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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出来。
“杜大人回来了,快些进去吧。文大人有事情安排给你呢!”看见杜规,曾寰的脚步缓了缓,低声说道。
“马上去,是什么要紧事么?”杜规见曾寰的脸色不太好看,惊异地问。
“来了伙高丽人,自称是高丽王的使节,很嚣张。丞相下令赶他们出去,他们又赖在驿馆不走。很麻烦……”曾寰摇头说道,脸上的表情充满鄙夷。
“赶他们出去?”杜规更加觉得奇怪了。与文天祥相处三年多来,他很少看到对方发这么大的火。即便是在黎贵达投降,福建西部被达春血洗时,丞相大人待人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这伙高丽人到底说了什么,惹起的风波这么大?
带着一肚子疑问,杜规走到文天祥常办公的内堂。只见比自己早回来一步的侍卫长完颜靖远、福建安抚使陈龙复,还有监察院长刘子俊等人都在,每个人脸色都青黝黝的,仿佛和人刚刚生过一场恶气。
“报告丞相,杜大人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杜规的身影,完颜靖远大声禀报道。
“赶快进来,子矩,我们正在等你。冗官的事情安排得怎样,还算顺利么?”文天祥听见杜规的名字,放下手中事务,关切地问。
“还好,大家都是知书达理的人,虽然不开心,也都接受了丞相的安排!”杜规简明扼要地将劝说众人前往邵武的过程说了一遍,根本没提起叶旭等人当时如何刁难自己的事。
听杜规说完,文天祥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肯去就好,他们读书多,若肯用心思,学东西也应该比别人快!这件事先放一放,眼下有更麻烦的事情安排你去做!”他对杜规如此处理冗官安置问题很赞赏,在他眼里,杜规是个难得的干才。虽然读书不多,但心胸气度和处理事情能力,都远在这个时代一些所谓的“名士”之上。
“但凭丞相吩咐!”杜规不知不觉间挺了挺胸,大声道。能被丞相如此赏识,他心内觉得甚为得意。看了看刘子俊等人的神色,又赶紧低声补充了一句,“卑职愿尽力而为,定不负丞相和诸位大人所望!”
“没有那么严重,好了,大家都笑一笑,犯不着跟那些人生气!”文天祥先安抚了一下众人情绪,然后对杜规介绍道:“来了伙高丽商人,却自称为高丽国的使节。拿着些不值钱的东西却想换咱们的大船,并且提出要求,要咱们限制船只进出港口,不准到高丽附近海面贸易。我一生气,就下令把他们赶到了大街上。后来与大伙一核计,觉得这背后有文章。所以才需要子矩出马,摸一摸他们的底细!”
“丞相莫非以为他们有恃无恐?”杜规小肉眼一眯缝,立刻想到了事情的关键。
“对,刚才陈大人分析,高丽人作为别人的鹰犬,主人还没发话,却自己扑过来做势欲扑,这番举动实在过于蹊跷……”刘子俊点了点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和众人的分析说于杜规知晓。
来的高丽主使名字叫宋桐,副使名字叫王全。据他们自己说是奉了高丽王的命令前来堪合贸易。想与大宋约为兄弟之国,但希望大宋每年赠给给他们白银五万两做友好费。同时,希望用一批劣质漆器,换一艘新式海船。
当然,他们不好意思说交易,而是说海船用做给高丽王的回礼。
“商不像商,官不像官,实在蹊跷!”刘子俊疑惑地说道,“子矩和这些外邦打交道多,过去看看,应当知道他们确切身份!”
“并且如果他们欲要挟我等,派使节来便是?何必遮遮掩掩,打着商人的旗号前来!”陈子敬在一旁跟着补充,刚刚接替了刘子俊的敌情收集工作,他干得非常尽职。但情报部门的精力主要集中于北元,对海外各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实在了解不多。
“我听说高丽王王愖最近娶了忽必烈的女儿,为了表示忠心,把名字改成了王昛。他们敢如此嚣张,估计和在北元面前得势有关。”杜规想了想,快速给出了关于高丽国的最新传闻。北元在高丽施行羁縻政策,任命高丽王为大元忠烈王,替大元管理高丽。同时,还任命了几个达鲁花赤在高丽驻守。市井传言,在没娶到北元公主前,高丽国王见到北元的达鲁花赤都得赶上前施跪拜礼。娶了北元公主后,自觉腰杆子硬了,已经敢与元将并肩而坐。
这种在宋人眼里觉得是耻辱的事情,吃顿牛肉就能吹嘘三年的高丽人却觉得甚为光荣。虽然眼前平安是做了女婿换来的,可毕竟与强者搭上了关系。(酒徒注:高丽缺牛,所以牛肉只有上层社会可以食用。直到现在牛肉价格依然昂贵)
“所以,我认为这事可以从两个角度看,一种可能,高丽狗仗人势,想借着北元撑腰从我大宋捞取好处。另外一种可能,就是高丽王试图与大宋建立联系,以便将来有机会对抗北元。”介绍完了高丽形势,杜规总结道。
“你先晾他们几天,等他们等得着急了,再与他们交流一下。那些人带了批货物来,自称为世间品质第一。你也看看,值得不值与他们做别的交易。海船是绝对不能给的,等价货物可以考虑。你与他们小心周旋,顺便打听一下,蒙古驻高丽军的最近得情报!”将杜规的分析综合在一起想了想,文天祥命令。
杜规领命而去,屋子内的气氛很快又恢复凝重。刘子俊、陈子敬、陈龙复等人的目光,陆续落到了参谋们刚刚摆好的沿海地图上。
高丽人不但是仗着北元的势力妄生事端,他们敢找上门来出言要挟,手中除了北元这支力量外,应该还有其他凭借。
文天祥皱着眉头,脸色慢慢开始变得冰冷。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听见高丽二字,就压不住心头怒火。好像有一股浓浓地恨意埋藏在心中,左右着他的思考,让他无法静下心来,对高丽人的真实目的做出判断。
“即便高丽人真的打算助纣为虐,恐怕也力有不逮。咱们离高丽有数日海程,他欲跨海来攻,未必过得了水师这一关!”想了一会,陈龙复低声道。“咱破虏军如今对北元最大的优势就在海上,高丽为北元的附属国,水师力量应该比北元还差。如果他真的想趁着元、宋交战之机捞好处,也应该想想自己有没有足够的实力。”
“不怕他没有实力,怕的是他自己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进攻福建,高丽力有不逮。但如果他出兵骚扰北方海上商路,咱们却防不胜防!高丽认虽然是蒙古人的奴才,但一向表现比蒙古人还坏!”刘子俊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高丽人仰慕汉文化,所以多能说得汉语。凭借这种本事,他们在北元军中一向很吃得开。蒙古人四处烧杀抢掠,高丽人就作为他们的“通译”,或者传声筒,四下大捞好处。
一股怒火再次涌上文天祥心头,无尽的杀意从记忆深处传来,毒蛇般撕咬着他的内脏。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高丽人成见如此之深。这份恨意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来自文忠的记忆。
在文忠的记忆里,正是这个号称高丽的民族,跟在日本人身后杀进了中国。从东北三省到江南,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罪恶的身影。凭着流利的汉语和对华夏民族习惯的熟悉,他们坏事做尽。以至于华夏百姓中流传这样一句话,“杀人的日本鬼子,剥皮的高丽棒子!”
日本鬼子喜爱滥杀无辜,但日本鬼子不熟悉中国,很多时候找不到百姓藏身地点。而高丽人在自己国家灭亡后于中国生活过多年,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凭此,他们充当日本人的眼线,打手,做坏事的手段有时比日本人还凶残。
两份不同的怒火重合在一处,使得文天祥很快做出了决定。轻轻敲了敲地图,他低声道:“不管他们有什么打算,有备无患为妙。先让水师到福州戒备,让方家也准备一下,等曾寰回来,让他带着参谋们拟一份作战计划。适当时,水师得护着商队去一趟高丽,看看这些人有什么叫嚣的资本!”
东方海面,早晚要清理一下。无论是为了打击北元,还是为了自身发展。
陈龙复等人楞了楞,显然没想到文天祥这么快就做出了准备出兵的决定。众人互相以目光交流,都觉得现在并不是四下树敌的好时候。
临时约法刚刚通过,大都督府也刚刚正式建立了自己号令天下的权威。大宋内部,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理顺,这个时候贸然跨海东征,会给内外敌手留下无数可乘之机。
“丞相,末将觉得此事还需慎重!”沉默了片刻,刘子俊上前劝道。他今天给大都督府带来了一叠非常重要的情报。据监察院在安插的细作反馈,因为削减冗官的动作过于猛烈和地方权力安排过于向破虏军内部倾斜,导致了很多人的不满。一些有心之士已经暗自联络,发誓要用一切办法为大宋皇帝夺回权柄。还有几个表面对大都府政策甚为温和的重量级人物,也打算采用“非常”行动,以当年大宋对付权相的办法,“为国除奸”。
虽然这两伙人目前都没将意向付诸实施,但牵连人之多,涉及层面之广,远远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曾经发生的权力争斗。
这是导致大伙心情沉重的另一个原因。
如今的大宋,就像久病初愈后的一个人,随时还有可能再倒下去。虽然最近丞相府成功整合了各方力量,虽然在军队与丞相府官员的联手压制下,大伙通过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约法。但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临时约法》不是终极目标,它只一条契约,一种最大限度整合各方力量的契约。约法大会也不是开过后就一劳永逸的锦囊妙计,大宋面临的一切矛盾不是凭着一次或者几次大会就可以完满解决的,它只是一个手段,一个有助于大宋走出困局的手段。
没有一处是可一劳永逸的事,对比约法大会召开前,大都督府只是得到了名义上的抗元主导权。除此之外,面临的其他问题非但没减少,而且随着力量整合的过程逐渐增多。
短时间内,大都督府需要保证北方的乃颜能与忽必烈抗衡下去,让北元主力无法大举南下;大都督府需要解决困扰着福建和两广的粮食问题,保证百姓和军队的需求;大都督府需要赚钱,需要扶植新兴产业,为自己培养支持者;大都督府还要睁大眼睛,防止有人借着皇家的名义篡夺权力,煽动内乱……,所有这些归结于一句话,大都督府需要在最短时间内,保证在不得不与北元倾国之力决战那一刻,积蓄起足够的力量。
一切才刚刚开始起步,高丽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前来下绊子。这朝来寒雨晚来风,大都督府能挺过去么?
文天祥看了看刘子俊,再看看摆在案头上那一摞绝密报告,脸上明显出现了几分犹豫。
比高丽人横插一脚更让人头疼的就是来自大宋内部的矛盾。送冗官们去邵武学习、实践的举措是必须的。这条策略的成败,不但关系着大都督府能否顺利整合原来属于行朝的力量,还关系者将来收复部分失地后,如何让各地读书人,数万名进士和数十万名儒生更好地为新政所用。
这些书生虽然迂腐,虽然学无所用。但是他们受到的是这个时代最好的教育,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华夏千年文明要通过他们的手来传承。如果能顺利解决好这个问题,新政的推广将无往不利,解决不好这个问题,纵使在军队的威力下,新政强行得到推广。恐怕华夏文明也要面临一次大的断裂,这条裂痕,不知道后世需要花费多少时间去修补。
送他们去邵武书院学习也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花时间让他们认识到,时代已经变了。已经不是孔夫人做论语那个年代。外族的压力和内部的矛盾,需要儒学和儒学的传承者去适应,去改变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抱残守缺。
如果从第一步开始,就有人已经试图以暴力来反抗的话。接下来的融合工作,还有希望么?
难道同样是为了国家兴盛,只要政见不同,就非得流血千里么?
难道重新获得一次生存机会的大宋,依然要重复历代王朝那种,对外仁慈,对内残忍的“仁政”么?
文天祥心里没有答案。
“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无论对高丽,还是几位大人,毕竟他们还没有进一步行动,罪责还未明显!”陈龙复犹豫着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对刘子俊提出过的,立刻采取非常手段,将所有问题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看法,他有些与心不忍。
说完,他谨慎地看看文天祥的脸,唯恐听见一个不字。
他没听见文天祥的回答,只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很沉重,沉重得令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叹息过后,文天祥如老僧入定,脸上一切喜怒哀乐皆归于虚无。
文忠的经验里,有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方案。但是,文天祥下不了