葡萄弹、还有纯粹的钢珠铁沙。根据用途不同,敌人阵型疏密而调整。火药也分外发射药和弹丸用药,成分不一。最重要一条是要用冷水结块后,再晒干粉碎,做到颗粒均匀,任你运送多远,都不分层!”(酒徒注:火药颗粒化技术也诞生于明代,黑火药威力不如现代火药,但颗粒化后,却能满足古代作战。甚至在抗战初期,八路军还用其做火炮发射药。)
忽必烈眼睛瞪得如灯笼大小,他万万没想到,小小火炮,还有这等多学问在里边。回头再看呼图特穆尔,见自己的左相口里嘟嘟囔囔念着黎贵达说过的新名词,心神早已不知飞到何处。
“陛下身边那些将官,大臣,不知道火炮运用之法,亦不知道其中分类。凭着些许印象就说什么可与不可,废与不废,要么是为了挑刺而挑刺,要么是不懂装懂,以外行冒充内行。依臣之见,火炮乃战争之神,将来沙场决胜关键。放着此等利器不用,而去强求骑兵,才是真正的愚蠢!”黎贵达得意洋洋道,炮师最近受了很多窝囊气,终于被他找机会给发泄了出来。
这句话打击面太广,忽必烈君臣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相视苦笑。草原民族向来以体魄强健为荣,能骑马摔跤者即为好男儿,至于读不读书,懂不懂其他知识,那都是末节。外行冒充内行的事,大伙入主中原后谁都没少干。
想想现在仓猝之间知道这些道理,也没机会将火炮重新回炉。能改的,不过是火药颗粒而已,君臣二人不觉有些沮丧。又想到黎贵达的来历,此人据说在破虏军中并不受重视,所以被包围后才愤而投降。文天祥麾下的一个弃将,见识能力都远超蒙古军中阿里海牙、阿剌罕这种老将之上,其他如张唐、陈吊眼等人,岂不是更神鬼难测?
一丝阴影从忽必烈君臣心中涌起,充满所有空间。草原上,夜风呼呼刮着,吹得毡帐来回晃动。
酒徒注:康熙永固大将军炮,南怀仁监铸。重三千斤,炮长310厘米,口径12。5厘米。全身绿色,凸刻精妙花纹,荷叶、莲花、芭蕉等。自制成后没有发射记录。直到光绪年间被八国联军抢走。
第六卷 争辉 第三章 天下(三)
此刻,黎贵达已经完全沉浸在带领一支仿照破虏军方式打造起来的军队,与文天祥争雄于沙场,以雪其轻视自己之耻的幻想中,压根没有注意到忽必烈与呼图特穆尔的脸色已经越变越阴沉,阴沉得像草原上四月的天空。
“………,以火器挫其锋樱,以铁骑斩其两翼。敌必败,我军则以轻车缀其尾,稳步图之,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领军五千,亦可对敌数万!”讲完了火炮规格与火力搭配,又讲了一下步、炮、骑、车四兵种配合要领,黎贵达非常自信地总结道。
“黎将军,若陛下给你工匠两千,精铜、精铁各十万斤,不知道用多长时间,你能将说过火炮一一造出来?”呼图特穆尔实在无法忍受黎贵达突然间表现出来的轻狂,低声问道。
“这?”黎贵达的回话有几分犹豫。在破虏军中,掌握任何新式火器的性能、战场配制方式、作战准则,是每个高级武将必须的本领。一种新武器配备后,相关使用说明的使用建议会很快印装成册,颁发到将军们手里。所以,黎贵达谈起火炮规格与火力搭配来才能头头是道,但真的让他去督造火炮,恐怕连最简单的虎蹲炮也造不出半尊。
“恐怕又是嘴巴上说得明白,动起手来甚也不是!”忽必烈于心中低低叹了口气,儒生们眼高手低的缺点他太了解了,所以,他对儒家的治国方略和做事能力一直抱有怀疑态度。在他的心目中,这些人最大的用途是装点门面,顺带着写点天命、五德的文章混淆视听。真的办实事,反而是色目人更顺手。虽然色目人不像儒者那样看上去一身正气,还有贪财好色的坏毛病。
这样一想,对黎贵达的重视立刻降低了几分。笑了笑,说道:“黎将军能将火炮规格和制造要领倾囊相授,与国已经是大功。至于如何造,还是将记录下来的文字着快马发回百工坊,让阿合马、董文用、董德馨他们几个头疼去罢!”
“是!臣尊旨!”书记官躬身听命,收起文案,倒退着走出了大帐。
黎贵达突然间觉得有些窘迫,好像走江湖的骗子突然被观众看穿了底细般,脸上涌现一片潮红。
正当他犹豫是否该鼓起勇气,把改造火炮的任务接下,于军前造几门最简单的小炮来证明自己的时候,又听见忽必烈宽容大度地安慰道:“黎将军是领兵大将,而不是军中匠人,对这些雕虫小技能关注到如此地步,已属不易。咱今天不提这个,朕对文丞相在南方的新政很感兴趣,不知道黎将军能否给朕说说?”
“新政?”话题突然从火器跳到施政,让黎贵达有些不适应。看看忽必烈鼓励中夹着期待眼神,再看看呼图特穆尔的脸色,想了一下,极其不情愿地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文贼试行新政已经两年多了,不知道陛下想了解哪一点?”
“古人云,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可最近文天祥的招数,朕却如雾里看花。你在福建待的时间长,应该能了解一二!”忽必烈说着,顺手将盗版报纸拿起来,丢进黎贵达怀里。
这可难坏的黎贵达,由于内心的抵触情绪作怪,黎贵达对新政的态度一直是怀疑大于接受,有时甚至不愿去了解,偏偏忽必烈问的问题又如此含混。抓起报纸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说道:“依臣之见,那文贼,恐怕是,恐怕是中了平等的毒,行事悖乱,舍本逐末了!”
“中了平等的毒?”忽必烈楞了一下,这个说法非常新鲜,是他平生第一次听到。没等细问,旁边左相呼图特穆尔已经自作聪明地抢先问道:“平等?可是儒家所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恐怕,非但这几个字般简单,文贼认为,天下人生来无高低贵贱之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